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后宫为森么要争宠》旅行树妖

41、番外(二)

　　我活的久，连孙子唐瀚都长大成人了。

　　只是沧海桑田，我有些看不透这世事的变化。

　　都说人老成精，只是有的人成了老不死的，有的，比如我，成了家里一宝。柳氏孝顺又贤惠，小五不在身边，她替夫尽孝，把我照顾的舒舒贴贴的。又为小五养育了一儿一女，唐瀚和明珠，都是我这个老祖宗宠着长大的两个宝贝。我也向来不对柳氏的生活指手画脚，若是有对付不了的大事，柳氏自己便拿来求问了。

　　此时夏朝四海升平，当年的草原之战已经结束。小五率领着大夏的好男儿，把骑马的民族打了回去，甚至重新收回了前朝丢掉的土地。

　　倒是近来，沂南有些不寻常，常有些番人水师出现在附近海域。当初小五一走，沂南水师又没人管了，重新变得散漫起来。甚至有能力的都被小五带去草原了，只剩下些虾兵蟹将。小五现在回来，也不便带兵了，只是做起日日听戏的老王爷。

　　故而，水师也没有闲情去和番军聊一聊倒是放任了那些红头发蓝眼睛的异族。

　　倒是唐瀚，最为关注这些异族人。他已经被封为了镇南王世子，见识了些番人带来的、不一样的技术，便起了性子，想跨过远洋，跑到异国去瞧一瞧。

　　他自出生就没缺过什么，天下珍宝任他挑选。他爹是皇帝的亲弟弟，后册封的军功赫赫的镇南王。他娘是皇后的表妹，也是堂堂王妃。他又是独子，连皇子也不见得有他过得快活。

　　他对海洋那边的国家感兴趣，当即就拉起一支船队，兴冲冲地要去。柳氏自是不愿，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儿行千里母担忧，何况是跨过大海去。小五倒是挺乐意放手让他去闯荡。

　　唐瀚小的时候，他在镇守边关，一年也见不到几回。后来解甲归田，又回到了沂南做个富贵王爷。他是军人作风，见不得唐瀚细皮嫩肉的公子哥模样，倒全然忘了他自己当初也是这样。唐瀚跟着他父王训练了些时日，人也长大了不少，至少眼神比以往更加坚毅。

　　小五拍板同意，但是独子的安全肯定要考虑。当即“请”了几个在沂南做生意的番人到府上来做客。又以此牵线认识了海上的番人水师。砸了一笔丰厚的资助费，又扣留了些人，一番软硬兼施，让他们带着唐瀚的船队，一路到他们的国家做客，且自然是贵客的标准。

　　这时的唐瀚，才十五岁。

　　多年后他回来，送了我一副西洋眼镜。那东西戴上，我昏花了许久的老眼竟又重新看清了，面前挺拔俊俏的青年，就是小时候找祖母要糖的孩子。

　　他在我这儿畅言西方藩国之强大，求着我替他说些好话。他一向敬爱我，许多话都愿意对我这个老东西说。因着我从不轻易否定他，即使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

　　而小五因为军旅生活养成了一副暴脾气，又有了那段训练的日子，即使小五支持他很多大胆的想法，他也怕这个父王像老鼠躲着猫一样。

　　小五位高权重多年，早不是当初那个青涩的少年郎，他唯独在舅舅阿弥那儿还老实得像个学生。但现在，这世上能让小五尊敬有加的只有我了。唐瀚这才把主意打到我这儿来。

　　因着阿弥已经去世了。我这个弟弟一生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为国家榨尽了最后一滴血，最后以太师之荣下葬。他走时，老三已经驾崩了，上位的是他正值壮年的儿子。

　　这对君臣，堪称最是勤政爱民的代表了。都早早把自己累死。

　　小五让唐瀚去异国，也不过是让他长长见识罢了。没几年就把他叫了回来，让他跟着他读书也好，练兵也罢。那些奇技淫巧，该断了心思了。

　　唐瀚却在这几年已经入读了当地的一所大学，还没有毕业。他甚至认为，这些技术已经使异国十分强大，大夏需要学习、改变。

　　我的态度其实和小五是一样的，但我不忍伤了孩子的心。便沉默不言，唐瀚是个聪明孩子，他会懂的。唐瀚显得有些气馁，他多希望我们能支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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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近来日头正盛，叫人心烦意乱。城里热的很，不如郊外的农庄凉爽。柳氏要管家，我便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庄子里避暑。

　　小五陪着柳氏待在府里，让唐瀚护送我们女眷过去，在我跟前尽孝。

　　柳氏不是善妒的人，她身边陪嫁来的两个丫头，都给开脸，做了小五房里人。生育了孩子的就升了姨娘。我也没做那等恶婆婆，柳氏生育了嫡子，小五的房里事我就全丢给了柳氏管，不再插手。但是小五长年在边关，也不在府上。故而子嗣一直不丰，除了嫡出的唐瀚和明珠，庶出的只有两个姑娘，明文和明惠。

　　三个小姑娘，都是水掐的青葱一样的年纪，娇俏可爱。她们也是孝顺孩子，在我跟前讨巧逗趣，陪着我慢慢聊天。待到我乏了，又安静下来。

　　到了庄子上，瑾言扶着我去房间里休憩。年纪到底大了，小小的舟车劳顿，都让我倦怠不已。而几个姑娘们都去各自房间休息会儿，就约着一起在庄子里赏景。

　　用晚膳时，四个小辈都来了我这儿，陪着我这个老太太一起用膳。先来的是三个结伴而来的姑娘。

　　“祖母，我想吃些清爽不油腻的。白日里热得很，丫头们连绿豆汤都没煮。”明珠一进来，便直接在我身边坐下。抱着我的手臂撒娇，抱怨起来。下午丫鬟们忙着收拾房间，便给忘了这解暑汤。

　　“好，明珠要什么，就吃什么。谁叫咱家明珠，是个娇娇儿。”我含笑摸摸她的头，年轻姑娘的辫子又黑又亮。

　　“给祖母请安了。”明珠身后的明文，明惠没有嫡姐那样放松，而是规规矩矩地在我面前请安。

　　“都起来，家里不拘这般。你们也坐着，晚上想吃什么？”我一脸慈祥的看向她们，指着边上两个椅子，让她们落座。

　　“明文都好的。”她腼腆地笑着，乖巧地回道。

　　“惠娘呢？”

　　“听说这里的鱼肉鲜美，我想尝尝，是不是这样。”明惠稍稍活泼一些，开口道。

　　我还没来得及回她，一边的明珠皱着小脸道：“好腥的，刺还多，麻烦死了。”

　　明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歉意道：“是我的错，忘了姐姐不喜鱼肉的味道。”

　　我拍拍明珠的手，不动声色道：“尝尝鲜也不错。今儿刚来，菜多些也无所谓，明珠吃自己喜欢的就好。你们两的都有。”

　　小姑娘家之间总有些分歧，但家里几个姑娘都还是孩子，明珠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向来被惯坏了。唐瀚还有他父王矫正，明珠是向来被全家人宠着。女孩儿本就不易，明珠作为郡主，有娇气的资本，纵使娇纵些也不是什么大事。

　　几个小辈我都喜爱，虽然偏疼嫡出的一些，但是明面上还是都满足他们，家里就几个孩子，都是亲人，该和谐相处才是。

　　明惠听了，便甜甜的笑了。嫡姐这性子，她向来知道，也没大放在心上。毕竟说是姐姐，但实际上她和明文倒更像姐姐，明珠像个被宠坏的妹妹。明珠也没有再反对，只是心里想着等会儿让下人把鱼放远点。

　　唐瀚这时也来了。明文明惠起身，喊了声“大哥。”唐瀚也叫了声妹妹。

　　明珠冲上前去，声音像百灵鸟一样婉转清脆：“哥！你下午去哪儿了？我本来想找你要那本《小人国》来看的，你答应借给我的。”

　　唐瀚只觉得耳边叽叽喳喳，像有一百只鸟在他耳边说话。他有些头疼的说：“安静安静，这么大了怎么还没个大姑娘样？你瞧瞧文娘和惠娘，恬静稳重，这才像个知书达理的姑娘家。”

　　明珠气鼓鼓的，回道：“哼，亏你还是去西洋留过学，读过书的人，怎么还这般老旧的思想。你从前跟我说，西洋那边的姑娘，都是热情奔放，很有个性的，她们可以随意出门，在外面抛头露面。”

　　她睨视道：“当初和我说，欣赏姑娘有个性的大哥，莫不是个假的？其实骨子里还是喜欢老一套的温顺贤良。”

　　唐瀚梗塞，只得道：“就你牙尖嘴利。”他看到明珠瞪他，连忙改口：“是为兄的错，明珠这般正正好。书等会儿我就让小顺子给你送过去。”

　　兄妹间的官司，我没有插手。等到他们结束了，才道：“明珠说的是理。只是祖母也有几分想补充的。”

　　明珠忙道：“祖母您说，能听您一言，明珠胜读十年书呢。”

　　“你听着唐瀚自异国带来的思想，有几分思考。可是你瞧，你兄长嘴上说着的，和心里想的可不一样。人有时总是心口不一，不能全然信了他人的话。有个性固然好，可是这个性若是实在讨人嫌，那不要也罢。”

　　我瞧着明珠想反驳，拿手指点了点这丫头的额头：“你先别急。人活在世，自然不能总看他人的意见活着。但是人活着，又不能全然不在意他人看法，人哪里能活成一座孤城。”

　　“你今日辩赢了唐瀚，也改变不了他觉着你聒噪的想法。他是你兄长自然能让着你，但若是换了旁人，他惹不起你，还躲不起么？下次躲着你便是。长久以往，明珠你的身边还有什么人？”我拉着她的手，牵到身边坐着。

　　明珠若有所思，唐瀚和明文明惠也了悟些。

　　唐瀚朝着明珠挤眉弄眼，又作怪地向我拱手道：“我跑到异国去求学，却没发现身边就有祖母这样的智者。孙儿给您请安喽。”

　　我捏着帕子捂嘴笑开颜：“偏你爱作怪。可不许欺负你妹妹。”

　　明珠不示弱道：“祖母，大哥主意可大了。估摸着以后得给您娶回个蓝眼睛的姑娘，母亲挑选的贵女，他肯定瞧不上眼。”

　　明文明惠听了婚嫁之事，一下羞红脸，佯装口渴，端起茶来喝。唐瀚最近正是被母亲拉着商量婚事，瞪着她道：“好不知羞的姑娘家。”

　　这话着实大胆了些。我拍了下明珠的头：“该打。没个郡主的样子，罚你今明两天不许找你大哥借书看。”明珠缩着头，不敢再回。

　　闹了这么久，丫头们也已经摆好了菜上桌。明珠上前搀着我，唐瀚也陪在左右，瑾言便退到了后头。

　　饭桌上也没有食不言寝不语，毕竟都是一家人，又是在庄子上，让孩子们轻快些，倒不必拘礼。姑娘们只小声交谈，说几句俏皮话。

　　待到用完膳，日头也落下了，只剩最后一抹红，正是凉爽的时候。我还没好好瞧瞧庄子，便带着孩子们四处走走。

　　庄子占地面积大，但是到底不比王府景色精致，显出些粗陋来，没什么看头。不如庄子外，袅袅炊烟的村落和自然景色，来的吸引人。几个姑娘之前初来乍到，在这郊外也不方便单独出门。如今有了我和唐瀚带着，丫鬟婆子们和护卫也都跟着，这才出门。

　　几个姑娘雀跃不已，眼神直往外看，哪哪儿都新奇。明珠有时候还能求着兄长带出去走走，两个庶女却是一直养在深闺里，就是来庄子上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明文一向是个文静内敛的姑娘家，不像明珠和明惠那般活泼，现下也不禁露出笑靥来：“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

　　明惠听了，接道：“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日长篱落无人过，惟有蜻蜓蛱蝶飞。”

　　明文摇了摇头，嗔道：“不好不好，拿了正午的诗来说，现在可是黄昏时。平日里，母亲便叫你多背些诗，你总是不爱记。”

　　“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明珠听见姐妹们的话，也来了兴致。

　　“采菱辛苦废犁锄，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唐瀚也参与进来，却沉声说了这么一首诗。

　　明文听了，皱起眉没有说什么。她自来最懂的便是风花雪月，女子也只需有些许诗情，那些民生大事，又与她何干。

　　明珠听了，撇撇嘴：“兄长仁善，我们回去施些粥布给人便是。何苦说这么首诗？又是血又是鬼的，没来得败坏兴致。分明是这般好的田园风光。”

　　唐瀚也回过神来，向诸位姐妹告歉。

　　“珠儿，珠儿啊。”一个妇人崩溃的哭喊声传来。

　　“珠儿？倒是和我名字有些相似。祖母，我们去瞧瞧吧。”明珠偏头看向我。我点头答应，带着人过去。估摸着是庄子里的人，又是个“珠儿”，凭这缘分，也得去看看。

　　一个穿着粗布衣裤的农妇正趴在地上哭，头上用木棍挽起了头发，她旁边躺着个生死不知的小姑娘。两人待的地方正是一个农家院子，离我们的庄子不远。

　　唐瀚率先上前，隔着篱笆问：“大娘，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让孩子躺在院子里。”

　　那妇人抬起头，才看到一个玉面公子，眉眼像画上去的一般，身上都是玉簪锦缎。后面跟着一群女人，一个富贵的老太太和几个年轻美丽的姑娘，穿着云一样的衣裳，活像是天上的仙人、仙子。

　　她想起命在旦夕的苦命女儿，不由呜咽一声，用膝盖快速走到玉面公子面前，磕头道：“您是神仙啊，救救我苦命的珠儿吧。您行行好，我女儿一生没干过一件坏事，她才六岁啊。”

　　唐瀚惊地退了半步，又上前要扶起她：“您起来，但凡有能救孩子的，我肯定帮。”

　　屋里突然出来一个老婆子，她急急地走出来，一把扯回妇人。又警惕地打量了下我们一行人：“这位贵人，孩子是我孙女儿。不是我心狠不救她，而是大夫说了，这孩子高烧一直不退，没法了。我们这小门小户，不比您家孩子金贵，都是命苦的。一个丫头，我只能让她早点投胎去，以后也投个像您这样的好人家，好做个娇小姐。”

　　明珠气鼓鼓地走上去道：“可以用冰块冷敷，降热啊。怎么能把她丢在这地上？小小的高热，怎么救不了，莫不是庸医！”

　　那婆子哎哟一声道：“好小姐，我们这庄户人家哪里用得起冰块？这热天都是靠自个扛过去的。请的也自然不是您家那等名医，不过是个乡间大夫。”

　　“我现在便让人去城里请个大夫来！”明珠马上道。“冰块，庄子上也有。”一旁的妇人听了，连声感谢。

　　那婆子却道：“大小姐。这孩子已经烧了这么久了，等大夫从城里赶来，这孩子早烧傻了。一个傻丫头，我家哪里养的起。狗子，出来。”她一声喝，一个头大脸色蜡黄的小男孩从屋里跑了出来。“您瞧瞧，我家养的男孩都饿成这样了。”

　　我心知这婆子没有说假话，只是心里到底有些难过，郊外的农户日子已经这么难熬了吗？她家离王府庄子不远，按理说日子应该不难熬，至少某些苛捐杂税不敢到这儿来。

　　“明珠，回来。不要难为这位婆婆了。”我缓缓开口道。“阿言，给这位婆婆十两银子，好度过难关。这孩子，我瞧着也心疼。”瑾言拿出一个刺绣精美的布囊，递给了那婆子。

　　她虽然没听清我吩咐的什么，但是一看鼓鼓的布袋，什么都懂了。她拉着妇人和她那小孙子跪下，要一起给我们磕头。瑾言连忙阻止三人。

　　那叫“珠儿”的小姑娘突然迷糊间喊：“娘……娘……”

　　妇人低泣着走过去，握住小姑娘的手。

　　“祖母。”唐瀚立在一旁，久久没有说话。这时却倏然转身，走到我跟前来。他恳求道：“祖母，孙儿有办法救她。让我，试试吧。”

　　“这般高烧，冰敷也不见得奏效。”

　　唐瀚有些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他意识到，他的机会来了。“祖母，西洋国家有一种药，专门用于退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