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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公平交易 ...

  •   脸深陷进雪地里时,阿不思仿佛看见死神触到了自己的鼻尖。

      他有些想哭,不为别的,就是生理意义上的想哭,他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哭的,或是抱怨什么。是他当日信誓旦旦得答应盖勒特,要帮他保护好母亲,即使是丢了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做这一切,不过是履行自己许下的承诺,也偿还家人犯下的罪过而已。

      可为什么他还会这样难过,阿不思吞进去一团冰粒,胃里像火烧般得难受。他忽然觉得好累,真的好累,或许是该趁着这个机会好好睡一觉,永远地睡下去,从此以后,这世间的纷乱纠葛就和他再无关联了。

      只是放不下的,还是那个没有回来的人。阿不思其实已经想清楚了,从那件事情发生后,还有这几个月来陆陆续续接连不断的意外,盖勒特早不再像最开始那样爱自己了。甚至说,可能连最后的一点点爱,都只是靠初见时的怦然心动来苟延残喘。

      但他还是很想见一见他,哪怕他不爱自己了,他们不会再有婚礼,不会再有孩子,不会再有未来,他仍是很想见一见盖勒特。

      那个曾经只属于他的,金灿灿的天使。

      一滴眼泪沁入寒霜,化作了万千尘埃中的一朵。

      阿不思才知道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简单又这样难的事情。

      难到他拼尽全力,也迈不进他的世界;简单到他尽管千疮百孔,而只要一想到那张夏日阳光般的面庞时,却是千般柔情,涌上心头。

      不知道等盖勒特再回来这里,见到自己的母亲和妹妹时,会不会为他的死落一滴眼泪,哪怕只是一滴呢。

      可惜他不会知道答案了。

      曾经他救过自己一次,现在自己把这条命还给他,他们从此两不相欠。

      阿不思用最后的力气攥向雪地,将那些被冻结到很锋利的冰晶嵌进指甲里,他知道自己即将凋谢枯萎,于是想留下最后一点点的温暖。

      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微微的暖,血的颜色很漂亮,是深深的红。

      他慢慢阖上双目,思想和现实的界限渐渐模糊。

      世界像是装在巨大袋子里的奶油,在眼睛里融化开,阿不思发现自己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纯白之中,他有些疑惑地四下张望。

      难道说,这里才是真正的天堂?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发现很远处好像站着一个人,便朝对方走过去,等到距离渐渐缩短,那人的轮廓也在眼睛里慢慢具体清晰了。

      “盖……盖尔!”阿不思认出了他,大喊着朝盖勒特飞奔过去。

      “快过来,阿尔。”盖勒特笑着朝阿不思张开手臂,像一只金色的大鸟,阳光和春风从他的眼睛里漫出来,散进空气里。

      阿不思扑过去,但他却没有感觉到对方温暖的怀抱,意识里的盖勒特在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瞬间化成了一团金色的尘埃,扑簌簌飞落到地上,梦一样遥远迷离。

      阿不思跌到在地上,这个失败的拥抱让他从梦境重新跌回了现实。

      知觉是从指间开始蔓延的,阿不思发现他的手有些痛,但他看不见上面有任何血迹,接着他感觉眼皮突然变得很沉重,控制不住地要合起来。阿不思着了急,拼命把眼睛张得很大。

      他颤抖着睫毛,睁开眼睑,看见了头顶处洁白的天花板。是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他正躺在德姆斯特朗的医务室里,厚厚的被子盖在身上,感觉不到外面漂泊的风雪的严寒。

      阿不思有点搞不清楚状况了,他没死,他竟然没有死,还好端端地躺在学校里,好像昨夜那场绝望恐怖的经历只是他做的一个噩梦。恢复清醒的少年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这时他感觉到背部骨裂般的疼痛,低头看见缠在胸上和背脊上的绷带,证实了那一切确实真正存在过。

      他动了动手指头,伏在床沿小憩的克拉尔立刻醒了过来。“你醒了!”克拉尔脸上的欣喜和激动难以言喻,他甚至下意识地握住了躺在病床上的少年的手,“你现在觉得怎么样,身上还难受吗?我这就去叫医官过来。”

      “不,不急,我没事。”阿不思拉住了克拉尔正想放开的手,“克拉尔,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现在急需知道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关于这件事情,我真的很抱歉,阿不思。”克拉尔的眼神忽然变得有些闪烁,“三天前学校着火的那晚,大家全都围在校外不知所措,后来厉火突然被一阵飞过来的大雪扑灭了,那时候所有人都很激动,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他说着就不自觉地叹了口气,“我当时就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可我也吓坏了,看见大火被熄灭,就光顾着和大家一起收拾学校。一直到天亮了,才发现你一整夜都没有回来。”

      当时克拉尔差点魂飞魄散,他害怕阿不思出了什么事,就带着一名手下前往冰原上寻找阿不思的身影,幸好这几日都没有再下雪,他们才及时发现了阿不思半埋在雪地里的身体。

      “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发现你的背受了伤,于是赶紧把你背了回来。还好医治得及时,才没有落下病根。医官在给你上完药的时候告诉我,你的伤只要再过几天就能痊愈了。”

      “那你们找到我时,有在附近发现其他人吗?还有那晚纵火的人,抓到了没有?”阿不思现在很怀疑那个纵火者和要杀害自己的就是同一人。

      克拉尔先摇了摇头,“没有,当时十英里内,我们只看见了你一个人。”然后他又点了点头,“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证据证明当晚的纵火者是谁,但差不多可以确定。火势平息后,有一个人突然无声无息地从纽蒙迦德消失了。”

      “是谁?”

      “霍格沃兹派来的天使军——里德尔。”

      阿不思倒吸了口凉气,仅在一瞬间,大脑中无数个零碎的线索全都串联到了一起。

      两年前他的父亲珀西瓦尔从教堂上失足坠落的时候,是里德尔第一个发现了他并将父亲送去了医院。

      阿不福思明明法力平平,却能够弄到可以将强大的盖勒特逼回原形的药水。阿不思在事后追问过弟弟很多次,开始对方还不肯说,直到他将事情的严重性阐明后,阿不福思才犹豫着告诉他,那瓶药是他从里德尔那里偷来的。

      还有当时,阿不福思被判去前往火星天服役时,负责看守犯人的监工也是里德尔,当时父母和自己离开前还曾找过他,让他能够照顾一下阿不福思。

      而这一次,大天使长差一点就要命丧火海时,他同样看见了里德尔的身影。

      这个天使像幽灵一般,总是及时出现在每个意外发生的地方,或许正因为每次里德尔看上去都是那个毫不知情而被迫牵连其中的配角,自己才忽略掉了这其中的反常。

      也许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布置好的陷阱,里德尔千方百计步步为营,就是为了给自己致命一击。

      可既然如此,为什么他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了自己,还让克拉尔将自己安全带回了学校。“那晚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有发现我身上有什么异常吗?”阿不思问。

      克拉尔仔细回想起当时的画面,“那夜我们赶到时,你伤得极重,尤其是后背,几乎血肉模糊成了一片。”当时克拉尔和同伴将阿不思从雪地里刨出来时,都被这一幕吓到半死,而接下来,他们看见了更令自己惊讶的画面——阿不思脖子上挂着的吊坠竟然正发着光,淡金色的光芒从黑色石头里融进阿不思体内,紧接着他被撕裂严重的背部开始渐渐愈合。

      如果不是因为这条项链,阿不思也许根本撑不到他们赶回学校,就会因失血过多而冻死在冰天雪地中。

      “吊坠?”阿不思将那块黑色的小石头捧在手心里,现在它又恢复到了平常很普通的状态,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但仔细一想,这可是当初天父送给盖勒特的礼物,以天父的智慧和远见,怎么可能会送给盖勒特一条普普通通的项链。

      而为什么,盖勒特又会把这条项链转赠给自己,还特意交代他不要摘下来。

      阿不思眼前隐约泛起白光,是回忆中的白光,他猛然想起在盖勒特离开前的那一晚,对方拒绝自己时,蓝色眼瞳里隐藏着的白色光芒。盖勒特那时在看着他们身后的窗户,但他的眼神却根本没有焦距在玻璃上!

      他是看到了别的什么画面,那些其他人都看不到的,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画面。

      *
      地狱最深处,特拉弗斯在一座临时搭建的帐篷里来回地走着,步子很急,但也急不过他的心。

      虽然里德尔走前交给他的法器,那个从凡间找到的魔盒抵抗天使十分有用,但自从盖勒特带着军队进入地狱后,魔盒里的黑魔法就仿佛失灵了一般,对他完全起不到一点伤害。盖勒特的金色六翼就像一道不可能攻破的屏障,牢牢保护着他身后的天使,并带领着他们一路攻城略地。

      最开始他们还能用俘虏来的低阶天使和尚未堕落的人类堵成肉墙来阻挡天使军的侵袭,但没过多久,盖勒特就研制出了只对魔鬼有效的法术,并将法术附在箭矢上,他手下的那些天使军个个都精于射术,半步穿杨,完全不需要进行近战就可以射死或重伤魔鬼。这几日他们接连败退,还被对面趁机救走了很多俘虏。特拉弗斯现在只要一听到天边传过来的号角声,就忍不住战栗,他现在简直能够想象到自己的头被盖勒特割下来,被当成球一样踢着玩。

      这小子生来就是一身戾气,特拉弗斯可不觉得盖勒特会像他耶和华在天国宣扬的那样对手下败将网开一面,就算勉强留自己一命,那他的好日子也是彻底过到了头。

      “主人回来了!”门外的守卫大声通报着,不等掀开门帘,特拉弗斯就急忙冲了出去,他走了没两步,就被眼前那个“陌生的”里德尔吓得呆住了脚步。

      他们上一次见面时,里德尔还是个非常英俊的美男子,即使因为黑魔法的侵蚀,整个人消瘦了不少,却很衬他的气质,甚至让他看上去比之前更加高贵。

      可是现在,他那一头黑玉般的乌发竟全然不见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脑壳。高挺的鼻子也几乎被削去,变成了两个狭长的黑洞。里德尔的皮肤比骷髅还要苍白,从黑袍中伸出来的一双手像苍白的大蜘蛛。

      站在特拉弗斯面前的,分明就是条长了手和脚的巨蛇。

      “主人,你……你怎么……”特拉弗斯抖抖索索地说,里德尔睁大眼睛,猩红色的眼球中横着两条细细的缝,放射出诡异的红光。

      特拉弗斯立刻闭上了嘴。

      “魔盒呢?”里德尔没有跟特拉弗斯解释自己在纽蒙迦德的遭遇,这一次的失败是可耻的,他感觉到自己被盖勒特算计了,羞辱感和疼痛感此起彼伏,在他丑陋的身体里一刻不停地叫嚣着。

      他一秒钟也等不下去了,他现在就要让盖勒特知道,算计黑魔王的下场是什么?!

      特拉弗斯抖着手把魔盒递到里德尔手里,“我们真的要去和对面硬碰硬吗?”他并不觉得现在这样子的里德尔会是盖勒特的对手。

      “当然!”里德尔高喊着,那种迫近死亡的恐惧感再一次吞噬掉了他,让他彻底丧失了理智。“去把那个红头发的劣种天使带过来。”他命令道。

      “盖勒特敢在地狱里这样嚣张,不过就是仗着他生来就拥有的六翼,”里德尔狞笑着,“我倒要看看,没了翅膀和耶和华庇护的他,要怎么和我作对。”

      *
      盖勒特站在潘地曼尼南的顶端,朝特拉弗斯的驻扎地遥望,他原本可以带领手下们凭借手中的弓箭将剩下的魔鬼们悉数斩杀。但不久前,特拉弗斯在退入无回城的最后一片领地里时曾扬言,若是天使军再往前一步,他们就会将手里的人质全部碾成肉泥。

      魔鬼不会在乎俘虏们的性命,他却不能不在乎,盖勒特立在宫殿上极目远眺,心中怅然若失。

      他不知道那个预言会不会成真,只希望自己留给阿不思的吊坠可以让他永远平安。

      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敢让自己心爱的人身临险境,他不会允许阿不思死的,哪怕一点点。

      天使的金发随着呼啸而过的寒风飞速摆荡,耀眼的羽翼挥动着,将他们头上黑红色的天空映照成白金色。

      一条黑线从大地上向前移动着,盖勒特眯起眼睛,发现那是魔鬼的军队后,他立刻俯冲下宫殿,天神的六翼瞬间卷起狂风巨浪。

      里德尔带着一众手下和俘虏们一路前行,直到快要逼近前方蓄势待发的天使军,才下令让所有人停下。他将人质驱赶在前面,“别来无恙啊,晨曦之子。”

      金色的箭矢划破长空穿射过来,里德尔一声冷笑,抬手就将利剑化成了无数灰尘。“我建议你心平气和一点,要知道,这种小把戏,可对我没什么作用。”

      飞在空中的天使皱着眉头,试图在脑海中寻找有关这个人的画面,“你究竟是谁?”

      “他们从前叫我里德尔,不过我讨厌这个名字。”里德尔鄙夷地笑着,为这个他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所取的,和他那个人类父亲一样的、卑贱的名字,“而现在,你应该称呼我为——伏地魔。”

      盖勒特看着伏地魔那张被法力重伤的脸,“就是你想伤害阿不思。”

      “伤害?”伏地魔轻轻笑了笑,“不不不,我一直都很看得起他,毕竟他能力确实挺不错,就像——”他比划了一下自己和盖勒特中间的空气,“你我这样。”

      “我们都是很强大的、正统的天使,而不像那些夹杂在天国里的其他的,那些被污染的、低贱的、连翅膀都长不出来的劣种。”伏地魔脸上露出非常厌恶的神情,他抬了抬手,特拉弗斯从人群中走出来,手中拖着一个半死不活的天使。

      那张沾满污秽的脸被伏地魔掐着抬起来时,盖勒特的瞳孔瞬间张大,“放开她!”他朝着伏地魔愤怒咆哮,“否则你今日必死无疑。”

      伏地魔听见盖勒特的威胁,只是从容地理了理袍子,“你真是让我失望,明明是很高贵的血统,却要和这种低贱的劣种混在一起。”

      就像他那个假仁假义的母亲那样。

      “这是你我之间的战争,就算你把这些无辜的人牵扯进来,也改变不了什么。”盖勒特说:“我再和你说一遍,放开她。”

      “我会放了她的。”伏地魔不慌不忙地抽出袍子下面的匕首,将刀尖抵在阿利安娜的脖子上,“既然你这么看得起这些劣种,那我们不如做个公平的交易。”

      “我手下有六十个俘虏,你正好有六只羽翼。”伏地魔挺起胸膛,势在必得。

      “那就用你的翅膀,来换这些人一条活路,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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