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冬雪之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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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深冬的一日清晨，小姐早早便起了身。
她整日孤寂无聊、心有所思，靠着弹琴练字来打发寂寞的时光。
侍从一早便离开王府去斋院兼职，她临走前侍奉好小姐更衣，又细细嘱咐了大目，才不放心地离开了。
大目这微不足道的人，有幸得了小姐的信任，做事虽然力不从心，但也尽职尽责。
午后，广袤的天空突然洋洋洒洒下起大雪来，寒风呼啸，雪落下的声音簌簌作响，在空寂的房间中，听上去异常清晰。
小姐放下七弦琴，在简陋平凡的草纸上，练习起书法来，多亏了王妃留下的书籍，她最近识得的汉字已经不少了。大目在一旁侍奉，她年岁渐老，常常坐着也能睡过去。
雪越下越大，窗外天色异常灰暗，雪光映在窗纸上又非常明亮。她心中时有不安。
忽然，她听见房外传来一阵轩轩嚷嚷的声音，便连忙唤醒大目，让她出去看看。她害怕地伏在桌上，侧耳去听窗外的声音，听出几声夹杂在吵闹声中的马鸣声。
小姐心有所动，从内室走到外室，隔着破旧的屏风帘幔，又仔细地去听声音。
此刻，大目手脚不利索地窜进来，连忙禀告她：“小姐呀！那个东坂君乘马车赶来拜见您，天上却突然下起了大雪，马车在离府邸前不远的地方打翻了，现在正忙成一团呢！”
大目说完，便粗鲁地拉走过来打听热闹的侍女，一齐出去帮忙做事。
小姐心中忧心东坂君的安危，又觉得难为情，便故作镇定，隔着常年被熏香薰黄的旧屏风，出神地眺望外面昏暗一片的景象。她在心里默念佛经，诚心地为东坂君祈祷。
“不知那个人安康否，漫天神佛呀，请一定要保佑他！”
趁着外面人仰马翻的，小君偷藏的那只小猫，也跑出来捣乱。
幸得它没有出现在众人看得见的地方，只是在荒芜的后院那几座破旧弃置的院子里跑动。
这只小猫很有灵性，雪白的毛融在白茫茫的一片大雪中，令人几乎辨别不出。
它沿着后院跑到前院来，被一阵檀木的香气吸引，原来是小姐供奉舍利子的地方，这个部屋的门关着，小猫进不去，于是在外流连。
另一边，庭中的人分开去做事，要是谁认真一看，小猫就会被发现了。
幸好小君眼尖手快，连忙趁着其他人没过来的时候，把小猫抓住，飞快沿着墙角跑到坍陨的篱笆旁，把小猫重新藏了回去。
这只小猫随着年纪长大，越来越顽劣，逃出来是时常的事情。
小君和大目都疼爱它，并不舍得狠下心来教训，因此它便越发不受拘束，常常逃出来。
小君对大目说：“不如把这件事给小姐说，她向来慈悲心善，怎么会讨厌一只小猫呢？”
大目严辞拒绝了，“你告诉了小姐，小姐必定舍不得小猫，要养在她身边，一个贵族小姐，怎么能做出这种事呢？”她是怕小姐疼爱小猫，失了礼仪。
大目这个人，或许是上了年龄吧，行事古板守旧，要求所有人恪守规矩，府中较为年轻的侍女，都讨厌这个人，唯独小姐尊重她，将她说的话记在心里。
马车打翻在雪里的事，很快平息了下来。东坂君并没有大碍，只是马受了很大惊吓，一时间只能留在常陆王府。东坂君来到小姐房前致歉，毕竟给王府带来那么多麻烦。
小姐隔着屏风，手里持着刚点来照明的火烛，她的身形被映在屏风上，窈窕的身姿和那长长的头发，远远看上去，竟疑惑她是个绝世美人。然而东坂君并不能看见。
小姐觉得害羞，一句话也不说，她隔着一层屏风注视东坂君模糊的身形，觉得这个人的仪度无可挑剔，要比佐藤君好太多，他跪坐在地的姿态很潇洒，身姿亦非常优美。
东坂君言语沉静，并无一丝轻佻之意，不过她仍然觉得害羞，常常沉默不语，要靠侍女替她转达。
虽然想问为何这一月以来，东坂君都不曾来过王府，也不曾回过她的信，但是她终于没有开口。
东坂君只当她在内室，因此觉得这个人性情持重，品格很好。
“方才马车落入雪窟中，外面吵成一团，让你受惊了吧？”东坂君问道。
“并没有呢，得知您安然无恙，我很安心。”
东坂君心想：“虽说这位小姐生性沉静，但这样答话，未免有些无趣。不过，她与其他女子不同，并不一心想着风月之情，时时撒娇卖痴，倒是个很有品性的女子。”
侍从此时不在府内，大目在庭中做事，她身边只有几个粗鄙的侍女，她们掩着嘴，在她身后偷笑，嗤嗤的声音格外惹人讨厌。
索性外面雪声簌簌，她们的笑声才未被东坂君听到，小姐觉得有些窘迫，于是压低声音，对东坂君念道：
“千里雪道路途艰，
君身无恙使我安。
您身体无碍，终于使我安心了！”东坂君微微一笑，答道：
“纵有千里雪路远，
不贤我等开山人。”
他的答诗异常风趣呢。
小姐对他这一月来的冷淡，始终不发一言，他觉得很稀奇，但并不愿过多解释，便也对这件事不发一言。
此时外面大雪肆虐，一时半会儿走不了，东坂君便与她久坐而谈，她的衣香袭人，和熏香的馥郁是两种情状呢。
东坂君觉得这位小姐的身份尊贵，毕竟与其他女子不同，因此对她道：“我久不来拜访你，只因近来家中琐事颇多，你给我的回信，我都很珍藏着，希望你不要怀疑我的真心。”
他语言虽然亲近，态度却很冷淡，不过小姐生性愚钝，并没有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
她觉得很羞怯，听到东坂君的话，轻易便原谅了他，这一个月的辗转难眠、愁肠百结消失一空，她甚至还责怪自己，不应该怨恨这个人的冷落。
她持着蜡烛，悄悄走进内室，那几个粗鄙的侍女，对着她挤眉弄眼，她更加难为情了。
这几年，小姐在夜中广泛阅读各类书籍，东坂君说的话，她都能说出几句自己的感受，两人的交往完全不像情人，倒像是友人呢。
东坂君又对她道：“我从前常常来京郊游玩，这里傍山依水，景色异常优美，我常常怀念这里四季的情致。”
小姐答道：“今日大雪纷飞，庭中的池塘结了一层冰，一旁的梅花开得很漂亮呢。”
东坂君念道：
“去年梅花今日红，
故人依旧在雪中？”
您也喜爱冬日的梅花吗？”他的话中别有意味。
小姐答道：“我并无在雪中为我折取梅花的友人，不过红梅颜色可爱，冬日中唯有此花盛开，毕竟与众不同。”
她念道：
“白草冻易断，北雁群飞南。
唯有一枝梅，不肯畏严寒。”
她违心作答，羞怯万分，悄然垂下头，将手贴在屏风之上，与东坂君映在屏风上的影子，轻轻重叠在一起。
东坂君亦念道：
“枝萼展丰色，立根破冰岩。
宁可催折死，岂须东风怜？”
东坂君说完若有所思。
小姐鼓起勇气，道：“外面风很大呢，您若不嫌弃，请到客室休息一会儿吧。”
听了她的话，他才意识到，廊道确实有些寒冷，于是答道：“那么有劳了。”
他第一次进客室，隔着纸格窗，觉得有一阵淡淡的幽香，品格很高，与一般的熏香不同。
小姐更加害羞，低着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侍女们随意坐着，身影映在纸格窗上，也不觉得不合礼数。她们都觉得东坂君是正人君子，不会做出令人讨厌的事。
他与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她全部都认真记住。
天气冷肃，小姐担心东坂君受寒，便让侍女将剩余火炭一齐点上。室内变得很温暖。
天色渐至傍晚，雪小了很多。
东坂君和她告辞，乘坐马车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冬雪之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