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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苦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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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以后他喝过泥水坑里的水,吃过树皮叶子,也吃过草,翻垃圾桶跟狗抢东西,所有见过他的人都以为他是谁家没人管的野孩子。四处躲藏流浪的他熬过了两个差点让他去见阎王的冬天,终于遇见了他浑噩生命里的光。
他不幸吗,可没有在冬天冻死,没有因为什么食物中毒,破伤风感染一类的病死在路边,他是幸运的。
但说他幸运,那几年炼狱一般的折磨无法令人认同他的幸运。
“你觉得这一切,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抹平一切装作无事发生的吗?”阮晨指着自己身上永远都抹不掉的疤痕,“你的然然,早在你扔下他的那一天就死了。”
简单早已说不出话,她甚至觉得自己连坐在椅子上跟他说话的资格都没有,她捂着胸口跪坐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我糊涂,糊涂啊……”许正红着眼蹲下抱住妻子。
乔楚听得心如刀绞,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去安慰他,倒不如说,他可能说什么都无法安慰他的心。
阮晨没有哭,甚至并不怎么激动,他穿上外套,看向他的乔楚,顿时红了眼,他伸出手,乔楚立刻握住,“走吧。”阮晨低声说道。
痛哭中的简单看见要走的阮晨,哭着扑过去抓住他的手,“别走然然,妈妈错了,是妈妈错了,我当初不该扔下你,不然你打我一顿,”她抓着阮晨的手扇自己脸,“你骂我也好,只要你能开心,怎么样都好。”
“研研你别这样……”许正想把她拉起来。
阮晨冷冷抽出手,微微弯着腰,眼睛泛红,眼底却是令人战栗的阴冷,他勾起唇角,看向她,“想我开心啊,那你去死啊,你死了我就开心了。”
“阮晨!”乔楚对他说出的话震惊又害怕。
而悲伤中的简单,呆呆的看着他的然然离开视线。她坐在地上,呆愣了许久,转身奔向阳台。
乔楚看着阮晨,突然觉得此刻的他如此陌生。
嘭——
一声巨响引得乔楚回头,一辆汽车被压变了形,尖叫划破天空,他清晰的听见楼上许正撕心裂肺的喊叫,“单单研研——”
“阮晨,那是你……”“不是。”阮晨冷冷的回答,头也不回,乔楚一脸震惊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阮晨,一股无名刺骨的深寒从心底迅速散发到四肢百骸,他扭头看着一动不动躺在车上的女人,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副画面,脑袋一片空白。
而阮晨一如当年那样,一步也没有回头。
医院手术室门外许正焦急的走来走去,他整颗心悬着下不来,言易匆匆赶来,揪着许正的衣领子,满脸愤怒,“怎么回事?昨天还好好的今儿怎么就跳楼了!”
许正身子一直抖得不行根本没力气,他哭着喊道,“我就不该让那孩子来啊……”
因为许正和简单居住的楼层低,加上他家楼下正好有一个水果摊支起来的棚子,简单被棚子缓冲了一下落在暂时停在那的一辆车上,所以她很幸运幸运的活了下来,只是两只腿都骨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言易听着许正断断续续的说完妹妹跳楼之前发生的事,一言不发,找了个地方坐下一根接一根的抽着烟,眼眶红的吓人。
手机响起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一接通那头焦急的声音传来,“研研她怎么样了?没事吧,一定没事吧。”
“妈,她很幸运,只是摔断了两条腿,您研讨会开完了?”
“还管什么研讨会,我闺女腿都断了还幸运,你这个做哥哥的怎么看的妹妹,算了我现在在往回赶,到了医院再说……”
“妈这么晚了您快别折腾了,明天再回来不行?”
“不行!”老太太固执的挂了电话。
乔楚虽然担心那个简阿姨,可他更放心不下阮晨,整整一个下午他不说话,只是呆呆的画图纸,喝水,吃东西。
正常又不正常。
阮晨心里就像有个跳蚤爬上爬下,撕咬他的血肉你还对他没法子,他满脑子都是汽车的警报声和许正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他愤怒怨恨,冲昏头脑下说出的话,他自己也惊讶,本来是想跟她说明白从此以后再也不联系,可最后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
“阮晨!”胡思乱想中的阮晨被这一声吼喊回了魂。
“嘶……”剧痛令他松开了手里的被子,乔楚冲过来看着他烫红的手又气又急,拽着他的手去水池那儿冲水,“你在那发什么呆啊,我要不是回来的及时你手都要熟了……”
“我只是想跟她说明白不再来往的,可我看到她女儿笑得那么无忧无虑,我就已经没了理智,可我为什么,为什么会说出那种话呢。”阮晨看着乔楚,满眼惊惧。
乔楚见他怀疑自我的目光,心疼的要死,“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没关系的,没人会怪你,我们去医院看看……”
“她会没事吧乔楚,她一定没事吧,一定没事的……”阮晨没了力气一般跪坐在地上,乔楚赶紧抱他去床上,阮晨脸埋在他肩膀上,肩膀一颤一颤的,低声呜咽。
人是抢救回来了,可醒来的简单发现自己还活着大吵大闹,拔了点滴大喊为什么要救她,无奈被打了一针镇定剂,醒来之后不吃不喝,就呆呆的看着窗户外面。
可怜孙老太太一大把年纪了看着闺女不吃不喝,难受的自己也是吃不下睡不好。
言易看着日渐消瘦的妹妹和妈妈,实在心疼,咬咬牙,也不管什么破保证,拉着许正,找到了阮晨。
从教室出来就看到两人的阮晨扭头想躲,两人直接叫住他,很多学生认出是言易有些激动,言易冷冷拒绝各种签名要求追过去拉住阮晨。
“就十分钟。”
“我没空。”阮晨甩开他的手继续走。
“她现在不吃不喝,医生说她再继续下去,会死。”
阮晨站在原地,周围熙熙攘攘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敏锐察觉到似乎有什么八卦。
言易本身在建筑系算名人,学校不是什么能说话的地方,所以三个人去了简单的餐厅。
“如果是要我去见她那就死了这条心吧,不过你们回去告诉她,我那天不过是气话,我向她道歉,让她别要死要……。”
“气话?”许正气急,揪着阮晨的衣领怒道,“因为你一句气话,你妈差点死了你知不知道!”阮晨看着他,没有挣扎似乎很想被他打一顿。
“许正!”言易拽开他,瞪了他一眼,“冷静点。”
“冷静,我怎么冷静,我们差点失去研研你能冷静的下来吗?”
“妹妹我比你心疼,可阮晨他也是我的侄子!自己想想要是换成你,你就能控制的住你自己理智下来?”
侄子……
阮晨冷漠的表情看向言易,这个自己崇拜了那么些年的言易,是那个女人的哥哥,心里五味杂陈。
许正想起那日阮晨给他们看的满身疤痕,紧握的拳头舒展开来,他气恼的坐下,满腔愤怒无处发。
三人相对无言,言易喝了口水,说出了妹妹让他发誓不许说的事情。
言易的爸爸是著名的建筑设计师,妈妈是名校的大学教授,言易和言研从一出生便被给予了巨大的期望。
言易很争气,建筑方面有着自己独特的见解也热爱建筑,可言研却令他们头痛无比,她对学习不感兴趣,只对做菜有兴趣。哥哥的目标是成为跟爸爸一样的建筑设计师,而妹妹想成为一名大厨的愿望,在爸妈眼里无疑是令他们蒙羞的愿望。
最终令他们爆发的,是女儿跟妈妈孙念的学生汪洋搞在了一起,他们发现时,言研已经大了肚子。
刚十七便怀孕,言松气急要告他□□,可言研执迷不悟,为了汪洋跟爸爸顶嘴,言松一气之下跟她断绝了关系,叛逆的言研跟着汪洋离开,甚至改名。
可言研很快便吃到了苦头,汪洋空有一幅皮囊,人自私到骨子里,眼见言研跟她爸妈断绝关系,对自己没了利用价值,没多久又勾搭上一富婆甩掉了他。
言研虽然后悔,可还是固执没有回家,独自一人跑到其他城市生下孩子给他起名简乐然。
她学历不高,还带着个刚出生的孩子,还是有个餐馆老板可怜她,让她做了帮工允许她带着孩子。
直到简乐然会说话,能走路后,她便买一堆吃的把简乐然关在家里出去上班。
简乐然虽然有些营养不良,可依旧是长的乖巧可爱,这也给了辛苦劳累的简单一点慰藉。
可令她崩溃的是,她原本好好工作的公司把她开除了,失魂落魄怕的她回家又看到了自己偷偷做饭,烧坏了锅子的阮晨,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活着。
扔掉然然,她脑海里蹦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吓了一跳,可念头一旦出现,她却再也无法压下去,迟迟找不到新工作,她连下个月都房租都要付不起。
接连几天的精神恍惚,她终于决定,扔了然然。
可当她出了游乐园在对面等公交时,见到牵着孩子的妈妈,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她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连路都不看直往对面跑,就算是去跟爸妈认输也好,去乞讨也好,她也不要扔了她的然然。
焦急之中的她,全然忽视了已经来不及刹车的汽车。
几乎瞬间她被撞飞数米,浑身散了架一般疼的她趴在地上,,眼前忽明忽暗,她摸了把脸上的血忍着剧痛往前爬。她直勾勾看着游乐园门口,嘴里不断念叨,“然然,然然,妈妈很这就回来……”
意识渐渐抽离她身体,她的视线越来越模糊,眼泪混着脸上的血留下来,她的手绝望的伸向对面的游乐园,“不要……”
伸出的手垂了下去,她彻底的,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