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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云散(大结局) ...

  •   夜里十一点多的时候,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只有新桃酒楼依旧热闹非凡,官商巨贾都聚在这里跨年。谈笑声淹没了勾心斗角和针锋相对,只留下如同镜中花般的团圆假象。
      傅云阶走进酒楼时,台上的戏子正抑扬顿挫唱道:“平步青云阶,莫道不胜寒…”
      傅云阶动作一滞,马上有人迎了过来,侍者把他送到了顶楼的包厢。关上门,嘈杂声瞬间减小了。
      陈寒坐在正中,穿着那件白色的衬衣。一样的流云图案,可他穿,却有了几分温暖。
      “来了?” “嗯,来了。”
      良久的沉默。晚风拍过窗外,灯笼随风碰撞摇曳,像片泣不成声的红色云海。
      陈寒倒了两杯酒,递给傅云阶一杯,低声说:“对不起…”
      傅云阶笑了一声,接过酒杯放在了桌上:“寒风,你不必再和我说这些了。”
      强忍的情绪似乎终究再难抑制。
      陈寒的眼底泛起些许的悲凉,声音很低的说:“今天是三十…”
      “你原来知道。陈寒,你这样做,你知不知道…”傅云阶抬起头皱着眉看着他,眼里一片赤红,“你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你本不必这样。”
      “你知道,”陈寒一只手摩挲着酒杯,犯了错似的低头轻声说,“我没有办法。”
      “那我呢。”傅云阶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酒杯,“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到底……”
      陈寒抬头望向他,没有回答,半晌才又说:“抱歉,昨晚我没有回家吃饭,让你白等我了。”
      “没关系。”傅云阶缓缓勾起唇角,像是怜惜般的说,“毕竟是最后一次了。”
      陈寒感觉心仿佛裂了一个缝,呼啸的寒风狠狠的灌了进来。
      “你本可以走的,可是你没有,为什么?”
      “我要是走了,你去哪里‘扫云’?”傅云阶轻声笑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就是了。”
      泼一杯心头血算什么,爱的人在眼前又如何。
      傅云阶伸手去拿酒杯,突然想起来给自己倒毒酒的这个人,也曾经温柔的跟自己说着“别怕”。
      “先生!”陈寒徒劳的喊了一声。傅云阶抬头看着他,脸上挂着讽刺的笑。陈寒如鲠在喉,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抬起手,又终究缓缓的放下。
      澄清的酒液沾在傅云阶浅色的唇瓣上,酒杯从手指之间滑落,砸在地上碎成了两半。
      疼痛在体内猝然炸开,又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样还你,够不够?
      傅云阶脱力的朝后倒去,陈寒连忙上前揽住了他。
      “其实我知道你爱他。”
      “可你爱的人要你死。”
      “那儿的新衬衣很漂亮。”
      傅云阶极力控制住因剧痛而颤抖的嘴唇,说:“衬衣…真的很漂亮。”陈寒勉力扯出一个微笑,用力的点头:“先生穿着的更好看。”
      十二点的钟声敲响,酒楼里的人们大声的欢呼起来。璀璨的烟花在夜幕中绽放,灿烂的花火在夜空上划过一道道绚烂的弧线。
      傅云阶茫然的看着照亮了天际的彩色的光,他突然喃喃的说了句:“你也保重,新年快乐。”
      人情乍暖还寒,此生苟延残喘;
      生也空空,死也空空。
      太嘈杂了。陈寒听不清傅云阶说的话,只看到他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尽,他的身体痉挛似的抖了一下,血从嘴里不断涌出来,然后蜿蜒的流下浸透了衣领,他唇边的笑意却更深了。
      陈寒无措极了,竟想用手去接流出的血,看着袖子染上红色,他猛然想起来,那天送他去医院的车上,傅云阶也是这般的慌乱和急切。
      “我第一次那么希望,中枪的是我。”
      “这么大人了,却还喜欢糖炒栗子呢。”
      “我派人去订吧,我知道你的。”
      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
      外面是沸反盈天的热闹,陈寒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被慢慢抽离,心正一点点变得空荡荡。
      “对不起对不起……”陈寒轻抚着傅云阶的脸颊,沾了一手黏腻的血。惶恐顺着脊椎攀上来,将周围氤氲成模糊的水色。
      原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才是最痛不欲生。
      “我爱你。”陈寒轻轻托起傅云阶的身体,连忙又说了一遍,“听见了吗?我爱你。”
      听见了吗?你一直想听的这句。
      疼痛似乎突然就消失了,鞭炮的爆炸声也迎来了间隙。
      “先生的泪痣漂亮极了,只是不知道会为谁流泪呢?”
      滚烫的泪流出来之后立刻就变得冰凉,傅云阶脸上俱是冰冷的水痕。他就那么凝望着陈寒,一言不发。
      他说,我爱你?
      陈寒抬起他的下巴,缓缓低下头去,傅云阶却别开了脸。陈寒看见他鬓边的白发又生,好像年华在不可逆转的流逝。傅云阶笑意悲凉,极轻的声音像一股淡淡的香气,在陈寒耳边响起:“你知道吗,傅叔昨天给我剥了栗子吃,好甜。”
      好像突然中了一颗子弹,胸腔里炸开了酸楚。
      一滴泪砸在了傅云阶苍白的手背上,他的耳畔传来悲戚的低吼:“那晚为什么不一枪打死我……”
      你明明早已察觉,你明明有的可选。为什么?
      “你说话啊……”
      山河飘摇梦难圆,错从黄连觅甘甜;金樽易求善终难,新桃缠旧怨,锦绣葬华年。
      烟花再次在夜空中炸开,巨响回荡在年轻的胸膛里,扯出撕裂般的痛。
      短暂而熹微的光也许从来都不曾照亮夜色。
      傅云阶早已经听不见身边人的呼喊,天色似乎又渐渐更暗了。
      他缓缓阖上双眼,感觉从没有过的平静。
      终于不会再痛了。
      浮萍已无所依,所谓平安,不过是痴人说梦。
      不得锦囊收艳骨,难求净土掩风流。
      暗的不是夜色,是人的眼睛。
      热闹的冬夜,看着远方万家灯火阑珊,却再没有一处会有个人傻傻的等那人回家了。
      陈寒怔怔的抱着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指尖蜿蜒绵亘的是爱人淋漓的血,好似朝阳下火红的山峦。
      掏空了的空白,寂寞汹涌而来。
      扫云计划,圆满的完成了。
      门外突兀的传来侍者的声音:“一点钟了,您还需要点什么吗,先生?”
      你还需要什么吗?
      陈寒下楼的时候,台上的戏子正在唱戏,唱的婉转动人:“临去且行且止,回头难收难拾,错从苦海觅温柔,曾把鲛绡湿透。只见白衣少年郎,不知谁为他送葬……”
      陈寒怔了一下,然后退到无人的角落,没有表情的脸上泪痕斑斑。
      当他推开傅公馆的大门的时候,傅叔正挂在华丽的吊灯上,他的眼睛瞪的很大,还望着公馆大门的方向,像是在等谁回来。
      可三爷不会再回来了。
      这个宅子,以后会姓陈。
      陈寒把傅叔取下来,看着冰冷的尸体。
      远处不合时宜的笑声带着明艳的欢愉。
      他跪倒在地上,终于忍不住痛哭失声。
      就像又死了一个人。

      几个月后,傅云阶的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李副官循声望向来人,接着苦笑一声:“果然是你。”
      陈寒沉默的坐在傅云阶曾经坐过的位置上,缓缓点燃了一根烟。
      李副官情绪不明的看着他,终于缓缓转身走了出去。外面传来似有若无的枪响,陈寒知道,不论如何李副官都不会回来了。
      因为那天赴宴的傅云阶再也不会来上班了。
      其实陈寒知道,那天他来只是为了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他没有问出口的问题的答案。
      陈寒屡屡回想,那天傅云阶满身是血的倒在怀里,自己为什么没有救他。
      因为已救不活,已饶不过。早在很久之前,就注定了那一天一定会到来。
      他是汉奸,说到底,原是该被痛恨和唾弃的。这样一个温柔的人,死之前念着别人给他剥了栗子的人,也是残暴诡谲的人,是杀死了别人的爱人的人。
      错的不是某个人,是那整个时代。
      陈寒掐灭了烟卷,抬手揉了揉眼睛。
      总有什么比爱更重要,总有什么支撑他不能死去。
      “若你爱一个人,那么这个人消失,你的爱就消失了;你不如选择爱这个世界,这样就算有天他不得不离开你,山河远阔,人间烟火,无一不是他。”
      无一是你,无一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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