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官一梦》风月瘦如刀

3、锦州篇（二）

　　苏秦瞧着面前这人，五官坚毅，见到她时脸上登即露出关心和欣喜的神色，虽看着形容消瘦，但眼神坚定，内有波澜，叫人情绪难以不安定。苏秦顾不上擦眼泪，仍是不敢置信，愣愣的看着面前的苏文。
　　待苏文唤了一声她妹妹，苏秦终于有些绷不住，埋在苏文怀里哭出来：“哥哥……”
　　怎么会这么像？不光长相身高，连声音都这么像她在现代的哥哥。
　　苏秦到这儿一个月，最初天天担惊受怕，总想着这是个梦，第二天醒了便能一切如常，但等时间一天天过去，也就知道不抱希望了。唯一的动力成了能找到什么回去的契机，既然能过来，那也一定有回去的法子。
　　这一月的委屈和害怕仿佛在今日决了堤，苏秦抱着面前这个哥哥哭得不能自已。
　　她虽不是原来的苏秦，但这个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
　　无嗔只当她是失了亲人又久未归家，面前这一幅亲人团聚的情景倒显得自己多余，便先退了由管家领着去了客房。
　　第二日日头正好，苏秦刚刚醒转，便有丫头上前来要伺候她洗漱，苏秦觉得不习惯，一一打发了出去。铜镜里的眼睛有些肿，得找鸡蛋来敷敷，不知这儿有冰没有。
　　昨日抱着苏文哭了一通，后来才知原来上月苏家老爷夫人都去世了。苏辄染了恶疾药石无灵，苏秦母亲白氏日日担心，忧思过度也卧床不能起。病来如山倒，也不知为何那么巧，二人竟相继撒手人寰。如今头七已过，棺木均已入土，只因苏宅还在孝期，是以门口白灯未撤。
　　苏秦疑惑，双亲将不久人世，竟都没人上山给她捎个信。
　　正这么想着，苏文忽然正色问她：“秦秦，这次下山，可是你师尊让你出来的？”
　　苏秦点头。
　　“那便好……定是你那病已好全了！你是爹娘去前唯一放心不下的，爹娘说……哎，你如今平安回家，他们泉下亦可安心了。”
　　苏文说完一面着人将一路去祠堂的廊灯点着，欲带她去祭拜双亲。
　　苏秦拉住苏文衣袖，“哥哥，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什么病？记忆里没有这段啊。
　　苏文反拉住苏秦的手腕，牵着她：“想是六空仙尊未同你详说。我亦是爹娘告知，你从出生便体弱多病，多少药石都枉然，有巫医说你活不过十二岁。在你六岁那年，突然来了位神仙，说是有救你的法子。你也想到了，那位神仙便是你师尊六空道人。仙尊说可带你回青城山续命，前提却是在成功之前不得出山，否则便难成事。”
　　“起初娘不信，但爹觉得既然人间已无法子救你，不如让仙尊带你回去。直到你过了十二岁，我们得知你仍活着，便只能越发将希望寄托在仙尊身上。仙尊不送你回来，那青城山凡人亦靠近不得。秦秦，你虽不在我们身边长大，但每年你生辰仙尊都会给我们送回一张你的画像，爹娘去前也是极念着你的。”
　　“今日你回来，想必爹娘也能无甚牵挂了。”
　　苏秦听了也有些鼻头发酸，为原来的苏秦觉得可怜。这身世也忒惨了些。
　　这下苏秦想明白六空道人让她们先回苏家的缘故了，想是他早知道苏家二老去世，特让她回家吊唁。只是不知为何是如今让她下山？之前说是让她和无嗔出来历练，但如今看来明显是其他缘故。苏秦的病治好了？什么病这么稀奇古怪？
　　一番胡思乱想也理不出所以然，苏秦所幸摇摇头将这些疑问抛诸脑后。
　　昨日她又故意当着苏文说了些现代的东西，苏文全无反应只当她在青城山遇见了什么稀奇事。虽然苏秦猜也知道这个哥哥不可能也是穿越来的，但验证之后难免觉得失落。
　　不过苏文看来极疼苏秦，如今他接管苏家，虽有了妻房子女，但不像会亏待她的。若不能找到回去的方法，留在苏家也不错。
　　暂且先在这个“家”住几天再去姑苏吧。
　　苏秦刚回来，苏家上下虽对她陌生，但知道这个养在青城山六空道人座下的大小姐是苏家老主人和主人最疼爱的孩子和妹妹，对她也恭恭敬敬。
　　在家闷了几日，苏家人丁少，又刚经了白事，宅中气氛沉闷。苏文的孩子刚满三岁，每日都由奶婆子带着，苏秦也无逗孩子的兴头，避了三日闲，便换了装束蒙了面纱叫上无嗔一道出门。因着宅子分了内外院，这几日苏秦亦没怎么见过无嗔，知道他不会闷着自己，也就不去管他。
　　无嗔心里想的，却是怕这个小师妹这几日正伤心，又瞧见她那晚刚回苏宅时哭的委屈，形容肯定难以见人，便也不前去烦她。今日瞧着，师妹像是脸色好些了。
　　二人刚出宅门，便有小厮牵着马车候在门口，说是苏文吩咐特为苏秦备的。苏秦本只是想出门闲逛，并不去远，跟小厮说了天黑前回，便打发他将马车又牵回去。
　　出门第一件，苏秦便是先去找了两份地图，一份大陆的，另一份则是锦州的。六空道人给的那张图无字，既是指引法器，想是到姑苏才有响应。
　　这份地图画的倒算详尽，苏秦仔细端详，凭着高中地理的记忆勉强将地图与现代的地方一一对应。这个时代人间政权统一，没有多国纷争局面，行政划分是府州县制，共四府十六州，看样子人世范围只到秦岭以南西藏以东，再往北及西边都无甚人烟。长江倒是还在，却是被人称作“依澜江”，十六州的区域也跟如今的省份区划大同小异。
　　无嗔见她看的认真，也将头凑过来，看了一番道，“你我都不能御剑，此去姑苏，顺着依澜江行水路倒是快些。”
　　苏秦嗯了一声，想起地理学过长江有几段河滩较险，安全着想，到时还得走两段陆路。
　　收了地图，苏秦便跟无嗔一块四处停停看看。既来之则安之，一时半刻也寻不到回去的法子，倒不如先想成是在穿越深度游。
　　苏秦在成都念了四年大学，几年间也算玩遍许多地方，几下看了锦州地图，便知现今的锦州内城相当于现代的二环。摊贩向苏秦二人指了南市，说是东西二市皆是商贩生意居多，南市方是玩乐好去处。
　　二人行至南市，果然整条街巷人声鼎沸，玩乐无一不有。
　　苏秦最好奇的其实是青楼，但着女装进去不便，只能兴趣缺缺拉了无嗔去听戏。锦州虽地处西边，但地势平坦经济发达，再者四府间多有民间通商往来，是以也算有好些外地人。就连此处梨园唱的都是黄梅戏。
　　无嗔看着饶有兴致，苏秦也听出来戏台上唱的大致是《天仙配》似的故事，仙女下凡爱上凡人，迫于天规终被剔去仙骨，神话故事在哪个时代都是极受欢迎的。
　　坐了一阵苏秦觉得无聊，便借口如厕出去透气，倒不是戏文不精彩，只是这故事她从小看了许多遍，无甚新奇，但见无嗔津津有味，也不忍拉他就走。
　　从梨园出来不远有个吹糖人的店，店前挂了个幡子写着“唐记糖人”。苏秦以前只在宽窄巷子见过，现在仍觉得十分有趣，便付了师傅银钱，带了两个孙悟空模样的。吹糖人似是北方的手艺，无嗔来这儿应还未见识过。
　　苏秦两手拿着糖人，刚踏出店门，便被左侧来的一人撞到，连忙右手撑住门框才不至于摔倒，手中糖人却没拿稳皆掉在了地上。正要生气，抬头却见那人一身黑衣，匆匆忙忙看了她一眼便快速跑了。苏秦觉得不知所以，人都看不见踪影了也无处去生气，只得自认倒霉。
　　回到梨园找了一圈，却没看到无嗔。苏秦正犹豫是在这儿等还是先回苏家，梨园的伙计忽然直直迎上来，打了个揖，“姑娘，小的正四处找您呢。”
　　苏秦问：“刚刚与我同来的那位公子，你可看到了？”
　　“您方出去一会子，那公子不知怎的也急急忙忙走了。”
　　“他可留了什么话？”
　　“就是不曾，”伙计讪讪笑道，“小的喊他不住，追出门去却早没了踪影。只是……只是这茶水钱还未结……”
　　苏秦心中郁结，这伙计是当他二人听霸王戏了。
　　这么急着走了想是遇到什么事，苏秦虽有些担心，但传音铃只有她有，一时找不到无嗔，也无心思再一人闲逛，只能结了账先回苏宅。
　　刚进巷口，便瞧见无嗔在门前驾马欲行，无嗔一眼瞥见她，又立即翻身下来，快步到她跟前，急急道“我正要去寻你。”
　　苏秦还没问他是遇到什么事，但见无嗔此刻面色凝重行色匆忙，却是要去寻她，有些莫名，“怎么了？”
　　无嗔拉着她快步走进苏宅，边道：“你家出事了。”
　　苏秦心中跳了一跳，难道是苏文？
　　“我方才在梨园，怀中司灵蛊突有异动，”蛊道原是滇洲梅石岭一脉的修道术，后梅石岭无甚大成者逐渐没落，像司灵蛊这样可识别妖气的法术却被各家学来采用，青城山亦是。“若是修为寻常的小妖精司灵蛊不会有反应，必是有三百年以上修为的精怪出现。我顺着气息一路追来，却不想那妖气到了苏宅便隐了踪迹。”
　　看无嗔说这话的样子，必定不是无事发生，“可是我大哥？”
　　无嗔摇头，“是你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