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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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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的日子一天天临近,莫霖渐渐变得有些焦虑不安。
高一一年里,因为家庭变故,他基本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现在转学进了C市一中最好的班级还是姨丈托了不少关系才办妥的,再加上他等于只有两年的时间准备高考了,所以压力特别大。
因此等慢慢适应这里的生活之后,他就开始恶补高一的知识。
8月底那几天,天气没那么热了,莫霖就趁着下午的时候到阳台上看书。这时蝉鸣声息了很多,莫霖下巴垫在手背上,呆呆地看着门口的香樟树。
树上开满了白色的小花,风一吹来可以闻到枝叶淡淡的清香。
据说这个香味有驱蚊赶虫的功效,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阳台和房间一直都不见蚊虫侵扰,也因为这个原因,莫霖非常喜欢这棵香樟树。
这会他才看了没两页书,就趴在阳台上犯困了,隐隐入梦时,突然“啪”的一声重响把他惊醒。
原来是课本掉到一楼去了,他探身出去看了一眼,书好像摔破了角。
抬眼时他见邻居正扶着单车,抬头看着他。
莫霖热情爽朗地朝对方招手,但那人只轻轻点头以作回应,然后就推车走了。
这个邻居未免沉闷了点,莫霖回想起和他打过的几次交道,根本没见他笑过,话也没能跟他说上两句。他感觉这个人还不错,就是有些难以接近。
张晓曼的脚恢复得很快,在莫霖开学的前一天,她不声不响买了排球回来,说是想和莫霖陪她去海边打球。
莫霖觉得新鲜:“怎么突然想打排球了?”说真的,活了十多年,他都不知道妈妈还会打排球。
他随他妈妈,都不爱运动。以前爸爸揪着他去打篮球他怎么都学不好,然后他就不愿意再去了,搞得他爸爸失望了好久呢。
“其实我以前读高中的时候,有过一阵排球热,还有个很火电视剧是专门讲这个的,可能你们这代人都没听过了。反正那时候的学生都喜欢打排球,我就常常和好朋友到海边去打。一转眼这么多年就过去了,我很久没碰过了,现在难得有点精神,突然很想再试试。”说到这,她的表情不自觉消沉下去,话语中也颇有感慨:“现在真的有很多事都想快点做,因为会害怕来不及……”
莫霖以为她是因为父亲,才有此感慨,情绪难免跟着一起低落了。
世事无常,落花难追,逝去的人不会再回不来,有些事想珍惜时已经太迟了。
张晓曼见不得他难受的样子,忙敛起情绪,笑道:“我只会打打排球了,妈妈第一次教你打球,你不会不愿意吧?”
莫霖当然没有不愿意?他自己闷在家里都快发霉了,出去正合他心意。
母子俩人换好运动服,出了村子再走个三分钟,看到一个公交车站,张晓曼告诉他:“以前这里的路没那么宽,公交站牌也很简陋,前些年扩建了,连带着这个公交站点也一起翻新了。”
马路对面就是大海,这时候天有些阴沉,而这里的海水也是浅灰色的,海天一色,烟波浩渺,看起来蔚为壮观。
张晓曼道:“我们这边的海观其实一般,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很好的开发。另一边那个山海湾,风光不错,一般人来C市都会去那边玩。”
莫霖点点头:“游人少也有游人少的好。”安安静静地远离尘嚣。
这个海滩上仅有的稀稀零的行人,看起来多是附近的居民,一个个都是一副悠然自在的姿态。
说起来可能有点不可思议,莫霖搬来一个多月了,今天还是第一次到海滩来。这里的风景近看其实还不赖,海滩干干净净,海风习习拂来,都能让人心宁神静。
一位散步的老妇经过他们时,停下来认了一会人,开口问张晓曼:“你是老张家的晓曼吧?”
张晓曼直起身子,“是我,您是……玉婶子?”她笑道:“这么多年不见,您还好吗?”
“还行。”玉婶看看莫霖,问道:“这是你儿子?”
张晓曼点头。
“哎哟,我老早就听人说你回来了,就是一直没见到人。”
“刚回来比较忙,还没时间去您那拜会拜会?您可千万别见怪啊。”
“怎么会?我理解。”她看看张晓曼,又看看莫霖,欲言又止,最终却也没说什么。
张晓曼想起旧时好友,顺道问了一嘴:“婶子,婷婷现在在哪工作?”
玉婶爽朗地笑道:“她啊,大学毕业之后就留在A市了,也跟你一样生了个儿子。她过年会回这边,到时候你们姐妹俩可以叙叙啦。”
玉婶不是个嘴碎八卦的,只跟张晓曼又简单寒暄了几句她就离开了,没再多问什么不该问的。
她走后,莫霖好奇地问:“婷婷是谁啊?”
“你可不能直呼婷婷,她是刚刚那个奶奶的女儿,也是我以前的好朋友,从前我就是常常跟她到这来打球的。”
“哦。”
张晓曼的球技其实一般,也就是个入门的级别。莫霖不用说了,连门都没入,门外汉一个。俩人打球就是寻个开心,跟玩儿似的,倒也真的玩得很快乐。
只是张晓曼这两年身体不好,所以没打多久,她就开始体力不支,控制不住球,直接给拍到海里去了。
这时不知从哪里窜出一条边牧,兴奋地跑到海里追着排球玩。
莫霖追过去想拿回球,可那狗一看到他靠近,便放弃排球,撒欢儿朝他扑过来,前腿都攀到他腰间了。
他僵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大毛,回来!”
这声音……莫霖转头看去,又是周闻声。
这大毛也听话,主人一唤,它又活力十足地跑回去了。
周闻声牵着狗上前,面带歉意,问他:“你没事吧?”
莫霖摇摇头,其实这狗子还算乖的,除了滴几滴口水在他衣服上之外,并没有什么过火的举动。
周闻声还是跟他道了歉,然后牵着狗绳,暂时没有再放它自己乱跑了。这狗子亲人,但也容易吓到人。
张晓曼看他们说话的神态和语气都不似第一次见的样子,等周闻声走后,她问莫霖:“你认识他?”
“嗯,就住我们隔壁。”
“隔壁?”张晓曼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以前隔壁住的是一对老夫妻,孩子在国外,很多年以前他们也跟着移民过去了。”
“可能他是后来才搬进去的?”
“也许吧。”
不过球打到这,张晓曼撑不住了,“不服老不行啊,我现在真的有点累了,打不动了,要不咱先回去吧?”
莫霖却还不想回去:“我还想再待一会,妈妈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去吧,我等下再回。”
“好吧。”这里离家很近,也很安全,张晓曼便随他去了,只看看天色,说道:“看样子可能要下雨了,你也别在这逗留太久。”
“知道了。”
张晓曼走后,莫霖哪里都没去,就孤零零地坐在海滩上玩泥沙。
他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时候,想的就多了,那些被他藏在心底的哀愁又在这个合适的时机里被他翻了出来,剪不断理还乱。
海风越来越大,吹得人眼睛生疼。莫霖的衣服也被吹得涨起,他坐在辽阔的大海前,整个人显得十分单薄渺小。
不远处的浅滩有一大丛植物,根植在海水中,生机勃勃,成了茫茫海天间唯一幸存的的绿色。其上盘旋着几只海鸥,在这种天色的映衬下,竟无端多了丝悲壮的气息。
不知道莫霖想到了什么,他突然悲从中来,泪流满面。
最后他抹干眼泪,一股脑儿地往身后的沙地躺去,任由自己脑袋放空,沉沉睡去。
海浪声一阵一阵地传来,没有停歇,还真有点像长者的呢喃和抚慰,让人心安。
莫霖忘了在哪本书上看过,说生命最初就是在海洋里诞生的。或许正是因为如此,当人走到有水的地方,走到海边,走到生命初始的地方时,才会感觉到如婴儿置身于羊水中的那种安全感吧,就像现在这样。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飘起了细雨。
莫霖好像是被舔醒的,又好像是被压醒的。
他睁开眼,看到边牧的脸在眼前放大,好眼熟。
莫霖见它还想伸舌头舔自己,赶紧转头躲开。
“大毛,可以了。”周闻声把狗子拉回来,对莫霖说道:“你醒了?”
莫霖抬手擦擦脸,说道:“你这狗也太热情了吧。”他声音已然有点沙哑。
“因为它很喜欢你。”
莫霖转头去看它,这狗还真兴致勃勃地看着他,要不是被牵着,它估计又直接扑过来了。
“下雨了?”莫霖眯着眼睛,有细雨滴在他脸上。
“嗯。”
“你怎么还没回去?”
“本来打算回去了,看你好像睡着了,过来叫你一声。”
莫霖起身,蹲在他身边的周闻声头往后仰,免得和他撞上。
周闻声看了看他那双还有些红肿的杏眼,说道:“你先穿鞋吧。”
“啊?哦……”莫霖把散在两边的鞋子捞过来套上,后知后觉说了声:“谢谢。”然后又坐在原地不动了。
周闻声见他还没有回去的意思,也顺势在他旁边坐下。
“你不回去?”莫霖问。
“再等等吧。”
莫霖转头看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近这么认真地打量这个邻居。
他的脸骨感分明,既不过分柔和也不会过分硬朗,长得恰到好处。他的双眼皮比较窄,眼珠是浅褐色的,似乎不经意间的一瞥,就能望进别人的心里。
“你不太像本地人。”
“哦?”周闻声饶有兴趣地问他:“怎么说?”
“因为你皮肤很白。”
“……长得白的本地人也不少。”
“但你的气质就不像。”
“那你觉得我是哪里人?”
“至少得是黄河以北的人。”
周闻声笑笑不说话。
其实近看,莫霖还觉得这人眉宇间似乎有挥之不去的愁云惨雾,气质成熟得不像一个高中生。
这时风越来越喧嚣,雨也越滴越大,他们不得不离开了。
周闻声表情肃穆,突然转头看莫霖,“你叫什么名字?”
莫霖也看他,心道,对哦,他们都还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呢。
“我叫莫霖,雨林霖的霖,我写给你看。”他倾身在周闻声身前的沙滩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又问道:“你呢?”
“周闻声。”他说着也同样在莫霖跟前的沙滩上写下“周闻声”三个字。
两人看着对方的名字,相视一笑,这就算是认识了。
莫霖不合时宜地想到,他笑了,其实他也不是那么难接近的吧?
周闻声见莫霖的额发和衣服都被打湿了,袖子紧紧地贴在胳膊上,说道:“雨大了,回去吧?”
莫霖点点头:“嗯。”
沙滩上只留下两个人的签名,一个字迹周周正正,是标准的楷体;一个则不拘一格,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字体。
两个名字安安静静地躺在沙滩上,渐渐地又被雨水抹掉了,不留一丝痕迹。
雨越下越急,俩人跑不及,被淋了个透。
莫霖不甚在意,他迎着雨呐喊:“淋雨还挺好玩的。”
周闻声叹了口气:“小孩子脾气才会觉得好玩。”
莫霖对他喊道:“我们像不像在流浪啊?”
“你还真会想。”
“哈哈哈,就是有点冷。”他刚刚坐在海边的时候就觉得冷了,这时候被雨一淋,更是冷得够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