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语之末摘花传》万籁无因

30、深闺之玉

　　第二年，小姐为东坂君生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儿被东坂君视作掌上明珠，唤作红叶荻。

　　如今小姐与东坂君儿女双全，可谓一切都圆满了，然而万事总是美中有不足，小姐所生的男公子和小女公子，都有天生弱症，身体很虚弱。

　　常陆王府上下中人，尽心尽力照顾他们。小女公子和男公子荻光，都是秋季所生，两人正好相差两岁。

　　小女公子红叶荻呢，虽然没有男公子荻光那样可爱的相貌，却也完全不像小姐，样子非常美丽，小姐和身边的侍女都松了口气。

　　小姐仍然时时思念着王妃，数年不见，她关心王妃缘何不曾再入她梦境，与她相见。

　　小公子荻光，相貌生得很好看，见者都认为，这个孩子长大后，定是光彩照人、前途不凡。荻光公子态度天真烂漫，与小姐一样天生好静。

　　东坂君给小女公子红叶荻，准备了一个放玩偶的部屋，这个部屋精心装饰，里面放着大量精美的玩偶。他还找了几个年纪不大的女童，个个的容貌都很漂亮，专门去服侍小女公子红叶荻。

　　且说那个流放须磨，又被召回的源氏公子，在朱雀帝让位后，便被升做了内大臣，一时风光无二。源氏内大臣回京后，万事顺遂，二条院府邸真是欣欣向荣。

　　他惦记明石浦那个绝世的明石姬，和明石姬给他生下的小女公子，公子担忧惹紫姬生气，因此暗中让明石姬来到京城，居住于他在京郊置办的府宅中。

　　他回到京城后，便常常去拜访曾经的情人们。瑾姬那里自不必说，他时时寄去相思的信件；其他女子，诸如五节那个女子、花散里，甚至是那个祸根之源的胧夜月，公子也想与她再次相会。

　　回到京城后，源氏内大臣公务繁忙，但仍然记得那个在被流放的须磨之地，帮助他很多的佐藤君。

　　同时，他也未对佐藤君的妻子近江姬忘情,于是他安排佐藤君进京，授予他少纳言的官位。

　　佐藤君可谓一朝发迹，他感念公子提拔，为报答公子都几欲可一死了之了。

　　于是在公子回到京城半年之后，佐藤君也回到了京城。

　　近江姬因为佐藤君的缘故，身份也水涨船高，等佐藤君在京中安顿好之后，近江姬的父亲也得到了升迁，成了五品的兵部大辅。近江姬的母亲随同来到了京城。

　　近江姬不舍离开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她久久伫立在江边，眺望这里的风物。

　　这里川海渺远广阔，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她是个淡泊的女子，并不热衷于京城的富贵。

　　近江姬望着川头那棵古松落泪不止，她念道：

　　“从今一别无归期，
　　我身虽在魂亦断！”

　　她悲伤难忍的情态，引得佐藤君无限恋爱，他心想：“这个人虽然身份不高，却有很多优点呢，我遭逢的那两个女子，与她相比，都是可厌的妇人。”

　　众人此时已经在船上安顿好，佐藤君的原夫人等的不耐烦，她在船上嘟嘟苏苏说些难听的话，身旁不舍离开故乡的侍女们都感到厌烦。

　　风急天高，江海一望无际，佐藤君的原夫人指使船家先行离开，样子非常恼怒，船家并不理会，她便在船上撒泼痛哭，她所生的那个小男公子，也为有这样的母亲感到羞愧。

　　这个小男公子叫做纪川周，他如今四五岁的年龄，容貌难看又古怪，眉间有一点红印，无论如何也遮不住。这真是因果轮回。

　　纪川周公子并不亲近自己的生母，他小小年纪，平日里不苟言笑，喜怒不形于色，毫无稚子的天真态度，侍女们捧球给他玩，他一概不看。父母亲近他，他的态度也很冷淡呢。

　　这个小男公子天资聪颖，诗书史学，过目不忘，也许是前世积德吧，佐藤君悉心培养他，希望他能有一个光明的仕途。有僧人见过这个小男公子，他曾对自己的徒弟说：“这个人家的小男公子，贵命难言，只可惜，他身负业障，今生无缘于朝廷，只能流落于山间野地。”

　　那个徒弟问他：“不知这个小男公子，负着什么业障呢？”

　　僧人曾在别国游历，学过相面之术，他答：“这个男公子面相尊贵，是成为太政大臣的料子呢，可惜他额间一点红痣，坏了面相。你有所不知，世间大富大贵之人，往往有尊贵难言的面相，比如世所闻名的光源氏，然而面相愈是尊贵之人，愈容易遭逢不幸之事，正所谓祸福相倚，这个男公子远离朝政，沦落于山野间，倒不一定是坏事呢！”

　　且说源氏公子自从回到京城后，对情色之事收敛了许多。他尤其钟爱那个逐渐长成的紫姬，觉得这个女孩的容貌真是好看，比起他那个隐秘的心上人也毫不逊色。

　　然而一段时间之后，他便想起了佐藤君的娇妻，那个容貌很娇美的近江姬。

　　公子于是常常到佐藤君府邸，或在宴会后留在他府中住宿，企图去接近近江姬。

　　近江姬呢，虽然听从母亲的话，嫁给了佐藤君当平妻，但她觉得这个年纪大的丈夫，容貌气度都很差；那个被她数次拒绝的源氏公子，与佐藤君比起来，便如天上的皎月，来比地下的尘灰。

　　近江姬虽未见过公子的容貌，然而公子悠闲的气度，和优雅真挚的言辞，都让她动心。

　　在须磨之地，近江姬因为母亲的缘故，拒绝了公子，然而她始终未对公子断念。

　　能够获得这个人的爱情，真是世上无上荣耀之事啊！

　　她因为自己已为人妻，不能与源氏公子自有相见，真是一大憾事。近江姬对公子怀有隐秘的恋情，令她感到无比痛苦。

　　一日，源氏公子来到佐藤君在京城中的府宅，大家赏花饮酒，观看歌舞，佐藤君很快便醉倒了，被他的原配夫人带回房中休息。宴会还在继续进行，直到夜深，众人才散去。

　　公子在歇息的地方呆了会儿，突然闻到一阵幽香，他想着附近一定有女子，便觉得好奇。于是掀开房帘，探出头去看，只听见昏暗的廊道尽头，有女子小声走动的声音。

　　公子悄悄往廊道尽头走去，隐隐看到房中亮着烛光，外室没有侍女守着，他小心掀起房帘，看见屏风里有女子的身影，他觉得这阵幽香实在好闻，料想便是那个朝思暮想的近江姬。

　　公子于是放下门帘，悄悄绕到屏风外，听里面坐着的女子说话。

　　屏风里坐着的女子，正是近江姬和她的侍女。今夜佐藤君留在原夫人那里，近江姬孤寂无聊，于是命侍女去取来书册，没想到被源氏公子跟了上来。

　　只听近江姬的侍女说道：“那位夫人好生可恶，竟然把我们的人要去，说是她们人手不够，不方便照顾大臣。”

　　近江姬默默无语，只管看着书籍。源氏公子觉得这个人很有气度，又觉得自己竟然和佐藤君的原夫人那种粗鄙的女人，有过一段露水情缘，真是有伤身份的事。

　　他继续又听，过了一会儿，近江姬才说：“你去将房门关好，今夜暂且歇息了吧。”

　　公子觉得这个声音娇媚动听，一定是近江姬。他于是在侍女离开内室后，悄悄绕进了屏风。

　　近江姬正背对着公子，翻阅书卷，她长长的头发披散在衣服上，看上去非常美观。

　　烛火很昏暗，公子觉得看得不太清楚，他忌惮那个侍女折返过来，于是抓住近江姬的袖子，说好听的话：“我思念你多时，料想你的心情也如是吧。”

　　近江姬听见陌生男子的话，吓得立刻便挣扎起来，她想大声叫侍女过来，却被公子制止：“你何必如此警惕我呢？我时常给你送来书信！你对我的爱情不曾有过丝毫回应，如今还想轻易拒绝我么？”

　　近江姬这时才反应过来，这个男子竟然是源氏公子，侍女听到屏风里有动静，连忙折返过来，她闻到浓郁高贵的衣香，心中存有疑虑。

　　公子扯了扯近江姬的衣袖，近江姬于是连忙说：“我这里无事了，你先到外面去守着吧，今夜府中有男客留宿，需要警惕才是。”

　　侍女虽然疑虑重重，然而并不悖逆女主人的话，离开了内室，守到门外。

　　此时屏风中只留下源氏公子和近江姬。近江姬觉得很害怕，她心知今夜定会发生一些事情，因此身子蜷缩，样子非常可怜。

　　近江姬的容貌，在贵女如云的京城，当然算不上什么优秀的美人，然而她容貌娇美，身子娇小，亦有其可爱之处。

　　她有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看上去非常美观，公子在昏暗的烛光下打量这个人，觉得她品貌很优秀。

　　他于是抱起近江姬娇小的身子，近江姬觉得可耻，然而源氏公子美好高贵的相貌和身姿，都深深打动她的心。

　　近江姬心想，能够和公子有一段恋情，就算现在让她投入须磨的海水中，立刻死去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