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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赴宴(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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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德正年近七旬,但身形挺拔清癯,白发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颇有点文人风姿。他早年进过部队,当过文艺兵,再加上地位加持,威严很重,现在一眼扫过厅内,寂静一片。
陈导轻咳一声,简单说了几句,就让大家玩得开心。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又开始热络社交,一切如常。
白默却有些奇怪,总觉得陈德正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他们这个角落打转。
俞叩半张脸模糊在阴影下,看不清表情,但白默光感受气息就知道这人情绪低落了下去,他对俞叩的细枝末节都能把握到位,是多年观察养成的习惯。
俞叩注意到他的目光,没来得及开口,就看见陈德正往他们这个角落走来。
陈德正目光扫过俞叩手里的酒杯,长者姿态:“少喝一点,过会儿早点让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俞叩语气淡漠,他却没有生气。
“听说你最近接了谭导的新戏,好好演,之前你演的几部剧,还是生涩了点。”
“随便演演,”俞叩突然勾起个半讥讽半挑衅的笑,“等哪天不想演就不演了。”
陈德正眉头深蹙,眼神凌厉,但俞叩丝毫不畏地对视他,直到他把注意力移到了旁边的白默身上:“你朋友?”
“陈导好。”白默微微欠身,他不惧陈德正,但摆足后辈姿态,“我之前和俞先生有过几面之缘,所以今天碰上了就聊了几句。”
陈德正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又不痛不痒地关照几句,才转往别处。
俞叩把手里的红酒颠来倒去,白默静静看他。
“想问什么?”
“没什么。在想Jacky那部戏。”他语气沉稳,没有半点作假的成分。
俞叩享受于白默的不多追问,心情好了一点:“那部戏确实不错,男二号和你性格很像。之前Jacky给我看剧本的时候,我就脑补了你演的样子,一定很讨人喜欢。”
白默想问问像在哪儿,但他不善追问,于是作罢。
“你是不是很不喜欢,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
“什么?”
“两次了,你和别人解释我们不熟两次。”俞叩认真地数,“刚刚一次,看晏笑反应应该还算一次,是不是?”
白默默认,过一会儿轻声说:“我不知道怎么和别人讲我们的关系。”
俞叩心头一软。
“就说你特别能耐,甩了我两次不行吗?”
“……”
“开玩笑的。就说是朋友的关系。”
“我只是个小明星。你…”
“什么小明星,前两天我还看见路上有你的广告牌,有一排,我拍给你了,你怎么都没回?”
白默楞一下,想起来之前为了让自己死心,刻意忽略了俞叩很多消息。
“没看见。”
“那我拍给你楼下的流浪猫呢?”
“也没看见。”
“还有我买的游戏机,乐高?”
“太忙了,都没看见。”
俞叩不乐意了:“白默,你是不是分手了就把我拉黑了?”
人多耳杂,白默都想去捂他嘴,但更怕他做出别的事来,只好说:“没有,就是太忙了,昨天不是回你了嘛?”
“我发十句,你回一句?”
“那下次回两句。”
俞叩也知道白默是话少,但此刻有心逗他:“把两个字分两句发我?”
白默不说话,当着俞叩面拿出手机,指尖飞扬几下,俞叩感受到手机一震,拿出来看。
白黑:没有拉黑你
白黑:朋友,白默
俞叩很满意“朋友”二字,手指点了几下,回了一条信息。
俞扣子:收到
俞扣子:最好的朋友,俞叩
白默失笑。
“要是我这回不来找你,你还打算躲我多久?”
白默听见俞叩发问,心道该来的躲也躲不过,好在早就在心里编排过无数遍说辞。
“没有躲你,当时刚分手就进了组,山上信号不好,收不太到信息。”白默顿了顿,“你现在叫
我出来吃饭我不是都去了?“
俞扣轻哼一声,还是不满:“那你待会儿跟我去见见导演制片?”
白默还是答应了他,对外只说两人是综艺录制后台认识的朋友,正好遇见了就一起转转。
其实白默的身份不太够这样级别的私人晚宴,但这个场合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私交”,于是也没人管他和俞扣莫名其妙冒头的友情。
实际上他们根本不会是友情,两人第一次见面,俞扣对着白默说的第一句话是:“你长得很好看,我想我会追你。”
白默那时候才16岁,俞扣18,少年初长成的英俊,眼底带着青涩的多情,身上铺着阳光,
笑起来的时候像一整个春日朝自己奔来。
他现在打量身侧的男子,年轻俊朗的23岁,时间抽走了青涩,留下更成熟的俞扣,只有眼底多情不改,身上阳光依旧。俞扣好像永固在他的记忆里,和那年热烈的心跳一起,无论如何也抽离不掉。
第一面第一眼,说好看的是俞扣,说想要追他的也是俞扣,但动心的却是白默。
他们从来没学着去成为朋友的身份。
一圈走下来,白默觉得口干舌燥,借着“俞扣朋友”的名号被塞了不少名片,有些是客套有些略有动心,但他懒得分辨。
他靠着吧台,看俞扣挽起袖子,自娱自乐地调酒。
“为什么不去陪何芊鹿?”
“你是在吃醋嘛,小默?”
白默摇摇头:“是担心你又被甩一次,自尊心受打击。”
他很少开玩笑,偶尔开腔总让俞扣很欣喜,像捧了件新奇玩具。现在就是。俞扣轻揉一下他
的脑袋,推了一杯自己调的酒过去。
“不会被甩,除了你以外,没有人甩过我。”
酒在灯光下是淡淡的蓝色,酒精味不算重,甜中带酸。白默抿了一口却觉得有点醉。
他想起分手那天自己竭力克制,才能对着俞扣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慢慢地说出分手两个字,说完以后他又后悔,于是补道:“但我们以后还可以当朋友。”
俞扣略显惊讶,又有点苦恼,但眼底没有悲伤。他说:“小默,你真的要甩了我嘛?”。
白默点点头:“性格不合,是我的问题,我太闷了。”
“我以为这一次我们相处得够好了。”他对比的是两个人之前在一起的时候。
白默从那天开始进组,躲在深山里假装隐士,其实是不愿意去听关于俞扣的半点消息,生怕一松气就会后悔,又义无反顾地向俞扣跑去。
俞扣会对他们地分手感到惊讶、苦恼、惋惜,但偏偏不会感到悲伤。白默甚至觉得他可能从来没有喜欢过自己。
两个人一失联就是三个月,直到那天俞扣借助理手机给白默打了电话,和他说自己已经到了影视城,被俞妈逼着相亲,问他能不能出来救救自己。
白默沉寂了三个月的心又开始超速跳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应了一声“好”。
微信,电话,请柬……白默一直知道俞扣对自己好,也确实把那句朋友当了真,是他自己太矫情想东想西,或许真的放下执念做起朋友对彼此更好。
灯光曳曳,白默看见远处的晏笑正朝他们走来——到了晚宴结束的时间。
“之前我不太好。刚分手的时候还没有调整好心态,”他借着酒精开始说,“以后不会再不看微信,不会不接电话…总之我说的那句做朋友,一直都是生效的。”
俞扣轻轻放下杯子:“虽然以前没有和你交过朋友,但我学着慢慢和你做朋友的。”
白默点头。
“小默,不要不睬我。”
白默听着俞扣的声音,低沉温柔,像把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我从十八岁就开始认识你,很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你一定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你说分手之前我就猜到了,可能我们确实不太适合做情侣,但是你说能做朋友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
“好。”
回程路上,白默一直没有说话,保姆车在山路上颠簸,晏笑和饺子向他搭话,可他浑然不知。
窗外风景不断后退,他摸得到口袋里放着的几张名片,闻得到自己身上的淡淡酒香,耳边还不断回响俞扣的几句话。
直到站到酒店的灯光下,晏笑突然轻声叫道:“白默,你哭了?”
他才回过神来,一抹脸上确实挂着几道泪痕,他摇摇头,笑笑:“刚刚进门几步风太大了,眼睛进了沙。”
晏笑不多问,只是嘱咐他早点休息,互道了晚安。
白默走进房间,把自己扔进大床里,全身被柔软包裹着却在轻轻地发抖。
他点开手机,最显眼的是顶上那句——“最好的朋友,俞叩”
然后旧的信息被新的被覆盖:晚安,小默。
白默回道:晚安。
他心想,以后也要这样,会习惯的,也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