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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中有千千结 ...

  •   前世.建义六年.游思行即将奔赴齐凉边境.

      他与慕容云澜坐在小酒馆中,一人一壶热酒,两道热菜.酒过三巡,有些微醺.游思行脱了褂子,只剩一件单衣.因着喝酒肌肤透着红.

      “你每次出征我们都在这里喝酒,算上这次,喝了怕有十次了吧?”慕容云澜为二人斟满酒:“每次都觉得你回不来了,好在你小子命大.”

      “哈哈!我这条命,远远不会到头.还记得小时那个给咱们算命的道士吗?他说我九死一生.九死一生就是不会死.”游思行仰头干了杯中酒.

      突然想起德阳.那晚,她在将军府,流着泪褪去衣衫,问他如果她不是长公主,他可会选她.游思行内心的悸动就像安静的午后乍起的闷雷,德阳从来不会知道,这从来都与她是否是长公主无关,只是因为他是游思行,他一生都将征战沙场,他的尸骨会留在战场.德阳那么好,她值得拥有常人的幸福.与他一起,她的一生都将在漫长的等待中度过.

      游思行眼眶红了.他用手掌心在脸上抹了一把,大声叹了一口,仿佛要将胸中的那口浊气叹出.

      “想她就去看她.你老端着做什么?你想什么我知道,你觉得你刀尖上舔血老命朝不保夕,不敢应她.那又能怎样?你这样折磨她就能比让她等待你更好?”慕容云澜苦笑了一声:“至少你心仪的女子在宫外,你只要在京城,想看她便能看到.你看看我...”

      “我怕.她是先皇的掌上明珠,在先皇膝头长大的!先皇把所有最好的都给了她,富可敌国的财富、大齐功夫最好最聪明的侍卫、让她从小与我们一起...我有什么?除了一个大将军的虚名...我去征战,短则三五月,多则一两年,让她空等吗?”游思行想起德阳那张举世无双的脸,在塞外在边疆多少个难眠的夜晚,都是那张脸伴他捱过去的.

      “她是德阳.我们几个从小一起长大,你难道不了解她?她那么执拗,喜欢一个物件,倾尽所有也要换.她心仪你,那么多年,能说变就变?”慕容云澜把壶里的酒为二人斟满:“你听我的,喝完这杯酒,你就去找她...”

      “我不去!”

      “你怕什么!?”

      “她差点被耶律和欺辱!她每日做噩梦,深夜在外游荡.我看着都心疼,你忍心她这样下去?你就去告诉她你心里也有她也想要她能怎样?你不说,你死了,她会以为她这一生都不值得你看她一眼,可能从此她便不再相信爱了;你告诉她,你死了,至少她还记得你们在一起.”慕容云澜说着说着眼眶竟然也红了:“我爱慕一个女子,那个女子..爱慕皇上,进了宫...”

      慕容云澜想起了伶仃.京城的铺子那么多,他偏偏和幕僚走进她那间;她每日都去私塾,偏偏那一日被父亲留在铺子里帮忙;不会写字的女子那么多,他偏偏在她面前笑了一声...老天爷生生把她推到他面前,让他没有任何推拒的力气.起初是在铺子外面看她,呆呆的看很久,她低头去绣什么,眉眼低垂,偶尔仰起脖子看看窗外开花的树;她站起身来去找一杯茶水,从不小口抿,渴急一般一饮而尽;她哼着听不出调的小曲,哼着哼着自己轻笑一声...

      突然有一日,慕容云澜鼓起勇气走进那家铺子,与她说了话...

      一朝丞相竟然带着那样的少年心情去爱慕一个女子...

      “你说的那个女子可是选秀那天落水那个?”游思行打断他的沉思.

      慕容云澜点点头苦笑了一下.

      “她救了德阳.”游思行想起了那个女子.

      “她心细如发.”

      二人一番畅谈,酒过三巡,都觉得有些上头.相互搀扶着离开酒馆.夜色如水,街上空无一人.游思行用力拍了拍慕容云澜的肩:“慕容兄,我要去跟德阳告别了.”说完摇摇晃晃的走了,手高高的举起摆了摆.

      “好好说,说些好听的!”慕容云澜叮嘱他.

      游思行走了很久,去长公主府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次.晚风吹在他的脸上,刚刚喝下去的酒渐渐有了反应,游思行头痛欲裂.他捂着头走到长公主府外,用力叩门.寂静的夜被打破.过了许久,守门人才来开门,看到一身酒气的大将军向后退了一步:“大将军有何事?”

      “我来拜见长公主.劳烦通秉.”游思行本是一个酒量极好的人,但今日不知为何,竟有些昏沉.守门人还没有通秉,听到动静的德阳已经披着衣衫站在了园内.

      “游将军?”她试探的开口,脚向前踏了一步,但又迅速的缩回.

      游思行眼睛定定的看着德阳,缓缓的向她走去.他的身形被月色罩上一层光晕,眼内的光无边无际的漫向德阳,将她紧紧的包围.那是德阳一生中最美的时刻.在未来短暂的时光中,每每忆起那一刻,她的眼中都会泛起泪光.

      喝了酒的游思行大将军走到德阳面前,用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拍出一个酒嗝:“德阳,我喝酒了,你借我口茶喝.”他叫她德阳,没有再叫她长公主.这让德阳心内的冰融了一层!

      “大将军随我来.”德阳转身带着他走进自己的书房,为他泡了一壶热茶.倒出一杯来笨手笨脚碰到他的面前.

      游思行拿过那杯茶吹了吹,一饮而尽.而后看向德阳:“还要.”

      德阳来来回回倒了好几遭茶,也没想到应该把茶壶拿过来.游思行眼里含着笑,看堂堂一国长公主,先皇的掌上明珠,捧着茶到他面前,像捧着稀世珍宝.这样的德阳娇柔异常,游思行甚至不想提醒她.

      德阳这样折腾了几下,鼻尖竟渗出了汗珠.把这杯茶放到游思行的手中,看游思行饮下.

      “够了.”游思行放下茶杯,笑着对她说道.德阳忽然不知该干什么,不自觉的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衣角.

      “不坐下?”游思行轻声问她,仿佛这是他的府上一般.德阳连忙坐到椅子上,紧张的看着他.

      “再过五日,我就要开拔了.”

      “嗯.”

      “这一去不知归期.”

      德阳的心沉了沉:“嗯.”

      “不用嫁给耶律和那个杂碎,我替你高兴.”游思行想了想,他的德阳那样好,如果真的嫁给耶律和那样乌糟的人,他定会生不如死.

      德阳默不作声.她其实有些害怕,游思行总是能轻易伤到她.

      “德阳.”

      “嗯?”

      “德阳.”

      “嗯?”

      “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我请皇上赐婚,你....”游思行的脸更加红:“你...做将军夫人好吗?”

      德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想确认他说的是不是真话.

      游思行缓缓走到她面前,双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二人面对面站着,德阳觉得自己被游思行的影子罩住了,她的鼻尖又渗出了汗珠.

      在游思行意识到自己的想法之前,他已经伸出了手轻轻抚上她的鼻尖,她的汗珠沾在他的指上.游思行轻笑出声.

      “德阳.”他头向前靠了靠:“德阳,你不需要说话,你听我说:你从前问我要不要娶你.我想告诉你,我想娶你.每一天都想娶你.”

      德阳的鼻子一酸,眼睛已经湿了.

      “但我是大将军,我的一生有大半生都会在战场.甚至,不知何时可能会战死...我不忍心...让你...日日等我...”游思行眼睛红了.

      “我不怕.”德阳开口说话,泪水已经流到了腮边,她哽住了.

      “那你等我好不好?等我回来,我求皇上赐婚.”

      “好.”德阳的头鸡啄米一样的点着.

      那一刻究竟有多美,多年后的游思行忆起那一刻,仍能感觉到手指的湿润,那是德阳的汗珠.他还记得自己那一刻的心跳,记得自己恨不能拥德阳在怀的冲动,记得德阳点头说好,记得自己兴高采烈离开公主府在街头笑意盎然.
      多恨这一生没有留在那天.

      也是在前世的那一天,虞芷兰承宠了.伶仃听到这个消息后呆坐在屋内,泪水止也止不住.

      伶仃觉得自己无望了,自己用了那么大劲走到练溪川的面前,他甚至用手把她的发丝塞到耳后,然而..还不是自己!

      十六岁的伶仃看不懂人心,只知想与一人在一起.甚至不在乎那人的心会不会分成很多份.她坐在那里泣不成声,香兰并不知主子这是怎么了,只得坐在旁边陪着她.

      “姑姑...”香兰小心翼翼的开口:“姑姑你因何这样伤心?告诉奴婢,奴婢帮帮你.你这样哭..”

      “我为什么要落水...如果不落水...”伶仃啜泣着.香兰终于明白了,姑姑这是伤心了,因着皇上宠幸了虞夫人.她终于看清了伶姑姑对皇上的痴念执念,原来这样深.

      “姑姑...或许就是缘分未到.您这样会哭坏身子的.哭坏身子可真就没机会伴驾了...”她想不出什么安慰伶仃的法子,只能说些苍白无力的话劝她.

      伶仃哭够了拧了一条帕子敷在脸上,心里似是没有那么堵了.虞芷兰并不是秀女中最美的.但是虞芷兰有一点好,她像极了书中写的弱不禁风的小家碧玉.上官锦书也是那样的女子,一阵风会吹跑了一般.想来皇上是真的偏爱那样的女子.她站起来用手量了量自己的腰身,虽然盈盈一握,但比起虞美人和上官婕妤来说还是略粗了些.

      这样想着她便知道该如何了.

      下一餐再用膳的时候,她只吃了寥寥几口便放下碗筷.只过了一两个时辰肚子就开始叫,伶仃生生忍了下来.到了夜晚,饿的更甚.她听着自己肚子的叫声几欲落泪.就那样咬着牙挺着.

      再见到练溪川的时候,伶仃的脸已经有了一个尖尖的下巴,腰身也轻减了整整一圈.远远走过来,像吊着一口气的仙女.

      她看到练溪川看了自己一眼,而后很快移开眼睛.心里满了一下,又很快空了一下.倒是钱无为,一直盯着她看.

      到了夜里,伶仃已经睡下了,钱无为却来传她.她忐忑着跟随钱无为一同去永明殿.这下终于是我了吗?

      永明殿里灯火通明,练溪川的案头燃着一只檀香,加了很清新的桂花,闻起来神清气爽.他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声音也没有抬头.

      伶仃站在进殿的地方等候发落.过了很久练溪川终于开口:“过来.”伶仃压抑不住内心的喜悦,几步便走到了他的案前.看到他的手指了指磨,伶仃拿起磨块儿便开始研磨.

      边研磨边看练溪川批奏折,他的字写的真好,一等一的字,入笔轻巧提笔有力;他的手也好看,干净修长的手指,腕子悬在哪儿,让人想握住;他的侧脸,鼻峰高聚,嘴角似是笑着的,伶仃的身体向前倾了倾,但她随即止住了...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喜悦,单单是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就让她心生满足.

      “看什么?”练溪川缓缓放下笔,抬头看着她.他第一次这样认真的看她,眼神专注而认真.伶仃的脸红到脖子.
      “皇上好看.”

      “怎么个好看法?”

      “......”

      伶仃不知该如何回答,便低着头研磨,长长的睫毛扇面一样,竟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练溪川凝神看了一眼,站起身来舒活筋骨:“给朕倒杯茶.”伶仃回头看看,殿内没有别人,那便是对她说了.回了句是便去倒茶.端着小小一杯茶走到练溪川面前,练溪川没有伸手,而是微微弯了腿,脸朝伶仃转过来,示意她喂他.

      伶仃扑闪着一双眼睛犹豫了下,而后小心翼翼将茶杯送到练溪川的嘴边,他的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伶仃烫手一样赶忙缩了回来.

      练溪川含笑望着她:“怕了?”

      伶仃赶忙摇头,到底是女子,越心仪一个人便会越羞怯.他的唇那么软,碰到她的手指,让她升起了几分旖旎的遐思.

      “以后你每隔三日便来这里陪朕批阅奏折可好?”练溪川的温柔来的毫无征兆,伶仃觉得自己身陷于一场美丽的梦中.

      她微张着唇惊讶的看着练溪川,仿佛刚刚他说了什么惊人的话.

      “不愿意?”

      “不,愿意.”伶仃连忙摇头.

      “那以后就每隔三日朕便在这里等你,无需钱无为再去尚仪局传你.你自己来便可.”

      心里有千百个疑问,但她全都埋在心里.她不想打破此刻表面的欢愉,只得用力点头.

      在她离开后,练溪川终于得以安静.他卸下那副深情款款的面孔,终于变成了一个能看出喜怒哀乐的人.

      “皇上.”钱无为站在一旁,等练溪川说话.

      “盯紧她.她每日见了谁,说过些什么,做了什么,每日向我禀报.”说完发现钱无为一脸困惑,于是破天荒多说了一句:“她是朕非常重要的一步棋.”

      钱无为终于明白皇上为何如此大费周章了,原来是要用她.是了,像她这样既真心爱慕皇上又聪明的女子在后宫属实不多见,只要投一个小小的饵,她便自愿上钩了.的确是令人放心.

      “皇上今儿还招幸吗?”钱无为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练溪川想了想:“虞芷兰.”

      作为皇帝,后宫妃子形形色色,练溪川偏爱娇柔的女子.娇柔的女子更惹人怜爱.

      虞芷兰便是难得一见的顺从和娇弱,如上官锦书一般.起初是因为她的名字好听,岸芷汀兰郁郁青青.宠了一次后便发现她与上官锦书的相似之处来.是以接二连三的招幸.

      伶仃回到尚仪局,孙掌事正在院中吐纳.不知怎的,她感觉孙掌事看她的眼神竟有一丝怜悯.看到她进院,朝她点点头,转身进了房.留下伶仃一人独自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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