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请吩咐》凡岁

9、第 9 章

　　“我知道，你其实一直在调查当年张缘之一案。”周珅说。

　　周契听了抿抿嘴，似乎不愿对周珅的话有任何回应。

　　“三弟，你不必对我有所提防，当年张缘之一案疑点重重，这是人尽皆知的。”周珅看出来周契对自己仍有不信任。

　　“张缘之救过我一命，我只是想，如若他那个幸存下来的遗孤仍在世，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周契说的是小时候他因为母妃不得宠所以连宫人也会欺负他，有一次皇帝在宫中设宴招待朝臣，他被宫人陷害差点落水溺亡，好在被发现异样并跟随其后的京兆尹张缘之及时救下，幸免于难。只是后来因为上元节桥塌的事故，张缘之作为负责人之一被追究责任，最后死在大牢里。张家的人被满门抄斩，唯有张缘之的独女因为刚出生没多久，奶娘偷偷将她藏在竹篮里带出了府，从此杳无音讯，不知所踪。

　　这些年周契四处打探，希望能够找到张缘之的这个独女，只是一直没有收获。

　　“虽然你的私事为兄的也不好过多干涉，但成家立业与寻找张缘之的独女并不冲突，你年纪也不小了，应该好好考虑一下了，不要再随性而为，那些被你遣出府的姑娘们，也不见得每个都有问题吧，我记得有个叫什么惠冉的，看起来恬静贤淑，结果也是没出半个月就被你赶出去了。”

　　周珅说的这个姑娘连周契自己也不记得了。他是纳过不少妾，但走的也挺多，所以他都不太去记名字和容貌，反正也没什么意义，最后不是自己扛不住要走，就是做了什么惹得他不愉快被他赶出去。

　　“我的事我自己有分寸，无须大哥费心。”周契不愿周珅再啰嗦他的家务事，只想快些离宫回府歇着。

　　“如果这次的这个妾室真的是张缘之的遗孤，你打算如何？纳她为妃，还是另作安排？”周珅没打算轻易放周契走，他仍有话要问。

　　周契刚往前走了两步，听了周珅的话后脚步顿住，“我自有打算。”

　　从宫里回到府里，周契觉得脑袋涨涨的很不舒服。他最讨厌上早朝，一是因为要起很早，二是站在朝堂上听那帮朝臣们叽哩哇啦的废话一大堆他就烦躁不堪，很多简单的问题他们总能想尽一切办法复杂化。

　　刚踏进大门，“霸王”和“虞姬”就踱着轻快的步伐靠了过来。周契原本烦闷的心情在见到猫的那一刻顿时缓解了不少。

　　他蹲下身，摸摸“虞姬”的脑袋，挠挠“霸王”的下巴。“虞姬”被抚摸得很舒服，干脆躺在地上任他一遍遍的抚着自己的毛。

　　周契忽然想起来，今天他一大早就离府了，都忘了检查小荞有没有按时按量去喂猫。他一把将“虞姬”抱起，然后往猫窝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随机抽取了几个猫窝检查了一遍，嗯，还好，基本都喂过了，水也是刚换的，土也铲过了。

　　周契四处张望了一下，这会不知道小荞做什么去了。一阵凉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虞姬”在他怀里喵了一声，挣扎着想下地。

　　他弯腰，将“虞姬”放下，瞥见猫窝耸立在地上，里头什么都没有。天凉了，要在猫窝里铺些毯子给猫们保暖了。

　　周契找来阿文，让他安排小荞出门去采买布料，再找个裁缝帮忙做些软软的垫子放进猫窝。于是阿文来到王府的后院里找到了小荞。小荞本来正在无所事事的拿狗尾巴草逗“西施”玩呢，阿文一来，小荞就知道周契又有什么和猫有关的事要她去办了。

　　“孟姑娘，殿下有事需要你去办。”阿文和小荞说话时还是颇为客气的。

　　“嗯？又有什么事？”小荞直起身，看着阿文。

　　“这里有些银子，你带着去布铺里买些布，殿下说要料子好的，然后再拿去给巷口的那个裁缝，让他帮忙做十几个垫子。前年他也做过，应该明白的。”阿文把一袋银子递给了小荞，“这些银子，回来殿下要清点的，不要花超了。”

　　小荞接过银子，脸色有点不大好看。阿文的意思她明白，不就是让她不要把钱花在正事以外的地方。她虽然确实一直在惦记着那二百两月俸，但她从来没打过其他钱的主意啊，原来在阿文眼里，她是这样的形象么。

　　“自然。”小荞做作的笑了笑，带着银子出门了。

　　自从进到王府，小荞还没有单独出过门呢，这趟出门也就当放风了。

　　她先去了布铺，以前她只有新年需要做衣裳的时候才会去布铺买料子，平时也不大会来。一进门，老板娘先是从头到尾打量了小荞一遍，似乎在评估她的消费能力大约在哪个层次。

　　“买点什么料子？”老板娘从小荞的衣着和气质判断她本人的消费能力应该很一般，但出于职业素养，还是有气无力的随口问了句。

　　小荞自然知道老板娘所想，她不吭声的把整个布铺转了一遍，最后选了个价格适中偏高的料子，一指，说：“就这个，先来个几匹吧。”

　　老板娘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小荞心里有些得意，怎么着，瞧不起她，没想到吧。

　　“这几匹多少钱？”她又问。

　　“三……三十两银子。”老板娘赶紧起身伺候这位贵客。

　　小荞从钱袋里掏出银子放在了一旁的布上，“你这儿有干活的工人么，帮我一并送到巷口的裁缝那儿吧。”

　　“好，好，姑娘放心，马上安排人给你送过去。”老板娘脸上挂着笑，那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虽然花的不是自己的银子，布也不是买给自己的，但狐假虎威的感觉还是挺爽的。她终于有些理解有些人为什么那么喜欢狗仗人势，毕竟物质上虽然得不到什么实际的满足，但在能够居高临下鄙视别人的时候，那种滋味还是很让人为之一振的。

　　布铺的老板娘把那几匹布搬到了裁缝那儿，小荞按阿文之前嘱咐过的要求让裁缝去做垫子。她本没有多想，谁知那个裁缝抬头看了她一眼，冷不丁的说：“上次带着料子来让我做的姑娘要比你活泼一些。”

　　小荞眨巴眨巴眼，一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半晌后她才意识到裁缝话中所指的是什么，应该是在说两年前周契纳过的妾吧。只不过裁缝尚能记得，恐怕周契自己都记不得两年前帮他做这事的姑娘姓啥名啥了。

　　真是铁打的敬思王，流水的妾。

　　做垫子一时半会肯定是完成不了的，裁缝说等他做好了会差人去府里知会一声的。小荞把事办完了，看天色尚早，打算去看看顾以息和庄乾最近过得如何。

　　这个时候庄乾应该还没去潇湘阁，顾以息就难说了。他的行踪向来不定，指不定是去斗鸡了还是又被人揍了。

　　小荞原本打算先回茅草屋一趟，没想到刚离开裁缝那儿没多久，就在街头碰见了顾以息。他打扮得人模狗样的，精致得让小荞差点没敢认。

　　“你怎么在这儿？”小荞站在顾以息身后叫了他一声。

　　顾以息被小荞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该在敬思王的府里吃香的喝辣的么？”

　　“别提了。”哪儿来的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是吃香的喝辣的那也是周契的猫才能啊，怎么轮得到她。

　　“你被赶出来了？”顾以息见小荞一个人在外头，连个贴身服侍的婢女都没有，想着也只能是因为她被赶出府了，“哎，我当初就知道，你虽然皮相还行，但一张嘴就露馅了，别灰心，我听说那个唐公子对你还没死心呢，要么……”

　　“呸呸呸，听我说完行么？我没有被赶出来，我只是……出来帮敬思王做点事。”

　　“你一个妾室，还要干活的？”

　　“能不要说得这么直白么？委婉点可以么？那叫付出劳动，懂么？”

　　顾以息不可置信的瞪着小荞，“不会吧？这么惨的么？还是他其实是看不顺眼你，变相逼你自己走啊？”

　　“别说我了，你怎么打扮成这样？唱戏呢？”

　　“那当然，我现在可不是从前的我了，你进了敬思王府，我也不能落后啊。”顾以息说得理所当然，“跟你说，我买了个官做，我现在可不是一般人，我是官，是有身份地位的人了。”

　　小荞冷笑一声，“说吧，你买官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呃。”顾以息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无意中暴露了什么，“都是我开斗鸡场子是攒下来的，你不要多想啊，可不是我从屋子门前的柳树下挖的大爷藏在里头的银子。”

　　“你不是自己都说出来了么。”小荞像看傻子一样看顾以息。

　　“哎，真不是。我没动那些银子，真的是我自己攒的。”

　　“算了，银子都在你手上，我也不能怎么办。”小荞知道顾以息的性子，他成天吊儿郎当，没指望他能安分守己的过日子。

　　当初跛子死了后小荞就注意到门前树下的土像是被人翻动过，那时她就起了疑心，现在看来，果然不是她多想了。

　　“别这么说呀小荞，你能成敬思王的小妾，我也不出了很大的力么。”顾以息开始打起了人情牌。

　　“哦，这么说也是呀。”害得她每天要给十几只猫喂粮铲屎，还要被周契差遣来差遣去的，活得就像个苦力、婢女。

　　“总之，我当官了，过阵子还打算做做生意呢。”

　　“你？做生意？”小荞狐疑的看着顾以息，“这次是准备设赌场斗鸡？还是开勾栏瓦舍？”

　　不愧是从小和顾以息一起长大的人，竟然随口一说就猜中了顾以息的想法，“你怎么知道？”

　　“用屁股想想就知道你只能做这种生意。”小荞忍不住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既然是官了，就不能做些正经的营生么。”

　　“正经的营生利润低啊。”顾以息理所当然的说道，“我问过庄乾了，他们潇湘阁的利润是隔壁酒楼的十几倍！十几倍耶！你算算！我才不要做正经生意呢。”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小荞小声讽刺道。

　　顾以息似乎没有听见，还在那里涛涛不绝的介绍他的经营计划，“我打算先开一家青楼，就叫’天天来’，然后照搬潇湘阁的经营模式，等开始赚钱了，再花些钱，把那边受欢迎的姑娘高价挖过来。你看，只要这些姑娘过来了，她们的老恩客肯定也会跟着来呀。到时候，啧啧啧，那银子，哗啦啦的，每天只要躺着数钱就行了！”

　　“你把你的美梦倒是勾勒得挺仔细的，不如今晚早些睡吧，梦里什么都有。”小荞是不相信顾以息能干成什么。

　　“小荞，你怎么总打击我呢，不能因为你现在是敬思王的小妾了，你就瞧不起我了呀。”

　　“我哪敢瞧不起你啊。”小荞简直都要哭了，“我在府里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为什么？”顾以息凑近了小荞，“难道，那个敬思王，有什么变态的需求？”

　　“嗯，是挺变态的。”小荞点点头。

　　“呃，我是男人，多少能理解。”

　　“你能理解个大鬼头。”

　　小荞不得已，把她进府后发生的种种都告诉了顾以息。顾以息听后也是一脸沉重，“我原以为成了敬思王的小妾就能锦衣玉食了呢，听你这么说，感觉你的日子过得比庄乾还苦啊。哎，说来说去，天上不会掉馅饼。”

　　小荞没再言语。

　　现在她的处境就很尴尬了。要离开王府，则拿不到二百两银子，所以无论如何她得要待满一个月。但是之后呢？她是去是留？如果离开王府，她又能做什么？靠什么为生？

　　“我要走了。吃晚饭前我还得伺候那十几只猫吃饭喝水呢。”小荞见天色有些暗了，和顾以息道别后就径直回府。

　　“哎，小荞，你多保重，至少……要把那二百两银子拿到手再说。”

　　小荞笑了笑，果然是顾以息会说的话，他还和从前一样，狗嘴里吐不出象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