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霉鬼司》永洛

45、往事录 五

　　火折子亮了，又被易尧熄灭。屋内又恢复了一片漆黑。
　　他看清那人的脸却又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眼前的情况是他最不想看见的，却偏偏像是在捉弄他一般。

　　“怎么了？头疼吗？”

　　易尧茫然地摇着头，随即清醒过来，“不疼。”黑暗中即便是红了脸，也不会被看见。

　　又是一阵沉默，静谧的黑夜里他能准确地数出自己的心跳。

　　“啧啧啧，我这满身酒味太臭了！”易尧说着就要翻身下床借着洗漱的机会逃离开这里。

　　“易尧，你是不是想要离开这里？”

　　被说中了心事，易尧有些尴尬的解释着：“我一身酒味汗味，不去洗漱一番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秦落又问：“我说的不是这个。你是不是想要离开地狱，重回人间。”

　　“啊？怎么突然说这个？”易尧一次次被猜出心声，不免有些尴尬。他逐渐喜欢上地狱的生活，但他也确实喜欢在人间的自由。

　　“如果我能想办法让你重新回到人间呢？”

　　“什、什么意思？”易尧不是没想过，但也仅限于想想。自从知道他没办法转世为人，他就只能顺从命运，成为了一个鬼使。好不容易这个想法平息下去，现在又突然间给他希望，还真是残忍。

　　“秦律王，何必说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呢？做人做鬼使，我的一切不都注定了么。”易尧话语里更多的是落寞。

　　秦落没有继续纠缠，点亮了房间里的烛台，转身出了大门。

　　易尧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从装潢来看多半是秦律王的宅邸。他有些懊恼，好好的一个上梁仪式全用在喝酒上了。等休息处正式修好，他打算彻底搬过去，没有要紧事就不回地狱了。

　　想归想，易尧也知道一个鬼使是不可能一直待在人间的。眼下的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洗漱，他这一身都馊了，也不知道秦落扛他回来有没有被熏到。这场景想想有些好笑。

　　易尧举着烛台摸索着出了房门，他住的屋子比较偏，走了一圈没见着个人。他没在里边转悠过，不清楚结构。手中的烛台昏黄，也不敢发出太大动静害怕惊扰了别人。

　　饶了一圈，最后碰见个正在守夜的佣人，易尧厚着脸皮上前询问：“请问浴室在哪儿？”

　　“易鬼使要沐浴的话回房间等候片刻，我安排人烧好水送回你房间。”

　　“这，不用这么麻烦。我打桶水冲一冲就好。”

　　“不麻烦，只需您回屋稍等片刻就好。”佣人坚持，易尧也不好再做推辞。

　　易尧举着小烛台慢慢悠悠地又往回走。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住也住了，矫情也没意义。

　　等他回到屋子才发现已经准备好了一套换洗衣物，干净地毛巾。他只能安然地等待着别人伺候。

　　很快两个佣人抬着个大木桶进了易尧睡的屋子，身后跟着几个人一人一桶水。冷热兑在一块，收拾着东西出去了。

　　有权就是好！干个啥都不用自己动手，腐败！

　　易尧感叹归感叹，脱衣服钻进水里的速度半点没落下。

　　温热的水洗去周身的汗渍，他的手触碰到自己整齐排列的腹肌？易尧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从丑不拉几的灵体里出来了。

　　他坐在木桶里活动着自己的身子，说不出来的舒爽。

　　洗过澡后易尧叫来人把木桶给搬出去了。一番折腾后躺在床上已经是后半夜了。易尧因为醉酒而睡了半天，这会儿反而一点睡意也没有。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其实现在要回他自己的住出也不是不行，反倒是他自己心里有隔阂。

　　上次他就经历了被一堆人围观，造谣，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厌恶。如今反倒是连自己也拎不清哪些是谣言，哪些是歪打正着的事实。也没了当初跟人干架的底气。

　　易尧恍恍惚惚了半宿，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等他醒来溜出房间，才发现时候不早了。

　　他今天没有被安排轮值，也不知道该去哪儿，索性回鬼司堂去拜访自己的师傅。说来他有段时间没跟师傅正经的联络感情了，今天正好赖着师傅好好维系师生情。

　　“师傅！”易尧进门就是一嗓子叫喊，“师傅我来看看您。”

　　高鬼司正在看书，抬起头来有些诧异：“不是昨天才见过了吗？”

　　易尧也知自己显得突兀，“今天休息这不刚好有空嘛。”
　　高鬼司也再说什么。

　　“还有事？”易尧一反常态没有立刻溜往人间引起了高鬼司的注意。

　　易尧嘿嘿一笑：“我好久没和师傅联络感情了，这不特意趁着空闲……”

　　“难得还能记着我这个师傅。”高鬼司也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你呀，不就是想要我教你点新东西，正好我今天有点时间，免得说我这个师傅不称职。”

　　“谢谢师傅。”此举正好符合易尧的心意。

　　“你是我数百年来第一个徒弟，我对你赋予厚望，将来还指望你接我这个烂摊子。”

　　“师傅，我从来都没想过，”易尧急忙解释，“你可要千秋万代的做下去。”

　　“瞎说什么呢，你师傅也指望着有一天能够闲云野鹤，四处云游。千秋万代，是想累死我啊？”

　　易尧知道许多事情表面看着光鲜，实则身坚重任。其中的身不由己没有亲历也没法简单的去做评判。

　　一阵闲扯后，高鬼司严肃起来，开始教易尧东西。

　　从师傅教的东西来看，易尧能感受到他刚才所说并没有开玩笑。如果仅仅是做个鬼使，他需要学会的就是如何勾魂。而做个鬼司，所要承担的责任就更多了。

　　鬼司身上背负着鬼司堂一堂的命运，甚至是整个地狱的命运。

　　他不光要做好自己，更多的是要带领别人。这与学习如何使用勾魂幡不同，不是你足够优秀就够了。

　　直到结束，往常的愉悦半点没有，有的只是头疼。总而言之，易尧此刻巴不得一头撞墙上醒醒脑。

　　高鬼司看着趴在桌上萎靡不振的易尧直好笑，还真是个孩子。

　　易尧勉强算是个孩子。人间岁月加上地狱岁月，满打满算不过十八岁。高鬼司还记得他在人间第一次见着易尧，模样更加青涩。那时候的易尧跟在秦律王身后，是个心性活泼的主。

　　要说秦律王与易尧的事，那是秦律王心中的一根刺，拔不得又隐隐作痛。

　　地狱不干涉人间之事，自古以来都是约定俗成。不过，对地狱叛逃者而言，他们是没有任何规矩而言。

　　叛逃者对地狱和人间都是极大的威胁。秦律王作为东方地狱的王自然是不能忍受这种事情蔓延，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事。

　　叶太宰通过调查，发现了叛逃者的蛛丝马迹。汇报给秦律王之后，王决定亲自下人间扫除叛逃者。

　　他扮做一名教书先生，来到了一个小山村里。村里一共只有一位姓易的先生，他的到来自然很受欢迎。

　　村里学堂学生不多，孩子们都很质朴，在那儿教书也算是一件乐事。

　　易尧曾经就是村里教书先生的儿子，却是个不喜读书的孩子。易先生经常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也就是这样，易先生经常请秦落代为管教易尧。

　　易尧本性天真，只是性格上有些顽劣，不喜欢规规矩矩的坐在学堂读书。秦落每次想要教他些书本上的，他就坐不住。但秦落给他讲光怪陆离的故事，易尧就能好好坐下来安安心心听上一会儿。

　　他最喜欢的还是带着秦落四处游玩。小山村与外界隔绝，易尧带着他随便去个地方都是人间仙境。

　　做了几百年地狱之王，早已经淡忘为人的快乐，易尧倒是让他有了新的体验。

　　“秦先生，你为何要来这么个穷乡僻壤教书啊？”易尧躺在大树底下的草丛上，远处云雾缭绕。

　　秦落倚靠着树干垂眼望着易尧说：“喜欢我在这里教书吗？”

　　这是秦落来了这么久第一次问出这个问题。易先生把易尧交到他手里也一个月有余了，易尧表面上都挺配合，就是不知是真心喜欢还是碍于他的面子装出来的。

　　易尧扯了根草叶子，在手里折叠翻转似乎并没有用心听秦落的话。秦落很是无奈，纵然他一方地狱之王也搞不定一个小孩。其实易尧也不小了，只是在他眼里还很小。

　　“秦先生，”易尧展开手心是一颗绿色的星星，“送给你。”

　　秦落不动声色的从他掌心拿起那颗小小的星星，故作镇定的问：“这有何意义吗？”

　　“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你上课吗？”易尧半眯着眼看着秦落，“这么说吧，你上课比我爹就好那么一丁点，总的还说还是很无趣。”

　　秦落本以为收到颗星星该是满意喜欢的，没想到这小孩还懂得先给点甜头，在狠狠的打击。

　　“其实吧，”易尧过了片刻又说，“我到是挺喜欢秦先生。”

　　没想到，话锋一转再转。他倒是小瞧了易尧说话的本事，也不枉他是易先生的儿子。

　　易尧总是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喜欢拉着秦落一起去试验。用易尧的话来说，秦先生是他在村子里唯一的一个年龄相近的朋友。

　　秦落好笑，他俩人是朋友没错。年龄相近，那可真是大错特错了。秦落承认，他的这具灵体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但他内里已经是个历经了数百年甚至近千年的风雨。时间久到他自己也记不清楚，自己究竟有多大了。

　　易尧说他从来没有去过村子外，因为易先生不准。得了空闲，易尧总缠着他让他带他出去看看。

　　秦落不同意，易尧先是撒娇软磨硬泡。无奈还是没能得逞，易尧板着脸愣是三天没理秦落。

　　易先生看出易尧的小情绪，悄悄拉过秦落询问。知道了缘由后不禁大笑，自家小孩就是个小孩子脾气。

　　最后，还是易先生同意的由秦先生带着易尧出去，易尧才总算缓和点了。

　　眼前的易尧与高鬼司初见他时身影重叠。

作者有话说

　　卡—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