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馅》苏子程

3、第三章

　　上午十点。

　　前往何氏路上，助理从前座递来几份文件，“这是海选试镜，入围者的名单。”

　　何氏首次面向全国招募海选，为旗下巧克力品牌挑选合适的代言人。
　　倚仗何氏在国内的名声，海选消息一经发布，官方邮箱便被各路投来的自荐表塞爆，海选超过300人，最终经过筛选留下的，只有15人。

　　何千遇接过文件，放在一旁的手机震了震。

　　推送进来一条微信消息。

　　陆嘉闻：【你昨晚要找的那个姑娘，没找到。】

　　何千遇一顿，拿起手机。

　　何千遇：【名字和电话？也没留下？】

　　陆嘉闻：【夜场人那么多，经理总不可能挨个留客人电话。名字签单时候倒是留了，姓南。】

　　隔着裤料，何千遇碰了碰口袋那枚小小硬质的东西。

　　是昨晚女生遗落下的。
　　一枚黑色的星星耳钉。

　　过了会儿，何千遇回复他：【行吧，有消息通知我。】

　　-

　　轿车驶入何氏大厦，管理员摇手示意他们停车。刘岚降下车窗，把通行证递过去，头也不回地对南星说：
　　“你的行李我先让助理帮你送回学校了，按你的要求，让学校给你安排了两人寝。在学校附近也给你租了一套公寓，如果你实在不习惯和别人同住，平时就回公寓那边住吧。”

　　验证完身份，管理员把通行证递回来。
　　合上车窗，轿车继续往大厦里面开。

　　刘岚回头，“听见没？”

　　南星望着窗外，风从落下的半截窗户吹进来，她指间夹着一卷烟，烟雾袅袅的，弥散在她的侧脸。
　　“知道了。”南星说。

　　刘岚一声轻叹。
　　从南星十五岁那年决意离家起，刘岚受南家嘱托好好照顾她，相处多年，刘岚清楚南星的性格，她并容易相处之人。
　　从前高中是走读制，南家不缺钱，便请老师轮流到家中给她上课。
　　现在上大学，不得已要适应学校里的群体生活，刘岚始终担心会闹出些什么事情来。

　　进到大厦，他们从西侧客梯上去。试镜地点安排在大厦25层，距离南星这Part还有十五分钟，南星准备先到化妆间等待。

　　叮嘱完试镜流程，前脚刚出电梯，刘岚肚子突发一阵绞痛。

　　刘岚弓腰捂住肚子，痛得龇牙咧嘴，“我不行了，你先过去，晚点我来找你。”

　　南星点点头。

　　总共两名随行助理，一名去跟何氏工作人员确认签到，一名陪南星前往化妆间。

　　9号。

　　远远地，南星看见化妆间的门牌。

　　门是半开的。
　　里面有交谈的声音传出。

　　“薇竹，你穿这条裙子真漂亮！一定是太子爷给你准备的吧？他真细心！”

　　镜前，叶薇竹身穿洁白纱裙礼服，两手将裙摆向上提起一截，左右照看镜中自己纤细的身段。
　　“别胡说，让其他人听见，还以为我跟千遇有什么特殊关系。”
　　她话语嗔怪，唇角却不由地上扬。

　　秦依澜道：“要我说，何千遇就是比喻旸好，以你的条件，当初就不该跟喻旸在一起……”

　　南星抱手倚在门边，目光落在镜前女生身上。容貌，算不上出众，至多是清丽那一挂。三庭五眼比例还算顺眼，只是眼睛鼻子生得太过小巧，漂亮得来难免土气。

　　助理神情尴尬，在旁低声提醒道：“南小姐，她穿了你的衣服……”

　　“没事。”南星挥了挥手，示意助理别管这事，“看看她想干什么。”

　　“不过依澜，”叶薇竹低头看向自己腰间的位置，“你有没有觉得这衣服好像小了……”

　　“是有点……奇怪，太子爷不知道你的尺寸吗？”

　　两人交谈间，余光留意到门口有人。

　　叶薇竹微愣，犹疑道：“你是……？”

　　南星原本还在心里想，这俩人占着她的化妆间，占着她的礼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她的存在。

　　南星直起身，略带嘲讽地道：“不好意思，这个化妆间，好像是我的。”她下巴朝旁边衣架上的礼服抬了抬，“这些礼服，好像也都是我的。”

　　叶薇竹一怔。

　　秦依澜反应较快，迅速上下地打量南星一圈。南星很面生，她从未见过。

　　秦依澜气焰上涨几分：“何氏给每个人都安排了化妆间，我们是拿着号码牌进来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南星随手把牌子往桌上一扔，“9号，你自己看吧。”

　　叶薇竹才想起来看自己的牌号。

　　6号。
　　是她拿反了。

　　叶薇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秦依澜还不肯示弱，“你这个人——”

　　叶薇竹拉住她，低声道：“算了，是我们走错房间。”

　　“麻烦你们快点收拾好出去，不然我就要叫保镖来轰人了。”说到这里，南星已有些许不耐烦。她一大早上被叫醒，连早餐都来不及吃，来到何氏又碰上这一出，心情自然不会太好。
　　自己准备用来试镜的礼服让人穿了，以她的个性，绝不会穿别人穿过的衣服。

　　南星拉开椅子坐下，让助理替她补妆。

　　秦依澜见她一脸悠悠闲闲的样子，忍不住说：“你这人讲话怎么这样？有没有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南星看都懒得看她。
　　嗤声道：“你们偷穿我的礼服，把我礼服撑成这样，有没有考虑过我礼服的感受？”

　　叶薇竹手一抖，指尖被礼服后背的拉链划出一道红痕。
　　穿上去时不觉得，脱下来才发现，这礼服于她不止腰围小了，胸围也偏大，原本就不是属于她的。

　　叶薇竹低下头，声音压得很轻：
　　“抱歉，事情是我们做的不对，这件衣服应该很贵，我会赔偿给你的。”

　　“不用了。”南星淡淡地说。她不缺钱，YSL的礼服她大把，今天试镜，她总不会只带一套衣服来。
　　镜中看见女生泛红的眼圈，南星虽然厌恶她们不问自取的行为，却也不至于对一个女生咄咄逼人。

　　“我不喜欢和别人共用化妆间，你们出去吧。”南星说。

　　叶薇竹和秦依澜离开后，南星闭眼靠在椅背里，眉心微拧，情绪不悦。

　　助理留心南星唇角粉底缺了一块，替她细细补上，提醒道：“南小姐，刚才那两个女的好像提到了太子爷，你就不担心她们跟何氏有关系？”

　　“太子爷？”南星眼睫轻抬，不屑地问，“谁？”

　　“就是何氏集团的太子爷啊。”助理生怕让人听见，回头看一眼门口，确认门关严了，才敢继续往下说，“董事长唯一的孩子，未来何氏集团的继承人。”

　　“关我什么事？”南星扯扯唇角，意兴阑珊。

　　墙上时钟一点一滴地过去，眼看快轮到她试镜，南星皱眉问：“岚姐呢，怎么还没回来？”

　　“不知道。”助理摇摇头，苦恼地说，“刚才岚姐肚子好像疼得厉害……”

　　“可能上厕所没纸了吧。”
　　南星拿着烟和打火机起身，“我去找她，顺带抽根烟。”

　　-

　　从电梯出来，何千遇还在看入围者的资料。今天试镜，他只是来走个过场，以他目前的资历，公司上下有请职业经理人打点，董事局有父亲母亲坐镇，无须他多费心。
　　熟悉公司流程，不过是为以后做准备。

　　“这位叶小姐，似乎是您的校友……”助理见何千遇翻开叶薇竹的个人资料，有意提醒道。

　　助理是从前跟在何董事长身边的人，也是公司里的老人了，精通人情世故。企业内部，牵桥搭线依靠人脉的事情并不罕见。

　　何千遇没有在叶薇竹的个人履历上过多停留。

　　他轻描淡写地翻过去，“公事公办吧。”

　　喻旸和他是同系同学，又是舍友，何千遇跟喻旸熟悉，不代表跟叶薇竹熟悉。
　　两年前宿舍聚会，喻旸带着叶薇竹同来，算是跟何千遇打过照面。
　　昨天在NO.8 HOST，也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

　　“现在试镜进行到……”
　　何千遇话没说完，经过洗手间外，闻到淡淡的烟草味道。

　　他脚步停住。

　　紧接着，眉心蹙起：“谁在里面？”

　　-

　　南星从小家里不缺钱。
　　十五岁那年报复性地离家出走，年纪尚幼，又没有一技之长。会考表演系，单纯是因为，她长得的确漂亮。

　　巴掌大小的脸蛋，精致眉眼，天生白瓷的肤色，嘴唇樱桃似地饱满嫣红。浓妆衬得她明艳妩媚，素颜又清秀动人。
　　是从小到大逢年过节，走在路上碰见亲戚好友，都会被夸一句“这孩子长得真漂亮”的那种人。

　　南星很清楚自己的优势。
　　也很懂得利用自己的优势。

　　点了根烟，南星坐在马桶上，望着烟雾徐徐地往上飘，一时有点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的茫然。

　　刘岚拉肚子拉得无可救药，三分钟前在微信里回复她，让她先去面试，不要耽误时间。
　　南星原本想来给刘岚送纸，找了一圈却没看见人，心里琢磨着刘岚大概是去了别处的洗手间，便一门心思地抽起烟来。

　　抽烟也是十五岁那年学会的。
　　有句话说的好，借烟消愁。

　　南星低头看了眼腕表时间，十一点十五，再有五分钟，就该轮到她试镜了。

　　汲完最后一啖，南星将烟头扔进马桶，按下冲水键。

　　正准备出去，隔板被外面的人叩响：

　　“不好意思，这里不能抽烟。”

　　“……”

　　南星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

　　王八羔子。
　　可让老娘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