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散年华》公子御寒

6、第6章

　　“哎，下午你们班联欢会怎么搞啊？”
　　12月31日中午，四个初二年级的女生刚从学校外面的快餐厅吃完午饭，正朝着俣浩中学的正门走去。
　　“不知道呢，我们班长带着几个男生策划的，不过据说很好玩。”另一个女生回答道。
　　“哈哈，这个月过得好爽呢。校庆、圣诞、新年全部连起来了。”
　　“就是就是。今天下午是不是要提早放学呢？”
　　“好像是诶，我们老师说是3:30放学。”
　　“啊，对哈，差点忘记跟我妈妈讲，叫她早点来接我。”
　　女生说着，从口袋里拿出一部白色的手机。打开通讯录，在“家人”的分组中找到了妈妈的电话。按下绿色的通话键，然后把手机移到左耳旁。
　　听筒里的彩铃刚响起来，就感觉耳边呼啸而过一阵风，手机就不见了。等女生回过神来，看到前面一个穿灰色羽绒服的男人拿着她的手机在跑。几个女生于是大声喊叫着：“抓小偷啊！”
　　蓝煊和欧源此刻正从学校正门走出来。慕容老师叫他们两个去买一些糖果作为下午联欢会的奖品。
　　听到有人在喊抓贼，蓝煊立刻追了过去。
　　欧源这才反应过来，回头对站岗的保安喊道：“你不去追啊！”
　　保安大梦初醒一般地反问道：“追什么？”
　　欧源抛下一句“废物！”然后也追了过去。
　　在街对面的书店里，乔恒和杨天佑刚刚结完账准备出来。见此情景，乔恒将手里的书塞到杨天佑怀里，便朝马路对面飞奔过去。
　　杨天佑本打算去追，可是仔细一看，被追的贼正是段荣手下的小东。他喊乔恒叫他不要去追，可是乔恒已经跑远了，没有听到。
　　蓝煊就在小东背后穷追不舍，两人的距离始终保持在四五米的样子。小东边跑边回头看，发现蓝煊一直在后面追，大骂一声“妈的！”，结果没有注意从马路对面斜插过来的乔恒。乔恒倒地一铲，小东当即扑倒在地。再想爬起来追时，蓝煊和后面的几个学生刚好赶到，和乔恒一起把小东制住。欧源拿出手机报了警。

　　“今天，利用全校联欢会的时间，我要讲一个事情，”钱校长的声音通过广播扩散到校园的每个角落，“就在一个多小时之前，我们学校初二的一个女生刘思婷，在校门口被一个社会上的青年把手机抢了。但是，恰好路过的几个高中部的男生，看到这样的恶性事件，能够在第一时间英勇无畏地站出来，一起追赶歹徒并最终将歹徒制服移交给公安部门。事后我们还了解到，当时这名歹徒身上还藏有一把刀具。我们的这几名男生可以不惧危险，勇于并且善于和恶势力做斗争，这种行为体现了我们俣浩中学学生应有的精神面貌，是我们全校学生学习的楷模。在此，我要特别表彰这几名见义勇为的学生。他们是：高三一班的乔恒，高一三班的蓝煊、欧源，高二五班徐志强，高二十三班吴未名……”
　　杨天佑坐在教室里听着广播，心里总觉得不安。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开始震动起来。
　　他快速地按了静音键，接着举手示意老师要去厕所。老师点头同意之后他赶忙跑到了卫生间。
　　“喂？”
　　“杨哥，我是段荣啊。”段荣的声音显得很急切。
　　“嗯。我还在学校上课。你有什么事情快讲。”杨天佑说道。
　　段荣：“杨哥，我哥们儿小东刚才在你们学校门前被警察抓了。”
　　杨天佑：“哦，为什么？”
　　段荣：“咳，说是这两天钱紧，就抢了部手机。结果点背当场就让几个学生给抓住了。这小子太他妈的怂了。”
　　杨天佑：“那这事你找我也没用啊。”
　　“哎哎，杨哥，这事儿还能难住您吗？”段荣说道，“您只要跟您老爸说说，让他递个话给公安局，这人不就能放出来了嘛。再说了这也不算什么太大的事，当初……”
　　“段荣，你不要扯到我爸身上。”杨天佑打断了他的话，“光天化日抢劫，我爸怎么可能出面保他？我奉劝你不要再管这件事，免得引火烧身。他要是表现得好，在里面蹲几天也就放出来了。你听清楚了没有。”
　　“不是，杨哥，”段荣苦苦央求道，“都是哥们儿，出了事儿怎么能不管？您能帮就帮一把，多费点心……”
　　“这个事情不可能。”杨天佑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还在上课，先挂了。”
　　段荣：“别呀，杨哥。喂！喂！”
　　电话里面已经是“嘟嘟”的忙音。
　　段荣把手机挂断，狠狠地骂道：“操他妈的，杨天佑这个孙子！”
　　旁边的猴子问道：“他怎么说？”
　　“这孙子现在你妈学会装蒜了。行，有他的。老子知道他底细，逼急了老子连他爸一起整死。”段荣说道。
　　猴子：“他有什么底细？”说着给段荣点了根烟。
　　段荣吸了一口，然后说道：“这孙子和我是一个小学的，那时候一起玩得不错。初二的时候分流，老子实在不想读书了，就出来混。有的时候身上没钱了，就找他借。他家里有钱，就经常帮我。后来他上初三的时候跟人打架，让我给他报仇。那还有什么说的？我当时就领着两个兄弟跟他一起堵那个人，就把那人打了个半死，还瞎了一只眼睛。我们一看眼睛瞎了，就觉得事情闹得有点大，就跑。没地儿去在网吧躲了一晚上。结果第二天早上我们几个就全进去了。那个时候杨天佑他爸好像已经是市委副书记了吧，然后就捞他，我们反正也跟着一块放出来了。后来他为了躲避风声，就去北京读书了。现在回来了，就变成这样了。他妈的！”
　　猴子听完，说道：“那现在怎么办？小东的事情指望不上他了？”
　　段荣想了一下，说道：“看来这孙子靠不住。看老子以后怎么收拾他！”
　　“荣哥，您打算怎么动他？”
　　段荣冷笑了一下，把剩下的烟掐灭：“人都有软肋，等着好戏看吧。”

　　“煊煊，寒假我给你报了一个提高班，在俣师大里面上课。听说他那儿的物理和数学讲得特别好，都是高考命题组的老师，你去听听吧。”妈妈将一张听课证放在了蓝煊的写字台上，然后摸摸蓝煊的头。
　　蓝煊拿起那张听课证，上面写着“精英提高班——为孩子的一生助跑”。本来打算用这个寒假做一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放松一下，看来又泡汤了。蓝煊觉得，如果一个人的生活总是周而复始做着相同的事情，一定会疯掉的。什么时候才能给自己放个假呢？难道真的要等到高考以后了？上了大学又会是怎样的呢？蓝煊不敢去想那么远，更不敢憧憬什么美好的事情。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一头拉磨的驴子，还是蒙着眼睛比较安心一点。蓝煊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继续演算手上的竞赛题。

　　这两天欧源倒是开始努力学习了，每天下课都会拿着很多题目来请教蓝煊，蓝煊很耐心地帮他解答。
　　一旁的黄佳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哟，欧源，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这么刻苦了？”
　　欧源挠挠头笑着说：“我爸说，如果我每门考试都过70分寒假就带我去新加坡玩。哈哈。”
　　“呵呵，难怪呢。还是物质奖励比较有效果啊。”黄佳说完，又转向旁边的蓝煊，“蓝煊，你寒假怎么打算的呢？”
　　蓝煊一边帮欧源把正确的解题步骤写下来，一边说道：“我妈给我报了课外班，寒假要在俣师大上课。”
　　欧源听到之后睁大眼睛，惊奇地说道：“我知道你学习很厉害，但你也不能一年到头都在学习吧！”
　　蓝煊笑着说道：“你说错了。是因为一年到头都在学习，所以学习才很厉害。所以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欧源面露囧色，说道：“我还是算了吧。我只要70分就满足了。”
　　“哎，蓝煊，你报的那个课外班叫什么名字啊？我也想报呢，只是还没找到合适的。”黄佳问道。
　　“精英提高班。”蓝煊道。

　　期末考试之后，欧源的成绩果然考得不错。所有科目都达到了70分以上，甚至还有两门成绩上了80分。慕容老师夸欧源进步快，当着全班同学表扬了他，弄得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机场的时候，欧源朝蓝煊双手抱拳道：“恩师，徒儿此番下南洋定给师父带回上好的礼物，以谢师恩。”
　　蓝煊笑着拍了拍欧源的肩膀。

　　寒假就这样平静地开始了。
　　这一年的冬天很冷很冷。电视上说，就连一向温暖的南方都普降大雪。大雪导致火车停运，许多人被滞留在旅途中无法回家。
　　气候越来越异常，像是前些年看过的一部电影《后天》描述的那样，冰雪和寒冷即将吞噬整座城市。难道，真的有世界末日吗？
　　康小蕊一个人坐在麦当劳里，窗外的行人在雪中匆匆走过，呼着大团的白气。手边的咖啡逐渐凉了下来。似乎一切有温度的东西都注定要被无情地消耗着自己的热量，化为白色的雾气，直到，你和这个世界一样冷酷。
　　康小蕊忽然觉得很无聊，她拿起电话，想看看这个时间有谁可以联系。她打开通讯录，通讯录里第一个人就是欧源。为了能够很快找到欧源的号码，康小蕊特意在他的名字前面多打了一个数字“1”，使他永远排在自己第一眼就可以看到的地方。
　　康小蕊突然想到那天在机场，欧源趁父母换登机牌的时候悄悄对自己说：“2月14号我会赶回来找你的。”
　　想到这句话，康小蕊露出了甜甜的微笑。
　　2月14号。我会等你回来。希望这场大雪不会延误你的班机。
　　这时手中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是一串未知的号码，康小蕊赶忙按下了通话键。
　　“喂？哦，是陆瑶姐啊。什么事情？”
　　“我啊，我现在就在洞庭路的麦当劳。”
　　“好，我等你。拜拜！”

　　高三年级的加课还在继续，要一直补到腊月二十九。
　　中午，乔恒和杨天佑在体育馆打完篮球，准备去浴室洗澡。
　　杨天佑问道：“今年春节就放十天假，你还打算回青岛过年吗？”
　　乔恒笑了笑：“唉，肯定回不去了。这个时候火车票都买不到。”
　　杨天佑说：“是啊。春运期间火车票不好买，再加上今年的大雪。呵呵。”
　　乔恒：“没关系，再熬上五个月就可以回家了。”
　　杨天佑把手臂搭在乔恒的肩膀上，笑着说道：“嗯，加油吧！”
　　走进浴室大门的时候，杨天佑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说：“对了，我的门卡不小心弄丢了。今天又是周五，我晚上回家。乔恒，下午放学之后你拿我的学生证到后勤办公室帮我补办一张可以吗？”
　　乔恒说：“没问题，反正后勤办公室我熟得很。”
　　杨天佑说道：“不愧是好兄弟。哈哈。”

　　下午放学的时候已经接近六点钟了，天渐渐黑了下来。雪依然在下。
　　在公车站，林雨晴一个人在等车。
　　今天是周五，天气又不好，公车很难等到，甚至连乘的士都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林雨晴就这样想着。
　　突然，一辆银色的奔驰SLK跑车停在了她的面前。
　　车窗降下来，杨天佑坐在驾驶座上，微笑着说道：“上车，我送你一程。”
　　林雨晴惊讶地问道：“这是你的车？你会开车？”
　　杨天佑：“别紧张，我已经年满十八岁了，这车子是我爸送给我的成人礼。上车吧，送你回家。”
　　林雨晴犹豫了一下，说道：“算啦，我还是等公车吧。”
　　杨天佑：“今天周五，现在又是晚高峰，公车不好等，就算等到了也肯定挤得要死。还是我送你吧。”
　　林雨晴朝四周看了一下，快速地钻进车里。
　　见林雨晴上了车，杨天佑笑了笑，说道：“你家住哪里呀？”
　　“朗逸园。走江宁路就可以到的。”林雨晴回答道。
　　杨天佑脸上露出难色，说道：“这个时间走江宁路很堵诶。不如这样好了，我们先去吃晚饭，我认识一家餐厅法国菜做得特地道。”
　　没等林雨晴说话，杨天佑轰了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去。

　　杨天佑把车子开进朗逸园的时候已经接近9:00了。小区门口的保安没有见过这么高档的车子，于是低头朝驾驶室里张望着。林雨晴下意识地把头转到了一边。
　　由于小区内的路灯比较昏暗，杨天佑开得很慢：“雨晴，你家住哪一栋？”
　　“最左边那一栋，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开就到了。”林雨晴指着窗外。
　　“高层哦，”杨天佑说道，“看起来差不多有三十层呢吧。”
　　“嗯，一共三十二层，不过我家住十八层。”林雨晴道。
　　“十八层？那还好吧，不算特别高。”
　　“也很高了，我感觉自己有一点恐高呢，平时在家都不敢站到窗边往下看。呵呵。”林雨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杨天佑也笑了。
　　“哎，停在这里就可以了。”距离家门口还有差不多两百米的时候，林雨晴突然说道。
　　杨天佑就把车子停在了路边。
　　林雨晴背起书包，转过头微笑着对杨天佑说：“今天谢谢你啦，送我回家还破费了那么多，哈哈，总之非常感谢你！”
　　林雨晴说完，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雨晴等一下！”杨天佑在身后忽然叫道。
　　林雨晴回过头来，却没有想到，杨天佑已经俯过身迅速地在她的左颊吻了一下。
　　时间仿佛在一瞬间停滞了。
　　狭小的空间里，林雨晴和杨天佑互相对视着。
　　那一刻，林雨晴的眼睛里说不出是一种幸福还是惊恐。
　　杨天佑看着她，脸上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转眼，还有两天就是春节了。鞭炮声渐渐多了起来。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蓝煊还在自己房中做着寒假作业。
　　这些作业必须要在春节前完成，因为大年初四就要开始上课外班了。这样子他还能省出过年的那几天放松一下。不过还好，只剩下两套化学和三套英语试卷没有做了，快的话明天上午之前就可以搞定。
　　蓝煊活动了一下微微酸痛的脖子，然后站起身走到窗边。楼下正有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在点小烟花。蓝煊看到其中的一个小胖子划火柴，连续划了五六根都折断了，其他的小孩子就开始不淡定了，争抢着要把火柴盒从小胖子手中夺过来。小胖子个子比其他人都高，他把火柴盒举起来谁也够不到了。
　　蓝煊就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像是回到了许多年前的某个时间。
　　那个时候每到过年，爸爸就会带着蓝煊去市场，让他挑选自己喜欢的烟花和鞭炮。那些小的烟花做成各种各样好玩的形状，有坦克的，火箭的还有孙悟空的。当然蓝煊最喜欢的还是“摔炮”。拿在手里用力向地上摔，就会发出“啪”的爆鸣声。记得爸爸曾经在晚上的时候带着蓝煊到一条无人的小马路，将摔炮一根根地摆在路中央。然后躲到一旁看。当有汽车驶过，轮胎压过摔炮就发出很大的响声。司机于是下车疑惑地检查是否有爆胎的迹象，然后又悻悻地开走。每当这个时候，蓝煊就会趴到爸爸怀中，咯咯地笑着。又怕发出声音，于是将脸埋进爸爸厚实又暖和的羽绒服里。
　　蓝煊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
　　“叮铃铃铃——”客厅的电话响起来了。
　　妈妈从厨房跑来接电话。
　　“喂？哦，是妈妈呀。您什么事情？”
　　是奶奶。奶奶好久没打电话来了。蓝煊凑到房间门口去听。
　　“找煊煊啊？嗯，煊煊在学习呢。有什么话我带给他吧。”
　　“您说过年啊？我们就不过去了吧。主要是煊煊老师给他们留了一大堆作业，现在还在屋里写呢。然后大年初四开始就要上课了，实在是没有时间啊。”
　　“哎，现在的高中啊可不像是我们那会儿了，管得特别严。不过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毕竟高考的形势在那里摆着呢。”
　　“嗯嗯，好嘞，我会跟煊煊说的。”
　　“那您注意身体哈。春节快乐。好的，再见哈。”
　　妈妈挂断电话，然后回到厨房继续做饭。
　　蓝煊从房间里追出来，问道：“是不是奶奶想让我们到她那里过年？”
　　“嗯。”妈妈没有抬起头，继续切着菜。
　　“那我们就去陪奶奶过年好吗？我作业今晚就能写完的。”蓝煊央求道。
　　“哐！”菜刀被用力地砸在了菜板上。蓝煊心里一惊。
　　“真是要死啊，你跑到她那里做什么去？”妈妈一脸的愤怒。
　　“她是我奶奶呀，我为什么不能去看她？”
　　“还说什么你奶奶，你奶奶！你先看看你爸爸还要不要你？！”
　　妈妈拿着菜刀用力地剁着菜板的边缘，仿佛下一刻就会冲过来把自己杀掉。
　　蓝煊低下头，不再做声。他转过身去，回到房间，关起了房门。
　　身后还可以清晰地听到妈妈愤怒的声音：“没良心的东西，怎么不去死！”
　　蓝煊背抵着房门坐到了地板上，泪水划过他的嘴角。
　　外面的小孩子们依旧在那里追逐嬉戏，他们的笑声像是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从记忆的最深处。
　　蓝煊感到从未有过的孤独与哀伤。
　　他觉得自己更像是父母的累赘。如果没有他的存在，父亲和母亲现在都可以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而他们现在，尤其是母亲，把自己完全当做了一个扔不掉的包袱，一面压抑着怒火，一面艰难地前行。因为自己的存在，她的每一天都是不快乐的。就这样蹉跎了岁月，苍老了青春。
　　而从小把自己带大的奶奶，现在仍旧住在那幢老屋里，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从十三岁父母离异之后，蓝煊一共见到奶奶五次。奶奶现在身体还好吗？她过得怎么样？每天都做些什么事情？蓝煊无从得知。
　　蓝煊还可以回忆起，在自己很小很小的时候，奶奶教给他的第一首唐诗，教给他的第一首歌，教他写自己的名字。蓝煊还记得当时他觉得自己的名字好复杂，奶奶就手把手教他写。在公园里玩耍时不小心摔倒了，奶奶心疼地抱着他，然后给他买很多很多好吃的零食。后来上幼儿园了，奶奶每天都会在窗户外面站上好几个小时，看到自己哭闹没有阿姨管，就立刻进去把自己接回家。那时候去奶奶家是最最幸福的事情。奶奶家的冰箱里永远会存着蓝煊最爱吃的冰淇淋，奶奶清楚电视上所有儿童节目的播出时间，奶奶哄蓝煊睡觉的时候总可以讲出许许多多好听的故事。蓝煊喜欢用粉笔在奶奶家的洋灰地板上画汽车、楼房还有小动物，从客厅一直画到卧室，画满整个房间。蓝煊会带着奶奶挨个讲解画中的故事。蓝煊还说长大后要给奶奶建一栋漂亮的大房子。每到这个时候，奶奶的眼神里都会露出欣慰的光芒，然后不断夸奖蓝煊聪明懂事，并亲吻他的小脸蛋。
　　蓝煊就在回忆中哭泣了很久，泪水沾湿了衣领，脸上只留下被风干的泪痕。

　　除夕夜。
　　和每年一样，吃过晚饭，就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饺子依然是妈妈从超市里买的速冻水饺。
　　似乎从爸爸离开之后，过年的时候妈妈就再也没有包过饺子。
　　而这个大年夜，除了外边隆隆的鞭炮声，又和平常有多少分别呢？
　　春晚的节目依然是那样的无趣。舞蹈乱成一团，歌曲没有任何的区分度，小品更是套用恶俗的网络流行语作为所谓的笑料。然而台下的观众同样可以笑得前仰后合，蓝煊看着都觉得浑身发冷。
　　节目固然很差劲，可是不看又能做些什么呢？
　　妈妈在旁边一言不发，因为昨天的事情，两个人的关系还没有缓和，气氛紧张得让人憋闷。原本之前的每一次吵架，都会以蓝煊主动和妈妈道歉作为结束，然而这一次蓝煊觉得确实累了，他不想再和妈妈解释什么。因为，本身自己就没有什么错。
　　所以零点刚过，蓝煊就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外面的烟花、鞭炮响成一片，偶尔有几声剧烈的炮声把窗子都震动了。
　　蓝煊就躺在黑暗中，睁开眼睛，看投射在天花板上不断变幻的光斑，心里居然是一片空白。

　　大年初一到初三，蓝煊只出了两次门。一次是妈妈叫他到超市买些东西回来，还有一次是他自己跑到俣江边呆呆地坐了两个小时。
　　这个时候的俣江已经结了厚厚的冰。江上有人在滑冰，还有一些老人凿开冰洞坐在一边钓鱼。午后明媚的阳光照射到冰面上折射出璀璨的光点。蓝煊坐在堤岸上，把两条腿垂下去用力跺了几下，试探了冰的厚度。俣江已经冻得和地面一样坚硬。于是蓝煊小心翼翼地站起身。这是他第一次站立到俣江的冰面上。虽然俣江每年冬天都会结冰，但从小到大母亲从来不许蓝煊到冰上玩耍。蓝煊忽然很高兴，他感觉自己打破了母亲的约束，这样自由自在的感觉真好。

　　大年初四，课外班开课了。
　　吃过午饭，蓝煊背起书包出了门。
　　母亲在后面叮嘱道：“到俣师大坐905路公车，上课地点是第二教学楼哈，如果找不到就问一下别人。别迟到了。”
　　“嗯。”蓝煊应道。
　　到了车站，蓝煊随即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后盖将里面的电池拔下又插了回去。
　　等了不到五分钟，13路公车来了，蓝煊上了车。
　　曾经最熟悉的一路公车，现在想来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坐过了。
　　蓝煊看着车厢内的公交线路图。
　　第25站，春华里。

　　还有3分钟就要上课了，蓝煊还没有到。
　　黄佳今天特意很早就到了教室，占了的两个前排的座位。
　　旁边的座位空着，已经和无数个人说了“对不起，有人”这样的话，可是仍然不见蓝煊的人影。打电话过去，又得到“用户不在服务区”的回应。
　　黄佳有点着急了，不会是路上出了什么状况吧？
　　想到这里，黄佳立刻跑出了教室，来到了走廊的尽头。犹豫再三，决定给蓝煊家里打个电话。
　　嘟——嘟——
　　“喂？阿姨您好，我是黄佳，蓝煊的同学。”
　　“请问蓝煊今天来上课吗？”
　　“是啊，他现在还没有到。”
　　“手机也打不通啊，不在服务区。”
　　“他出门多久了？”
　　“他能去哪里呀？需要我帮您找找他吗？”
　　“哦，知道了。那有事情您再联系我哈。”
　　“嗯嗯。阿姨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