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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伊始 ...

  •   姬初那场举世瞩目的笄礼后,大家寻思着,是该给王姬定门亲事了吧?按说笄礼都这般隆重,婚礼怕更了不得。
      姬良:“不急。”
      大家都只道是人皇舍不得,殊不知人皇已经濒临崩溃——王姬偷偷跑了。姬初很礼貌地在敲晕了王姬殿里的侍女侍卫之后,把每个人摆得整整齐齐的。很礼貌地留了一封书信:“父皇母后勿念,儿臣外出历练,学成回宫。勿殃及吾殿中人,王氏作粥甚合吾胃口,若少她一人,吾定茶饭不思;明氏曲艺精湛,对吾甚有师恩……”。以及很不礼貌地在雪白的宫墙上留下了几枚黑乎乎的脚印。
      陈后看罢书信,战战兢兢地递给姬良。人皇忍着火气看到第三行,把离家书撕成碎片,塞到横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侍卫嘴里,“一群废物!”,说罢拂袖而去。总体来说,还算风平浪静。

      距王姬出逃已逾半年,人皇每月都能收到一封书信,但人却始终找不到。
      彼时诸侯混战虽已被人皇镇压,但人间依然不算安宁,各方势力虎视眈眈,明面上不动如山,私底下风云诡谲。宫里急得一锅粥,又不敢大肆声张,生怕被人知道了会对姬初不利。
      而宫外,相隔千里的上邪城,却又是另一副光景了。
      上邪城地处三族边境,名义上是人间的地盘,但妖族也混居期间,偶尔也有冥族罩了黑袍,捂得不见天日,来买点东西。为什么?当然因为这是个繁华有趣的好地方。
      上邪城里,既有四方吃食,又有上等客舍,女人能买到衣服首饰,男人能买到宝剑名妓,凭谁来都会乐不思蜀。加之这儿民风开放,又讲几分江湖义气,荟萃了富商侠士文人墨客,放纵声色也成,巡游交际也成,真真的风水宝地。
      时值三月三,男男女女的拉在一起。街边摆满了鲜摘的花朵,叫卖声不绝于耳。卖首饰胭脂的趁机哄抬物价,反正只要女伴撒个娇说声想要,傻男人总会掏钱买的。
      伯令提了酒壶,一边走一边骂。想来是今天衣服穿得太少,总是被街上那些老姑娘骚扰。正骂着,又来一个娉娉婷婷面带娇羞的姑娘挡在他面前:“公子可是没有女伴?”
      语气拿捏得很到位,又娇羞又温柔,总之是男人难以拒绝的那种。
      “对,没有,我相好是个男的,他是个刽子手,砍人头前总要喝酒,我现在去给他买酒。何事?”伯令胡说一气,眉头拧得忒深,面露凶相地晃了晃手中的酒壶。
      “没,没事,没事。”小姑娘吓得花容失色,当即跑了。
      伯令再一次拢了拢胸口的衣衫,暗自把妖皇丹全家老小都问候了一遍,“呸!糟老头子!”又想到老妖精要跟艳绝无比的妖后饮酒享乐,娘胎单身的小妖精越发心痛自己。
      人潮人海中逆流而上,总算挤进了南和酒坊。伯令总觉得在刚才推攘中肯定有人趁机吃了他的豆腐,小妖精不禁叹息着自己只应天上有的美貌和□□就这样被人糟蹋,难过得紧。
      “容掌柜,我要一壶日落!”手中酒壶哐的一声砸在柜台上,容掌柜眉头都没皱一下,也没抬眼看他,顺手抄了酒壶往他身上砸。
      “又买日落啊,日落之时与情人喝日落,多好啊。怎么就不见你情人呢?”容优终于斜睨了他一眼,装模做样地往他身后看看。
      “您可闭嘴吧。”被酒壶撞了个满怀,终于学会客客气气地把它轻放在台面上。
      “这不就对了,你主子没教过你礼教吗!酒缸里剩的刚好够装一壶,一百钱。”
      “容掌柜你莫不是想钱想疯了,日落八十钱一壶我都买了七年了,什么时候涨的价?”
      “上个月就涨了。你也知道都七年了,啥东西不涨个价啊。要买就买,不买就算,涨价也是应该的。”
      “也成,反正不是我的钱。你也知道主上从来不给我余钱,那能不……”
      “不能赊,不能抵。”
      “你欺人……”
      “你站远点。公子,买什么酒。”
      眼见着容优凶悍的面容突变成一张笑脸,冲着这位刚进来的客人招呼。
      伯令惊到了,不过就是看起来是比较有钱而已,态度需要天差地别吗?
      “掌柜有什么推荐的吗?”那有钱公子开口,越发衬得他那身气质纤尘不染,很显然抓紧了掌柜的芳心。
      “日落吧,清浅绵软又不过淡,独酌怡情,对饮抒怀,太适合您这种气质啦!”
      “好,听掌柜的。我没有酒壶,麻烦掌柜给我拿个小坛子装着,价钱好说。”
      “好嘞!”
      伯令就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壶日落被半路截胡,一双凤眼悲愤地盯着这人。
      有钱公子接过日落,放了一小吊钱,转身就走。容优接过钱,笑得灿烂,“公子下次再来啊,我们南和酒坊可是上邪城里一等一的酒馆啦!”
      伯令已经预见自己没有带回妖后最爱的日落,会惨遭怎样的折磨。愣了片刻,他拔腿就跑,追出酒馆,有钱公子却已经没了影。
      伯令挠挠头:“我可能会死得有点惨。”
      罢了,罢了,反正已经失了这壶日落,干脆在外面多逛几天,等丹气过了再回去。

      有了八十文傍身,纵使来得名不正言不顺,伯令走起路来越发昂首挺胸,轻快如飞。
      然而小妖精却想不开地去了玄武湖。
      玄武湖乃是继忘忧林后的幽会圣地。忘忧林在暗,玄武湖在明。正是三月三,情侣幽会高峰,湖边携手散步,湖中乘画舫赏月,灯火盏盏,算姻缘的,卖小物件的,好不热闹。
      四周成双成对,越发凸显出单身小妖的孤独。伯令挽了裤腿在湖边洗脚,衔片叶子吹着走了的小调,瞟着来来往往的眷侣,眼神凶狠。
      “古人道清泉濯足煞风景,小妖拿玄武湖洗脚,挺逍遥。”
      伯令回头,就见着了上午那个有钱公子。
      “小妖你个头,你年纪有我的零头吗!”
      公子右手拿把翠玉折扇扇呀扇的,左手拿着酒坛。我的日落!伯令把自己的双脚打捞上岸,又是一脸悲愤地盯着那坛酒。
      有钱公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伯令,问道:“早些时候你也这么盯着我,我是哪里惹你这只小妖不高兴了?”
      伯令把前因后果添油加醋了一番说出来,尤其强调了没有买到日落的下场如何。这下倒是把有钱公子弄得不好意思了。
      “这可对不住,不过日落我已经喝了一口,想给你你也不肯要了吧。反正小妖你一个人,要是不嫌弃,咱们就着日落赏月如何?”
      “不,我不要和女人喝酒。”
      “……”有钱公子摸摸自己的脸,又摸摸自己的胸,“很明显吗?”
      “小爷我火眼金睛。”伯令昂首挺胸,笑得甚是嚣张。
      “你怎么跟只孔雀似的?”
      “……”小妖精摸摸自己的屁股,“你又怎么知道的?”
      “小爷我也火眼金睛。”
      一人一妖双双沉默。
      “咱们也算是坦诚相待了?”
      “嗯。”
      “那你就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和我一起喝日落?”
      “成。”
      “在下陈刀,刀剑的那个刀。”
      “伯令。”
      陈刀果然有钱,出手就包了最阔气的那条画舫。一壶清酒两只杯,躺在舫内看万家灯火、一轮新月,也就有了指点江山的气概。
      “来上邪城前,我不知道人间竟会有这么温柔的地方。”陈刀抿了一口酒,柔软缠绵。
      “温柔?我倒觉得民风剽悍,你没见容掌柜对我凶的。”
      伯令语气忒酸,陈刀就嗤嗤地笑,笑起来居然是满眼星辰的样子。“我说的不是那种温柔。上邪好像是个可以温柔地容纳任何人的地方,人也好,妖也罢,来了就不想离开。山秀水柔,草丰花美,远离争端,像个入世版的桃源,多好。”
      伯令:“你从哪里来,为什么来?”
      陈刀:“我独自从很远的地方来,为了见识和历练。”陈刀半阖了眼,星辰就少了一半。
      伯令:“你一个姑娘家干嘛跑这么远,多危险。你很好看,虽然比我差点吧……但是你们人族长相普遍水平低劣,跟娘胎里少加工了几次似的。你长成这样一个人太危险了。”
      陈刀:“一只孔雀说我好看,我可真是受宠若惊。”
      伯令:“别老孔雀孔雀的,要不是看你长得美,我老早就收拾你了。”
      陈刀:“哈哈,也不知道您老眼睛怎么长的。”
      伯令:“咱们鸟类视野比人类宽阔多了,火眼金睛可不是骗你玩的。”
      “你是不是说这几日不能回你主人那去?不如帮我带路,和我一起历练?”陈刀拍了拍腰间别着的两把佩刀,“我的刀很久没有出过鞘了,许久不练怕生了手。”
      “你也用刀啊,”伯令撩开自己的下摆,也拍了拍腰间那把佩刀,“你这个姑娘真有趣,不在家里做女红,非要跑出来玩刀。小爷我有的是时间,就是不知道小刀姑娘敢不敢让我带路。”
      “怎么不敢?我挺会杀鸡的。”
      “杀鸡?此话怎讲?”
      “杀鸡和杀孔雀差不了多少啦,都是两脚两翼一身毛。”
      “小刀你好狂妄啊。”刹那间手指化作了锐爪,在离陈刀脖子还有半寸处堪堪停下,也就起个吓唬人的作用,“别狂妄过了头,怎么说我两百多岁,也该算你的长辈了吧。”
      “哎呀,老爷爷,和气生财,喝酒喝酒。”陈刀虚虚打掉了面前的爪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又顾着倒酒喝。
      这在伯令看来,就镇定过了头。
      细细琢磨一会儿,要不是头脑简单过了头,要不就是心气强大过了头,怎么看都不对劲,又怎么看都顺眼。纠结半天,小妖精终于和自己妥协了,管她是谁,好看就可以了,咱们孔雀就是这么没脾气。
      买了这么多年的日落,今儿个是头一遭喝,呷一口酒,就着自己的美色吞,小妖精万分舒畅,心满意足。
      结果小妖精就真的放开了喝,完全没顾及自己的酒量。
      “潇潇无尽,卮酒为约。斛兮樽兮,不我以归。茕茕无尽,山移为期。兴兮寐兮,不我以信。扬扬无尽,死生为右。彼其之子,不我以情……”
      “你这都唱的是些什么啊,早知道你酒品如此差,我就不叫你同饮了。”
      “美人呀,我唱的,是《无尽》。那老男人就会成天唱些惹人难过的调子。”伯令摇摇头,打了个酒嗝,满头满脸都写着迷糊二字,“你说我美不美?”陈刀心里一迷糊,老男人是谁啊。
      “美美美,小妖精你美死啦!”
      “我们一族是全妖族最好看的!我是我们全族最好看的!”伯令不知道在高兴个什么劲,拉着陈刀决定要开个屏给她看。
      这还得了,眼瞅着伯令尾羽都要露出来了,陈刀慌忙给他捂住,也不管捂的是个什么不得了的地方:“不能开不能开,你还是只小雏雀呢,只能对着母孔雀开。”
      拉扯了他半天,外加苦口婆心的劝说,这屏好歹没开成。伯令直接睡死了过去,不过一会儿就有浅浅的呼吸声传来。陈刀直叹气,自己也不甚清醒,就跟着迷迷糊糊地睡了。
      新月映着湖面波光粼粼,舟中一人一孔雀,睡得甚是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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