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纳河异闻录》闲亚

40、自由之翼5

　　（五）一切的开始与结束

　　很多年后，莫寒再次回忆起那场决定了一切的演习，恍惚中觉得它是一个令人绝望的开始，但另一方面，却又是一些事情的结束。她和李宇琪以为自己完成了一些伟大的事，各自以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但世事无常，一切最终证明不过是惨淡结局的预示。可惜，那时她们都太年轻了，看不到这些。

　　为期三个月的新兵训练期将以一场声势浩大的演习结束。在这次演习中，所有新兵会被分成红蓝两只军队，作为对抗两方进行战斗。胜利的条件很简单——只需要将对方的军旗夺下，并在指定位置插上我方的军旗。实际上这演习每年都有，只算是小打小闹，不仅毫无性命之虞，连活动量都不是那么大，至少没有体能考核大，只是对学习到的既定战术的演练。

　　直到演习快要结束之前五分钟时，莫寒还觉得一切都那么顺利。她恰好和李宇琪都分在了红军，按照演习流程，最后也是红军会胜利。她们按部就班地完成了各种战术实施，眼看只要完成插旗，一切就都结束了。而意外就发生在这最不可能发生问题的时刻。最初只不过是一点疑心病。莫寒看到刘佳鬼鬼祟祟不知道在做什么，顿时生起警惕之心。眼看着刘佳就要消失在一处山洞入口处，莫寒叫住李宇琪，而后者还对一切浑然不觉。很多年后莫寒总是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一点警觉，大概也就不会有后续的所有故事。可惜，没有如果。

　　莫寒和李宇琪尾随刘佳进入山洞。直到最后的真相揭晓之前，莫寒还笃定地认为，刘佳一定有问题。然而最终的结局却是，莫寒和李宇琪看到了山洞深处的陈默。很戏剧性，也很好笑，对不对？她们一直以为刘佳是那个恶人，却没有想到，最终证实的那个罪犯，居然是陈默，那个一直对她们两个人和善又支持的“好人”。

　　陈默究竟是什么时候成为间谍的，后来莫寒和李宇琪也没能知道。她们只知道在当下的那个时间点，她们曾经面临过选择。而且，两个人的选择却偏偏是冲突的。陈默是有问题不假，但刘佳和她背后的叶成也并非白莲花。莫寒发现，刘佳想要借由一次事故来引蛇出洞，从而让陈默得以暴露，但这事故是会伤人的。李宇琪不愿站在刘佳和叶成一边，一则念及旧情，二则不想伤及无辜。但莫寒却很冷静。至少在那个时刻，她是个胸怀大志又热血沸腾的青年人。换句话说，莫寒愿意为了国家利益牺牲自己，也会认同为了更大的利益而牺牲小部分人。其实，莫寒与李宇琪的根本不同，就在那个山洞里的时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后来莫寒多次想起这一天，不得不承认，这就是后来很多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的源头。

　　总而言之，李宇琪不愿意妥协，而莫寒最终决定向叶成和刘佳妥协。莫寒决定独自做成这件事情。但她的底线是不能伤害李宇琪，所以宁愿被她误解。其实当年发生事件的细节莫寒已经记不清楚了，她只记得最后陈默被抓，而叶成和刘佳因为抓到了间谍得到了奖励，刘佳成功提了干，叶成也实现了提前晋级。国家安全得到了保证，敌国的阴谋没有得逞。总之，似乎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然而莫寒和李宇琪之间却出现了裂痕，以至于二人很久都没有说话。新训到了这时也差不多结束了，两个人就要各奔东西，似乎也不会再有交集。

　　新兵训练结束后，李宇琪被分到了快速反应部队。两个月后，莫寒向上级提交了申请，也调入了快速反应部队。二人再次见面，终于冰释前嫌。此后的故事画卷，这才徐徐展开。

　　在快速反应分队担任队长期间，莫寒曾经去参加过一次指挥干部的培训。在那里她遇到了一个名叫冯薪朵的人。那时她只知道冯薪朵是天才少女，高科技人才，经过培训之后必然要到技术分队去任职。当时二人只是礼貌交往，并没有想到，以后的工作和生活会有什么交集。

　　直到在一次训练科目中，莫寒与冯薪朵面临同样的难题，却做出了截然不同的选择之时，莫寒才隐隐约约感觉到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很多年后，在如何对待任务与下属的关系这件事情上，冯薪朵做出了自己的决定。很多年后莫寒再想起这些，会觉得，的确是性格决定选择，从而决定了命运。冯薪朵后来很早离开帝国军队。莫寒知道她如果留在军队也会有很好的发展。后来李宇琪也离开了。最终只剩下了她自己。

　　如果当年要执行任务的不是孔肖吟和钱蓓婷，而是李宇琪，莫寒会不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她是否还会在任务计划书上签字呢？

　　当钱蓓婷的资料映入军方高层眼帘时，“A计划”就应运而生了。孔肖吟是被精挑细选出来的执行人，她当时在莫寒所带领的快速反应分队，是她的下属。

　　“A计划”是一个思考很大胆但细节也很缜密的计划，很有可能成功。莫寒不得不承认，如果仅看这个计划本身，它是一个天才般的设想。唯一的问题就是，会有牺牲。牺牲的是她自己下属的利益。另一方面，计划有风险。签字认同这个计划的人，必然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没人愿意在计划书上签字。莫寒主动说：我签吧。

　　有人告诫她，你要知道，签了这计划书，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就要担责任。

　　莫寒淡淡地说，我知道。

　　但是当她真正下笔的时候，她的脑中却浮现出了李宇琪的面孔。她忍不住想，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会怎么看自己呢？

　　真是奇怪。她自嘲地笑笑。我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不在乎担当这么大的责任，不在乎一切如果失败，自己将会承受怎样的惩罚。

　　然而我却忍不住去想，她会怎么看呢。

　　其实我心里，还是担心她会看低我吧。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们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头了。

　　那么就让你怨恨我吧。在这样一个世界上，为了一些远大的目标，总要有人担责任，总要有人被憎恨。

　　如果可以选择，那么就让那个被憎恨的，是我吧。

　　莫寒是对的。当李宇琪知道这个计划之后，她十分愤怒，直接找到莫寒质问她。莫寒无法解释，她也不想解释。

　　两个人从此冷淡。莫寒原以为这就是一切的结束了——若是如此结束，倒也好了。只可惜人世间的事情总是免不了事与愿违。

　　莫寒最终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可以牺牲一些小的东西。但是李宇琪不能牺牲。她与李宇琪终究是不同的，李宇琪是个自由的人，但是她不是。她永远也无法自由，所以她决定把一切罪责都担在自己身上。坏人我来当，让她自由去飞。

　　但是没想到，最后一次，却是那个人替她担了责任，从此消失。

　　她看着退伍报告，痛哭失声。但从此以后，她就成了那个说一不二的莫部长。

　　李宇琪还常常给她发明信片，从世界各地寄来的。她真的自由了，也挺好。

　　但是她知道，她们两个永远也无法在一起了。

　　什么是正确的事情？什么是错误的事情？也许永远没有人有资格去评判一切、决定一切。

　　莫寒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也承担了最终的后果。

　　李宇琪最终还是自由了，莫寒没有，但这些都没关系。

　　每个人的一生都是故事。把故事讲给你听，如果能够得到一些理解，那就是最好的意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