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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飞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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猝然展开的两对羽翼在城堡内涌起漩涡状的气流,那股来势汹汹的厉火仿佛被恫吓住般朝后撤退了些许,可没过多久就再次涌过来。
“先退回大天使长房间。”阿不思对那两个双腿正打着颤的医官说,一只手扶住蒂娜,另一只手释放出法力,变出一枚半透明的盾牌去抵挡火焰。
和其他地方不同,米迦勒的卧室有数道法印守护,即使是厉火也没有那么容易攻破,一行人勉强抵抗着烈焰的攻击,终于退入房间,那些银蓝色火焰被强大的保护法术统统挡在了门外。
就在他们关上门时,一声有些虚弱但很清脆的啼哭声传入阿不思耳中,他急忙回过头,看见拉斐尔在用一块干净的毛巾擦拭婴儿身上的血迹,但反常的时对方的脸上完全没有一点放松的神情,“你把孩子抱好,”拉斐尔把婴儿交到阿不思手上。
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眉眼之间与大天使长非常相像。
“快给我可以恢复体力的神药,”拉斐尔紧皱着眉头,对那两位医官说:“大天使长怀的是双胞胎,现在还有个孩子出不来,他已经快没力气了。”
阿不思大惊失色,才只是生下他手中的这个女婴,米迦勒就差不多要丢掉了半条命,而现在拉斐尔却说还有一个孩子没有生出来……他的心虚到发慌,只能听见耳边剩下来“嗡嗡”的杂音。
“大天使长,”阿不思抱着女婴跪在床边,把挡风的绒布向下扯了扯,好让米迦勒可以看见孩子的脸,“这是您刚刚诞下的小天使,请您一定不要放弃,坚持到第二个孩子落地,凯厄斯天使和盖勒特很快就回来了。”
米迦勒半睁着眼睛,看向襁褓中那团蠕动的红色小脑袋,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脸已经变成了蜡黄色。看见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后,他想笑一笑,但全身为数不多的气力都集中到了小腹那里,他最后也只是略微弯了弯嘴唇。
客厅的窗玻璃突然破裂,“哗啦啦”一阵响动,纷飞的碎片中,克拉尔和奎妮很狼狈地从城堡外爬进来,彻骨的寒气霎时冲入卧室,还好他们马上就用修复法术还原了窗户,才没让冷风在室内继续扩散。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阿不思把怀中的女婴交给熬完药的医官,疾步走向飞进卧室的两个人,“为什么学校会突然起火,查清楚火源了吗?”
“是黑魔法,”克拉尔说道:“现在还没有查到纵火犯,这法力实在是太强了,我们损伤了很多守卫,其余的人只能退守到城堡外,暂时还无法将大火扑灭。”
他继续对阿不思说:“我们现在必须得马上扯离学校,阿不思。如果厉火再这样一直烧下去,很快城堡就要坍塌了…….”
“撤离?”阿不思被这个词语震惊到大脑一空,他回头看了看火光熹微的卧床,“不行,大天使长还在生产,我必须得留在这保护他,我哪也不能去。”
“阿不思!”克拉尔没想到都到了这种生死存亡之际,阿不思竟然想的还是别人。从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对阿不思产生了一种很难言喻的好感,不论是样貌,或是能力,他都为这个强大却温柔的红发天使所深深折服。但有的时候,阿不思又同样固执得可怕,尤其是当涉及到盖勒特的事情,可现在盖勒特并不在这里,他不能再看阿不思这样执迷不悟而不去阻拦。
克拉尔瞄了一眼床上的米迦勒,把阿不思拉向客厅的黑暗角落里,“大天使长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也挺不过去了,就算他能将孩子安全生下来,也逃不出学校……你得学会取舍,不然你们今天都要葬送在这里……”
阿不思就站在他面前,嘴巴张得很大,克拉尔知道自己的劝说一定起了效果,“我很感谢你为我考虑,克拉尔。”阿不思很平静地说:“但我绝不会放弃大天使长,在我活着的时候。”
他再次看向米迦勒和被医官抱住孩子,然后走向已经苏醒过来的蒂娜。就在克拉尔尝试劝说自己离开时,奎妮应该也做了同样的事情,但从她失魂落魄的脸上也可以知道,蒂娜的选择和自己是一样的。
“蒂娜,你守在这里,保护大天使长,我去想办法将大火扑灭。”
“没有办法的,”克拉尔抢在蒂娜回答前对他说:“守卫们已经尝试过很多次了,这火完全没有办法用法力扑灭。”
“我不用法力。”阿不思笃定地说道。
“那你——”
克拉尔的后半句话被吞没在了漫天狂风中。
“用雪。”
瘦削修长的天使化成一只白鸽,转瞬消失在了深渊一般的黑夜里。
*
雪花肆意纷飞溅射,满地铺洒的积雪一层又一层堆积在冰原上,将纽蒙迦德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染成纯粹的洁白。如果不去注意那座伫立在雪原上的城堡,那么你会感觉自己的视觉被卸下枷锁,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变作无边无际的白纸。直到视线模糊,也依然望不见尽头,雪地在深色的苍穹下微微闪耀着光芒,那样宁静祥和,它听不见火焰焚毁的声音,也许它听得见,但这片遗世独立了九万年的仙境并不在意可能即将会诞生在自己身体上的悲剧。
悲剧每时每刻都在世间的各个角落里发生着,而唯有时间亘古永恒。
强大的法力在一瞬穿透冰层,响彻到天外,所有的雪花都在天使的强有力的控制下齐齐飞向一个地方,只在片刻间,那些原本还杂乱无章,四处飞舞的微粒就极具方向感和目的性地拥向城堡,它们仿佛是从远古就开始冻结的寒冰,但它们比寒冰更柔和、更轻盈,就像披着月光纱衣的仙子,从城堡的墙根处开始,飞速向上攀升。
夜色下,黑色的城堡正在慢慢褪色,或者说,褪色一词并不准确,因为肉眼依然可以清晰看到它的轮廓,它只是变得不一样了,变得更皎洁、更耀眼、更神圣。
无数的雪花前赴后继,将整座德姆斯特朗都裹紧了它们圣洁的裙摆下,城堡如同一座冰雕的建筑物,让所有围在外面的守卫和学生都惊叹到失语。他们不曾见过这样磅礴的画面,磅礴却又温柔静谧,温柔却又坚不可摧。
纯白的雪浪将无情的厉火吞噬,升腾起数丈烟雾,袅袅轻烟中,被冲刷过的城堡净澈得令人无声尖叫,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叫,德姆斯特朗于冰原之上重获新生。
这个画面被所有人永远定格在了脑海中。
“火,火灭了!”被逼到城堡外面的守卫和学生们欢呼呐喊着,喜极而泣地回到各自原本应该在的位置,继续坚守自己的岗位。
阿不思悬于空中,白色的冰原和黑色的长夜将他的身躯完美地一分为二。他看着头顶的夜空,和点缀其上的漫天星辰,嘴角浮现出一抹欣慰凄楚的笑意。
法力透支所带来的痛苦在这个终于化险为夷的夜晚无声穿射到四肢百骸,天使的翅膀无力垂下肩膀,负荷的身体如一直凋零的花朵坠落进雪地里。
阿不思整个人半埋在雪地中,他没有呼救,甚至没有大口喘气的力气,他安静地躺在冰原上,缓缓咳出一口鲜血。
背脊处突然绽放出一种不同于法力透支的疼痛,像是火焰在滋生,阿不思费尽地想往德姆斯特朗的方向爬去,却连半寸都未能挪动。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情,慌乱到他竟然忘记去找占星师卜算自己的生翼期,他同样没有料想到出身普通的自己会在二十岁时就成为了六翼天使。
他无力地趴在雪原上,很久很久,直到耳边慢慢传来蹒跚的脚步声。
来人的疲惫应该并不比自己少,求生欲让阿不思挣扎着抬起双臂,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伸去。
“请……请帮……”
请帮帮我。
那脚步已经砸到了耳边,又于瞬间静寂下来,雪花冲进鼻腔和喉咙,阿不思仿佛听见了一声冷笑。
“啊啊啊——”他因为外力的冲击而陷向更深的雪层,骨骼的断裂声从背部传导至神经。
那双黑色的靴子踏在天使的背脊上,将他刚刚新生的羽翼生生踩断,阿不思的痛呼甫一冲出口,就被堆积的冰雪霎时吞入腹内。
作为回报,那些冰雪同样涌进阿不思的五脏六腑,锋利的冰棱在血液里翻滚,带来钻心蚀骨的绞痛。
“你还真是擅长给我惊喜,阿不思。”
那人似乎是气愤到极致,反而显出一种骇人的平静,他狠狠踩着脚下无力反抗的天使,抽出插在刀鞘内的长剑,银色的刀刃像一道闪电劈开黑夜。
“现在,轮到我给你惊喜了。”
里德尔握住刀柄,将刀尖对准阿不思的心脏,奋力刺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