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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酒 ...

  •   祝青笑得温和,犹如冬日暖阳,我沉溺得只想逃离。

      我实在贪得无厌,他如此迁就,我仍不知足。

      我说:“我想下山。”

      “打赢我,就让你下山。”他微微笑道。

      我终于可以和他过招,我使棍,他背手,只要我能逼他出手,就算我赢,赢了就让我下山。那时草木皆枯黄,唯他一身青衣临风独立,淡然出尘。竹棍若长蛇游走,我招招紧逼,他寸步不让,闪转腾挪躲过我手中的竹棍,我凌空跃起,一招白云盖顶,重重向他头顶压下,他轻轻一侧飘然避开,上步抬脚向我踢来,我举棍相挡,他旋身而上,须臾间绕到我身后,我被迫连退几步,他停在原地笑意盈盈地看我,不喘不吁。

      我气喘吁吁看着他,甩手扔了竹棍,虽然心有不甘,却根本半点奈他不得,只能指望来日方长。

      他每战必应,我每战必输,这种结果我当然一早就知道,不论我多么努力永远也赢不了他,甚至连近身的可能都没有。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和他对招的时间越来越长,我却不知为何更加求胜心切,好像唯恐此生都胜不了他一样。

      依旧是清潭落英竹影。比武的时候本该专心致志,我却因为水中的倒影分了神,青白相舞,时离时缠,像是原本一体。我三心二意渐渐落了下风,一脚踩在潭边湿滑的岩石上,来不及站稳就掉入水潭。水声在耳边蔓延开来,没过头顶,水凉沁心。我用力蹬脚在水中站起,水深不过肩。我站在水里,仰头看着祝青,等着他伸手拉我上去。我心里暗暗算计,只要他一伸手,他就输了。我殷切地看着祝青,他却一动不动地站在水边,只低头看着我,微微笑道:“小姐,上来吧,水冷。”

      我愣了愣,随即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屈膝入水,感觉身子慢慢上浮,我把眼泪藏进潭水里,伸展四肢,像一根无心的竹子随波飘荡,不知何处是归途。忽然身子一沉,腰被人抱住,“哗——”地一下离开了水面。

      脚碰到地面,我睁开眼,任由祝青帮我弄干头发,说道:“你输了,你伸手了。”

      祝青抬眼看了看我,又低下头,施法弄干我的衣服,不紧不慢地笑道:“你掉进水里,你输了。”

      “你伸手了,是你输了。”我不依不饶。

      他笑而不答。

      我继续说:“反正你输了,我要下山。”

      他还是没回答,抓起我的衣角捻了捻,又抖了抖,直到衣服上水干了。

      我赖在他耳边把这句话说了好几遍,他只当我无理取闹。

      后来的几天我名正言顺做了下山的各种尝试,但是稍微走得远了点,就听到祝青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别走远了。”我只好停下了脚步,不甘不愿地回到他身边,像苍蝇一样绕着他嚷嚷着:“祝青耍赖,祝青你耍赖。”他只打他的坐,吸收他的天地精华,任由我一个人撒泼耍赖。

      明的不成,只好来暗的,那天早晨天没亮我就醒了,蹑手蹑脚地下了床,祝青正睡得熟,双眼轻闭,神态安详,床下的安息香早就已经燃尽,那是祝青为了怕我晚上做噩梦特意给我点的。我低头盯着祝青看了一阵,从枕头下抄起包袱就往外走去,反正他有本事,一定能找到我。

      不过虽然计划很周密,出走还是失败了,因为打开门往外走的时候我撞到了头——屋子四周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正是以往祝青下山前常施的法术,可能是祝青早就猜到我要跑,也有可能是他睡前的习惯,只是我刚刚才发现。

      我的计划就这样半途而废,雄心壮志也一下子跌落成泥,只好躺回床上补眠,醒来的时候屋里只剩我一个,满地阳光相伴。

      其实我在山上除了祝青还有很多伙伴,我是说,高兴的时候。在我看来,猴子和猴子之间没什么区别,今天抓到的和昨天抓到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心情好的话,我和会猴子比赛,看谁爬得快,在一棵棵树之间荡来荡去,如果抓到它们,就是我赢了,如果运气不好,被猴王发现了,它会冲过来龇牙咧嘴地凶我。后来猴子基本上都不大愿意跟我玩,老远看到我就跑开了。不过野兔和山鸡就不一样,如果喂它们东西吃,它们还是会小心翼翼地靠近我,高兴的时候我会和它们聊天,当然不高兴的时候也会,不过心情特别差的时候会把它们变成盘中餐。

      要吃肉就要杀生。我不像祝青,一根空心的竹子,不食人间烟火。

      我随意敲着竹棍在山上闲逛,这里拨拨那里戳戳睁大了眼寻找猎物,冬天动物们都藏得严严实实,没什么收获,不过却意外地遇上了一队官兵。我对官兵的印象一直停留在八岁那年的“招安”这两个字上,这队官兵大约二十几个人,排成两列,推着一辆串车,车上绑着一个大箱子,箱子外贴着封印。

      那条山路最近很少人走,除非是赶时间又或者是艺高胆大的人。我隔着山道纵身跃下,站在路中间挡住他们的去路。

      他们中间摆出来一个人,三十多岁,浓须大脸,冲我凶恶地喊道:“什么人?”

      我双手抱胸,侧身斜站,口中念念有词:“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财。”这几句话我念得很顺口,好像一直挂在嘴边一样。

      对面的官兵个个拿起了兵器,为首的那人喊道:“你活腻了,这可是贡品,识相的快点让开,大爷饶你不死。”

      我一步一步向他走近,伸出竹棍指着他的咽喉,笑道:“姑奶奶我劫的就是贡品,识相的留下贡品,姑奶奶我饶你不死。”说完我收回竹棍比了个起手势,二十多个官兵拔刀将我围住,我正要动手,祝青的声音忽然出现:“小姐,回来吧。”

      我朝四周扫视一眼,那些官兵有的已露出惧意,我大声答应着:“马上就回。”手上迅速将竹棍送出。这是我第一次和祝青以外的人交手,还是二十多人,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我将棍子舞得飞快,左右抡击,他们不敢近身,围着我慢慢圈行,几个胆大的从身后举刀砍来,我侧身避开,几个回合兵器相交,我的竹棍上很快就布满了刀痕,若是他们功力再深厚点,我的竹棍估计只有匕首长了。还好他们功力不深,我略感庆幸,跃到半空一个横扫,躲闪不及的官兵被棍子打中脸,我立刻翻身俯冲向下,竹棍点地,双腿一圈弹蹬,又踢倒几个,我趁机冲出包围。棍子在地上挑起一把刀,我一手接住飞到车前劈开了箱锁,箱子里原来装的一个半截手臂高的青釉瓷坛。

      我抱起坛子上下看了看,除了摸起来比较光滑,盖子上有一些纹饰以外,也看不出来这东西有什么稀奇。那些官兵已经一个个站起来,为首那个冲我喊道:“快点把贡酒放下,要万一有个闪失,诛你九族都不够。”我这才知道原来坛子里装的是酒。

      我抱着酒坛向那群官兵走去,问道:“这酒真这么厉害?”

      为首的那个颇有些得意,说道:“废话,这可是在地下埋了三百八十年的酒,天上地下就这么一坛,你说厉害不厉害。”

      我一听这酒这么厉害,当然更不可能放手,抱着酒坛子又和这些官兵打了一架,他们顾忌我手上抱的坛子,缩手缩脚的,没过多久就又都被我打趴了,我瞧着他们短时间内不可能追来,就抱着酒坛子掠上树飞回去了。

      祝青还在那棵树下打坐,我走过去炫耀似地跟他说:“我今天得了个好东西。”说着径自在他身边坐下,把酒坛子的塞子打开,还没有端到眼前酒香就飘过来,果然浓郁,连祝青也闻到了。他转过头笑着说道:“把东西还回去。”

      “我很辛苦才抢来的,不还。”我说着将酒坛子递给祝青,殷勤地问他:“要不要喝一点?他们说埋了很久的。”

      祝青没接,笑道:“你若想喝,我下山去买便是,把这个还回去。”

      “你到山下买,也是用你变出来的银子买的,跟这个有什么区别。”我站起来,带着几分赌气对他说道,“你不喝我喝。”

      我抱着酒坛子回了屋里,把它搁在桌上,又找出一个大碗,自己给自己满上。酒是绿色的,略有点浑,我还没有见过绿色的酒,不知道喝下去会不会生病,不过管他呢,谅也不会生什么大病。我端起碗喝了一小口,咂咂舌头,酒味里带点甜,味道有点奇怪,我又喝了一大口,酒味冲着鼻子就上来了,熏得有点难受,我不知道我爹以前怎么那么爱喝酒,大概是喝多了就习惯了,我看着碗里剩下的大半碗酒,狠了狠心,一鼓作气喝得一滴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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