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明不当也罢》折木津

1、妖派仙门

　　昔梧已经来到“仙门”两天了，然而此处并没有仙气飘飘的仙人，有的都是青面獠牙的妖魔鬼怪，唯一正常的只有面前这个笑得漫不经心的男子。

　　男子乃是仙门掌门宁久微。

　　他一身白衣斜躺卧榻，头戴金丝白玉冠，虽满头鹤发，面容却停留在了青年时期，嘴角经常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相比其他的妖魔鬼怪，他在任何方面都显得“平易近人”。

　　既然平易近人，想必也好说话些。

　　昔梧深吸了口气，极为诚恳地跪拜在他面前：“宁掌门，深夜造访实属冒昧，只因小人有一事相求，还望掌门能够——”

　　话未说完，宁久微便截过话问道：“可是他们怠慢了你？让你住得不习惯了？”

　　昔梧被他问得一愣，缓慢地摇了摇头。

　　昨日她刚来仙门时，可谓是众星捧月，仙门上下全部出动，就为了迎接她一人。

　　作为一个凡人，能享受此等待遇已是至高殊荣，她本该高兴的才是，可她却转身便逃了。

　　宁久微又问：“既然并未怠慢，你昨日为何要逃？”

　　昔梧心道他这是明知故问，嘴上还是客客气气地回答：“仙门之地何其神圣，小的不过一介凡人，在此逗留只会污浊了仙门的仙气。

　　言下之意就是“我不配在仙门，您可快点放我走吧”。

　　宁久微沉思了片刻，有些不甘心地道：“你当真要走？”

　　昔梧重重地点头：“当真。”

　　“你要走也无妨，只是……”

　　宁久微说着，头发突然无风自动，他温和的面容逐渐开始变化，上扬的嘴角似被一种牵力猛地扯开，笑容咧至耳根的同时，双眼瞬间被血红蔓延。

　　却见他赫然化出巨大的妖形，怒吼出声：“你走得了吗！”

　　“嘭”地一声巨响，紧闭的房门被狠狠撞开，浓厚的妖气蜂拥涌进整个空间，成千上万的妖魔鬼怪隐匿之中，张牙舞爪地冲向昔梧。

　　“救……救命啊！——”

　　一声惊呼，将昔梧带离了梦境。

　　侍女司兰早就候在床旁，轻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抚：“您醒了。”

　　屋外艳阳高照，昔梧接过司兰递来的水，问道：“我昨晚可有出门？”

　　司兰一边替她梳洗一边道：“没有。”

　　看来果然是梦，只是那个梦境未免太真实了，怪物血盆大口里的腐臭味仿佛还在她的鼻尖萦绕。

　　思及此处，昔梧打了个寒噤，一脸防备地看着司兰，想象着下一刻她若是变成青面獠牙的怪物，自己又该怎么逃？

　　好在司兰还是人模人样。

　　梳洗完毕，昔梧便问：“今日我还是待在房里吗？”

　　司兰道：“是的。由于前日您逃走的行为令掌门略感不快，所以他责令您暂时待在房内，不可外出。”

　　说得倒是好听，不就是关禁闭吗？

　　“请您——”关门前，司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要再想逃走了。”

　　昔梧的房间在高处，从窗边向下看去，正好能看见仙门的全貌。

　　远处重峦叠嶂，近处云雾缭绕，云梯楼阁间皆是漫步闲游的修仙者。

　　初来乍到的凡人无疑会被这美好的景象迷惑，流连忘返，但他若是见到——

　　就在此时，云梯间一个正与同伴嘻笑交谈的仙者突然痛苦倒地，喉咙里发出野兽的嘶吼，缭绕他的仙气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只有浓厚的妖气，而那妖气之中的是只青面獠牙的妖兽。

　　警觉的妖兽瞬间察觉来自高处的注视，双眼通红似血，张牙舞爪地朝飞跃至昔梧所在的窗口。

　　却见妖兽即将跃进屋内时，窗口霎时显现出一层壁障，牢牢地将妖兽抵挡在外。

　　新鲜人类分明近在咫尺，它却无法触及分毫，妖兽怒吼着拍打着坚固的壁障，突然屏障闪现一丝白光，妖兽仿佛触电般发出一声惨叫，夹着尾巴灰溜溜地逃了。

　　妖气散去后，又是一缕缕仙气缭绕过来，仙者依旧闲庭阔步，方才的妖兽仿佛只是个幻象。

　　这就是如今所谓的“仙门”，不仅是这个仙门，世间所有的仙门，都是这番景象。

　　一切要从百年前一场天火蔓延神界，万千神明葬身火海说起。

　　天火所到之处，神界一片荒芜，神明更是难抵火势，纷纷葬身火海，永世绝迹。

　　在那之后，曾经蛰伏黑暗中的妖魔鬼怪趁此机会修炼法术，自封为仙，甚至建立了各自的派别仙门。

　　昔梧此刻所在的佩兰宗是如今势力最为庞大的妖派仙门，由宁久微于百年前建立。此外还有魔、鬼、怪三派，各自镇守一方，相互制约。

　　而受其仙门庇护的族群每年会上供有助门主提升修为的法宝，也有个别族群无力上供法宝，就此打起了人族的主意。

　　昔梧便是被某个妖族捉住强行上供至佩兰宗的“供品”。

　　只不过这里的掌门似乎并没有用她提升修为的打算，初次见面时更是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完全没有身为妖物的违和感，仿佛生来就是仙者。

　　但那梦境又时刻提醒着昔梧，他们是妖，永远都只是妖，绝对不可能因为化作仙者的模样就是真正的仙者。

　　在禁闭第五天后，昔梧总算可以出门了。

　　她心如明镜，出门并不代表她自由，极有可能是掌门需要利用她提升修为了。

　　毕竟自古以来，人类都是妖魔鬼怪用来提升修为法力的不二之选。

　　与其死于妖物之手，还不如自我了断痛快。

　　昔梧心里做着盘算，正值司兰进门之刻，她猛然冲向窗口，纵身一跃。

　　这次没有屏障阻挡。

　　昔梧犹如枯叶般缓缓坠落，抬眼间，窗口是司兰面无表情的脸，隐隐约约的似乎又在微笑。

　　她在……笑什么？

　　就在疑惑间，昔梧闻到一股股淡淡的香味，后背也有股无形之力将她托起。

　　人言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昔梧眼里看来现在就是“大难不死，早晚会死”。

　　这个想法才窜出脑海，后背的无形之力突然将她狠狠朝下拉扯。

　　原本微笑观望的司兰面色突然一变，同样从窗口跃下：“昔梧！抓住我的手！”

　　昔梧愈发匪夷所思，在拉扯之力出现后，求生的本能又让她不自觉地朝上方伸出了手。

　　不过咫尺的距离，司兰还是晚了一步。

　　只见昔梧背后乍现一口黑洞，拉扯之力化作一黑一白的两只手，将她整个人拽了进去。

　　就在她落地的瞬间，黑洞也隐入了地面，仙气逐渐聚拢过来，不留半点痕迹。

　　“可恶！”司兰狠狠地在黑洞消失的地方踩了一脚，遂化光飞去宁久微所在的阁楼。

　　“掌门大人！大事不好！昔梧她——”

　　急冲冲地闯进屋内，却是见到宁久微瘫倒在地，满头鹤发逐渐变黑，周身也显现出层层黑雾。

　　司兰暗叫一声不好，双手结印间身形闪至宁久微面前，却见他满眼笑意尽散，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寒的阴沉目光。

　　“封！——”

　　沉声一喝，司兰的手指迅速点上宁久微的周身要穴，不稍片刻，宁久微满头黑发缓缓褪成原先的鹤发，周遭的黑雾也渐渐消散。

　　一番折腾，宁久微已是满头大汗，看了眼心有余悸的司兰，他欣慰笑道：“好在你来得快，我差点就控制不住‘他’了。”

　　司兰调整了下呼吸，这才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掌门大人无恙便好，只是昔梧被他带走了……”

　　宁久微长舒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卧榻上，说得云淡风轻：“那是属于‘他’的地盘，我无能为力。”

　　司兰低了低头，轻声道：“佩兰宗是属于您的，昔梧也应该是您的。”

　　宁久微看了她一眼，又像是在安慰自己一般：“不过是一个人类而已。”

　　司兰素来擅长窥探人心，这是她与生俱来的天赋。

　　以往各方妖族上供的人类根本没有能活过三日的。若真如宁久微所说“不过一个人类而已”，只怕昔梧早就像以往的供品般……再加上这次昔梧被“他”擒走，怎么看都知道昔梧是特别的，至于特别之处在哪里……

　　似乎察觉到她的想法，宁久微轻咳一声拉回她的思绪：“司兰，莫再窥探我的想法了。”

　　“掌门恕罪！”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僭越，司兰连忙跪伏在地，“是司兰僭越了，只是昔梧之事，您当真要这般放任‘他’吗？”

　　“暂且不必插手，‘他’不会伤害昔梧的，毕竟……”

　　毕竟自己与他同生共命，心意相通，昔梧的特殊性，他也是一清二楚的。

　　司兰微微颔首，朝屋外看了一眼，估摸着时间已到：“掌门大人，是时候了，三位掌门应该已经到了。”

　　宁久微一愣，“三天两头就搭伙做伴地往我这里跑，也不知这次他们又要打什么歪主意。”

　　司兰微笑道：“无非是有关人族的事务罢了。”

　　“这都过多少年了，怎么还是没一点长进。”

　　宁久微叹了口气，又将衣冠仔细整理了一番，这才起身朝她吩咐道：“司兰，去准备茶水，可不能怠慢了这三位掌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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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我终于开文了，万事开头难，为了个开头我已经秃头了~有完整大纲，保证不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