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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群鸦的盛宴 ...

  •   树林外围此刻空无一人。只剩晚风吹过树林时的沙沙声响。

      阿不思不知道是不是艾安西等待自己太久之后选择先行离开,他绕着林子慢悠悠转了一圈,确认附近没有少女的身影后,决定先回旅馆,再找当地人打听一下她的情况,毕竟把一个女孩子晾在树林边几个小时的行为是相当不礼貌的。阿不思疾步往回赶,温暖的南部地区根本没有黄昏这一说,夕阳西落后马上就是夜晚来临。阿不思还没走多远,头顶的天空就开始风暴肆虐,雷雨交加,几乎不给人喘气的机会,硕大的雨点穿过密遮的树叶,叉形的蓝色闪电近得似乎就落在脚边。

      这大约是伯罗奔尼撒这半年来最大的一场暴风雨,阿不思为了防止自己被雷电击倒,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尽量避免与身边的树木接触。

      借着一道闪电的光芒,阿不思看到树林里竟然有一座低矮的茅舍,房子隐蔽在枯叶堆和矮树丛中,轻易发现不了。他停下脚步朝着茅舍走去,想进去讨口水喝,或者至少能暂时躲避一下这场狂怒的暴雨。

      他朝着茅屋慢慢走近,一瞬间雷声停止,寂静中他听见一个女子发出极其骇人的尖叫,其中还夹杂着一串连续的笑声,被压抑住却得意的笑声。若不是阿不思曾在沃特拉生活过四个月,他非得被这笑声吓得当场昏厥不可。红发男孩惊住了,但又被一声雷鸣惊醒,于是阿不思赶紧转身,想以自己最快的速度逃离这座茅屋。

      然而为时已晚,就在阿不思转身的同时,他身后的屋门也被里面的人打开,紧接着一只手抓住他衬衫的领子,并以一股巨大的力量带着他甩进屋子里。阿不思这这样冲进了一大垛茅草中。
      阿不思真的开始怀疑他这辈子是不是命犯吸血鬼。

      “又来了个碍事的!”屋子里的一个男人说,他的声音十分恐怖,宛如骨骼在喉咙里摩擦碰撞,随即他又发出一阵狂笑声。“这小子的味道真不错,隔着门我都能闻到。”吸血鬼把阿不思的头往上轻轻一掰,少年光洁纤细的脖子就整个暴露在他眼前,如同被狮子捕猎的小鹿那样脆弱。

      “啊啊啊——”男人还未来得及下口品尝身下男孩体内鲜活的血液,就因为眼睛的胀痛而不得不松开手。他伸手往眼睛的地方摸去,发现那里不知怎么被插上了一把匕首。

      这是凯厄斯曾经教给阿不思的,吸血鬼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坚不可摧,唯一的脆弱点就是他们的眼睛,幸好这把匕首足够锋利,即使阿不思没花太大劲也将它顺利插进了吸血鬼的眼中。

      “你这臭婊·子!”气急败坏的吸血鬼朝着阿不思的脸重重扇了一巴掌。阿不思被这一巴掌打得直接陷入晕厥,半昏半醒中他好像听到一阵激烈的打斗声,还有身边吸血鬼的疯狂叫唤,阿不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现在痛到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整个脑子都因为刚刚那一巴掌而嗡嗡作响。阿不思感觉到左边脸疼得像火烧,嘴里也有一丝腥味,估计是给打出血来了。

      又是好一阵喧哗,但这一次的声音不像刚刚那样恐怖,阿不思脑内的神经组织随着时间慢慢缓冲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四周的吸血鬼已经没了踪迹,一大群警察将躺在地上的少年团团围住,许多手电筒的强光穿过来,一下子像是回到了白天。

      一撮灰从房顶上落下来,阿不思发现茅屋的一堵墙已经被人从里面推倒,这让本就不是很结实的屋子变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

      “先生!先生您没事吧!”一位警察将阿不思从地板上扶起并递给他一块手帕。“快来个人把他送去医院。”

      “没,没事,不用了,我没怎么受伤。”阿不思婉拒了警察想把他送医的好意,脱离生命危险的他感觉到四肢发软,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阿不思拾起掉落在地上的匕首,另一只撑住地面的手却按到了另一个金属物。

      阿不思从他身后的草垛中搜出了另一把匕首。这把匕首和他手中的几乎一模一样,上面的红宝石在周围的白光下绽放出异样的光彩,如同一汪鲜血凝固在阿不思的眼中。阿不思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听见警察在叫唤自己,那人说的每个单词自己明明都听得懂,但组合在一起却变成了一长串搅和成一团的乱码,将他的心也搅得支离破碎。

      “先生?先生您还好吧?”警察看见阿不思惨白的脸色,推推他肩膀问道。“这匕首是您的吗?”

      “是我的!”阿不思突然大声说,反应之激烈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他看向警察,想让对方确认自己说的是实话,但目光却穿过围着他的那群人,直接聚焦在正从他面前经过的一副担架上。

      艾安西此时一动不动地躺在担架上,四肢伸展。她的面颊上、甚至嘴唇上都毫无血色,神情却透着一种宁静,如同白天她脸上的活力一样动人。她的脖子和胸膛上都是血,喉咙上被撕咬出一个血窟窿。少女身上曾经明亮的姜黄色连衣裙也随着主人的死亡而变得灰暗,如同一朵枯萎凋零的郁金香。

      那个血窟窿就映在阿不思湛蓝色的眼睛里,慢慢缩小成一块红宝石。阿不思听见警察在和他说话,于是便回应着对方。他听见耳边传来尖叫,偏过头想看看这尖叫声是从何处传来,但他在警察惊恐的表情中发现,原来正是自己发出了这尖叫。

      和地面上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不同,地面之下的族群却是秩序井然。身穿红色斗篷的吸血鬼们安静地站在陵墓中,等待着他们的主人为面前的罪犯进行审判。

      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被卫士们按着肩膀跪在地上,面朝着前方的少年。在这三人的身后还有两个被一起抓过来的少年。此时凯厄斯正端坐在他的王位上,原本因打斗而有些凌乱的金发也被重新梳向耳后。

      “我们并没有触犯法律。”最前面的女人开口说,“就算这儿曾经是你的地盘,你也不能不经阿罗的手就这样随意处置我们。”

      凯厄斯听女人这样说,从椅子上站起来向她走去。“我很想知道。”他来到女人面前,一只手掐住她的脖子。“究竟是谁给你的自信,让你产生了我不敢杀你的错觉。”凯厄斯说完,没给女人反驳的机会,直接用力拽下了她的头,并不顾她身后四个人的大喊大叫,拿起身旁侍从的火把丢进尸体里。

      反应最激烈的那个男人就是当初袭击阿不思的吸血鬼,他朝着凯厄斯拼命喊叫,眼珠子差点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凯厄斯!你竟然为了一个人类杀害同族!你会遭报应的!”他瞪着猩红的眼睛,恨不得将面前的少年撕成碎片。

      “你还是先想想你自己的报应吧。”一看见这个男人,凯厄斯就几乎要气到发疯,当初如果他晚到几秒钟,也许他就又要独自承受永无边境的黑夜,一想到可能失去阿不思的痛苦,自己说什么也不能轻饶了这混蛋。凯厄斯按住男人的头,将手插进他的眼眶,刚刚愈合的眼球就这样被活活抠了出来。

      “啊啊啊啊啊——”男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这不由得让他身边的吸血鬼都跟着一起颤抖。虽然沃尔图里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的脾性,但以往凯厄斯杀人都是干脆利落,鲜少拖泥带水,这还是他第一次折磨罪犯。

      况且,这罪犯好像还真没什么过错。

      粗跟皮靴的声音从过道处传来,一个穿着皮质风衣的新生吸血鬼走进陵墓,她的头上戴着一层薄薄的黑纱,手里还提了把雨伞。整个人都因为重获新生散发出由内而外的自信。

      “他被人送去了医院。”卡莉向凯厄斯报告自己打探到的情况。“还有您的那把匕首,应该也在他那里。”

      凯厄斯看了面前还在惨叫的男人一眼,甩掉手指上沾着的碎屑。“别留活口。至于这一个,给我把他一块一块卸干净。”交代完事情后,金发少年就在众人脸上各自怪异的表情中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陵墓。

      车子十分平稳地开在水泥路上,凯厄斯的心却是七上八下。

      一个月前,他逼着自己把阿不思赶出了沃特拉,那时的他被阿不思轻飘飘的一句“盖勒特”伤得太深,以至于连看都不敢看醒过来的少年一眼就命人将他送离了身边。但事实上,阿不思前脚刚走,他后脚就开始后悔了,凯厄斯明白是这个红发少年重新带给了自己光明,让他不用再在漫漫长夜中独自煎熬。

      现在这束光离开了他,但凯厄斯再也不想重回无边黑暗中。

      假如他没有见过太阳,也许他会忍受黑暗;可如今,太阳把他的寂寞照耀得更加荒凉。于他而言,阿不思就像是午夜的太阳,明亮却不刺眼,带给自己杀戮无法比拟的满足感。他肌肤的温度,他的呼吸,甚至他的血液都让凯厄斯着迷。

      也许他们之间确实产生了许多误会,当时的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以至于他俩都没给对方足够的时间来解释这一切。凯厄斯终于决定去见一见阿不思,把心里的话都告诉他,也问问清楚对方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至于阿不思心里想着的那个男人,自己其实并没多在意。他最大的优势便是不老不死,只要阿不思愿意回到他身边,他有的是时间等阿不思忘了那个人。

      更何况,阿不思也曾真的答应要嫁给他。

      车子停了下来,现在已接近凌晨,但外面的雨还未停,天空仍然是一片黑暗。凯厄斯一手撑着雨伞,另一只手里拿着一束红玫瑰。这时候的医院很安静,蓝白相间的屋子在路灯的照耀下微微泛着光,如同一座未上发条的八音盒。

      凯厄斯一步步走上楼梯,无比期待与阿不思时隔一个月后的重逢。一想到自己马上就能见到那张朝思暮想的脸,凯厄斯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脏又重新跳动起来。

      在离病房只有几步之遥的时候,凯厄斯却突然停下了脚步。此时他面前的男人也听见了脚步声,于是转过笑着看向金发少年,镶嵌在黑色长发中的脸在夜里显得比往日更加突出。

      “早上好啊,我亲爱的弟弟。”

      暗巷里,两个男子正面对面站着,手中的雨伞无形之中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

      凯厄斯沉默不语,但他眼睛里反射出的冷光已经昭示出他并不美好的心情。“你不该来这的。”他终于还是开口说。

      阿罗脸上依然挂着微笑,“我想这话不应该从你嘴里说出来吧,凯尔。我反而该高兴自己来的及时,才没错过你在我们的故土上干的好事。”

      “他们要杀阿不思,你明白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嗬。”阿罗看向凯厄斯,而凯厄斯则看向医院的位置。“我亲爱的弟弟,上帝是公平的,这世上的好事总不能给你一个人占尽吧。你既不想让那男孩变成我们的同类,又不想让他被我们的同族伤害。你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种,痴心妄想吗?”

      凯厄斯一言不发,其实他心里是认同阿罗的话,但他并不想承认这真的是自己在痴心妄想。
      “其实我很奇怪为什么你如此固执地不愿改变他。”

      “你以为我不想吗!”凯厄斯的神经似乎在这一瞬间被全部挑起,“我比任何人都想和他长相厮守。”

      “但是我不能,我这辈子都无法拥抱阳光了,我不想在他还没有想清楚一切的情况下就把他也拉近无边黑暗里。”凯厄斯手里的雨伞颓然滑落,雨水瞬间将他打湿,原本棱角分明的轮廓也变得模糊。

      “他还只是个孩子,什么也不懂。”

      阿罗看着失魂落魄的凯厄斯,温柔地将他搂进怀里,手里的伞为他遮挡住瓢泼下雨。“你又懂什么呢?凯尔,你也只是孩子。”他拍拍怀中少年的后背,“跟我回去吧,别再见他了,除非你已经准备好转变他。”

      凯厄斯瞬间从阿罗怀里挣脱出来,不敢相信这话是从面前的男人嘴里说出来的。“你说什么?”

      “我说。”阿罗又上前一步拉近他与凯厄斯的距离。“别再见他了,你为了这个红毛小子,已经到了肆意杀害同族的地步,甚至差点叫人类发现了我们的存在。如果这事传出去,沃尔图里的颜面何存。”

      “那你至少让我带他回去,我不能再让他受到一点伤害。”凯厄斯说。

      “哈哈。”阿罗笑的十分灿烂,好像听到什么好玩的笑话似的。“难道你忘了吗?凯尔,他所有的伤害,不都是你带来的吗?”

      “我还没忘记当初他在沃特拉自杀时的场景呢。”

      凯厄斯无言以对。

      雨停了,阿罗收起手中的伞,抖落掉上面的雨水,水花四溅,在凯厄斯脚边泛起一丝涟漪。“我会派人暗中看着他。至于你,你好歹也是沃尔图里的主人,整天围着一个人类转像什么话。如今卡伦家族已经和狼人混到了一起,你难道不觉得这才是我们眼下应该最先解决的事情吗?”

      “就算你想要和别人重新开始,你也不该忘记当初陪伴你的亚西吧。你之所以会如此痛苦,不就是因为觉得还亏欠着她吗?”

      阿罗的一番话如当头一棒锤醒了摇摆不定的凯厄斯,他想起自己曾和亚西共度的那些时光以及妻子死时的惨状。也许他确实应该先解决掉这个问题,再回来和阿不思好好谈谈。

      “但你至少让我再见他一面,我的匕首还落在他那。”凯厄斯说。

      阿罗此时笑的格外开心,“你说巧不巧,我刚好已经帮你把它们拿了回来。”他手腕往下一倾,两把匕首就从斗篷里滑落出来。

      阳光已经渐渐从外面延伸到巷子里,凯厄斯犹豫着将手伸进阳光中,却又立马缩了回来。“走吧。”少年说着撑开手里的伞,将自己躲避至黑暗中。

      凶杀案一出,整个镇子上都闹得人心惶惶。各个公共场合都加大了巡查力度,天没亮多久,两个保安就开始了他们的日常巡逻。

      “真是造孽哦。”一个保安边打着哈欠边说,“你看新闻了没,就死在郊外的那个女的,才十几岁吧,说没就没了,死都死的不明不白。”

      “管那么多干嘛。”另一个保安显然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要不事因为这事,咱们至于要连夜加班吗?我都两天两夜没睡好觉了。”

      “说的也是。”

      两人一边抱怨着一边查看着附近的情况,以确保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喂!”一个保安突然差点跳起来。

      “干嘛呢你,一惊一乍的!”另一个保安被他吓了一跳,于是大声呵斥道。

      “你…你…看那。”刚刚叫出声的保安指向面前的巷子,“那怎么躺着一个人。”

      另一个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果然发现一个男子一动不动地躺在巷子里,就跟死了似的。他低声咒骂一句,赶紧跑过去查看情况。

      保安在触摸到男子的肌肤时,当真吓了一条,因为这个人身上的确没什么温度,连脸色都苍白到吓人,他抖抖索索地将手伸到男子的鼻子下面。

      还好,还有呼吸。

      松了一口气的保安朝着不敢过来的同伴挥了挥手,对对方的怂包行为十分恼怒。“人还没死呢!还不快把他抬进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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