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蓦然回首终见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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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影留云定，钟声送月回。
古寺幽深处，静候归人来。
素朴的床榻上，躺着一个清隽的身影。
榻上的人，和三年前送来时毫无差别，仍是那般少年模样。
面容昳丽，神态平和，若是不探鼻息，便是和深睡别无两样。
朦胧间，只见那骨节分明而白皙的手指动了一下，那阖着的眼皮下，眼珠转动了几圈。
时隔三年，这人竟是又有了呼吸。
耳畔，是杳杳钟声，和木鱼的声音，厚实而悠远。
身体仿若空中飘浮着的尘埃，轻飘飘的。
陡然被拉回了某个地方，灵魂归了窍一般有了归属。
叶知觉得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睫毛抖了抖，适应着光线睁开了眼。
想起身，却发现四肢提不起力气。
大概是身体躺太久，一时之间没办法用上力，他只能就着原来的姿势瘫着，等着。
就在他等着力气恢复的时候，一个沉稳的脚步声从远而近。
不多时，脚步声的主人就出现在叶知的面前。
“求缘寺解签的大师？”
来人正是当年乞巧节拦下叶知并给了他签文的道禅师父。
道禅还是那副目如阳春的慈祥脸庞，“叶施主，别来无恙啊。”
“多谢大师送我回来。”他想起来了，在黑暗中的那个令人心安的声音，是眼前这位。
“非也。老衲只是一个牵引。叶施主得以再续此间之缘，乃是因为尊师缘一。”
“缘一老头？”叶知恍然，他之前的确提到一句“将最后一粒佛珠换你一留”。
“敢问大师，可是知晓家师在何处？”
“使命已了，逍遥世间。”道禅双手合十，道：“缘一将你托付本寺，便云游去了。”
“最后一粒佛珠，是什么意思？”叶知记得，缘一老头的确有一串佛珠。
叶知还调侃过缘一，明明是一寺主持，手里的串珠却只有零零散散那么几粒佛珠。
最后一次见他已经是好几年前，那时候好像就剩下两粒，在缘一的手心里不停地转悠着。
道禅轻拨佛珠的手指顿了一瞬，“行善救人，积德筑缘，缘一的串珠乃功德所成。定王妃的凤凰命格，也是因为这佛珠。”
“功德？”叶知愕然，这简直已经不是简单的超乎常理之外。绕是他经历了这么多怪诞不经的事情，也还是会感到讶异。
江吟月得以重生是这几年之内的事，那缘一老头老是捏着的那两粒珠子，另一粒便是给了她吧。
“功德没了，师父他，会怎样吗？”
一生功德，串不成一串念珠，单一粒佛珠，却可以挽救一人。
缘一的最后两粒佛珠，一粒给了江家江吟月，一粒给了自己的徒弟。
虽然缘一总是撒科打诨让叶知给他抓鱼烤鱼，叶知也总掺一条撒了不知名佐料的鱼给缘一，弄得对方一脸菜色地跳脚。
但这么多年了，缘一对他，是真的悉心教导，是真的疼在心里。他对缘一，是真的感激，也是真的敬在心里。
师父若是因为他而有了三长两短，他一辈子都难以心安。
“虽是散尽，也是全了他和你师徒一场。”
道禅手里的佛珠又重新转了起来，“何况，你能如愿以偿，也是他想所期盼的。叶施主，缘一托我嘱你，莫要有负担，他乐意至极。”
叶知到底是觉得不放心，正要再问，却听他提醒道：“烟水湖畔，燃水灯千盏，候故人归来。叶施主一去三年，不去看看吗？”
三年？
他不过在现世一天的时间，这里竟是已经过了三年。
心中的一点疑问被惊愕和沉重掩盖，他倏地蹦起，匆匆施礼，道谢告辞。
早在说话间，他的手脚酸软的感觉就已经慢慢消去，此刻轻功运转，竟是比以往还要轻盈。
少年的身影渐渐远去，道禅就这样静立在窗边，看那夜幕星河中的那抹残月。
半晌，他从身上的袈裟里拿出了一块粗布，深深地叹着气。
布里包着的，是一根断了的串绳子，还有两半裂开了的佛珠。
珠在，人在。而今，串绳已断念珠已散。
“说你缺心眼，你还不服气。劝你最后一颗事关性命，千万莫用，你倒好。事到如今，反倒要老衲为你欺瞒自己的徒弟。”
功德散尽，魂归大地，也的确是逍遥世间了吧？
道禅白眉稍聚，叹道：“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老衲此生，恪守门规，却是独独为你破了戒。”
此后，再没有人缠着让他陪着喝酒，也再没有人能让他破戒。
……
快到烟水湖的时候，叶知停在了一棵树上。
离得越近，越是举步维艰，像是近乡情怯一般。
直到湖面上飘过星星点点的火光，他才迈开脚步。
近了。
烟雾缭绕中，那抹半跪着放灯的雾蓝身影在他眼里越来越清晰。
一如往昔的如玉身姿，身如玉树，清隽如竹。
叶知脑海里一片空白，怔怔地看着他极尽虔诚地放了一个又一个的河灯，怔怔地看着他站起的消瘦了不少的身影。
湖面上的河灯，用隶书写的，用小纂写的，用行书写的，都是他的名字——叶知。
猛地，他目光狠狠一缩，那人手中的河灯，上面的符号他曾看到过。
那是曾被他视作天书的文字，那次放孔明灯，他还以为是他乱写的。
夹杂在一堆写着“叶知”的灯中，那符号是什么已经不必言说。
原来，你这么早许下的就是我。
叶知心口一酸，倾身向前，抱住了那人，哑声喊道:“云辞。”
他身前的人身体僵着，似乎还在震惊之中，暗淡的眼底快速地划过一道流光，“……叶知？”
于是叶知柔声说道:“云辞，我回来了。”
久候终来，失而复得，还有那无法言喻的庆幸，一下子翻滚而来。
于是，那双暗淡的眼眸重新燃起亮光，星眸澄碧似辰海。
唇角，是压不住的狂喜。
云辞转身回抱住他，放在他腰间的手下用力，仿佛是要将怀里的人揉进骨子里。
他轻叹，眉眼如画，垂眸低笑，“你回来了。”
叶知这人，他寻了九个阳春长夏；
叶知二字，他念了三个素秋清冬。
终于在今天，等来了那句久等了的——我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60章 蓦然回首终见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