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十三)
渎真最后在命茧之洞里找到了那一身紫衣的男子。
风鸢汶抬头看他,笑笑,复又低头继续摩挲绷紧于暗黑无光的洞中那一根根极细而发出微弱光芒的丝线。“你醒了?”他漫不经心道。
渎真一时哑然,只得诚实地点头。
“你可要看看我的这根线?”风鸢汶细细摩挲着其中某一根线,那根线在黑暗中发出了温和的柔光,仔细一看,那根线极光滑平顺,象征着此人一生命途平坦,并无坎坷。
渎真哈哈笑道:“看来你这小子运气十分不错,一生平坦得很嘛。”
风鸢汶道:“我出生于风氏玉门庭,十六岁前一直是我们家族的希望,备受宠爱。由于天赋极高的原因,又被送到了我们家族所在那一域的莫简神那儿修习。前半生的确平坦得很。”
接着,那素雅纤长的五指滑落,露出原本被指腹遮挡住的部分,一个纠缠的结泛着诡异的红光赫然出现在渎真的眼帘内。“我的劫数,是出现在十六岁以后的。”男子慵懒的声音澹澹响起,波澜不惊。
“我刚刚进入天波宫时,简莫特别为我进行了一次祈祷仪式。”
他记得那个男人在月坛上跳了整整一夜的舞,当黎明第一缕阳光射入天波宫时,简莫飘然落到他的面前,说,你希望升仙,对吗?
他那时虔诚地跪在黑瞿石上,全身因为激动而不断发抖着。他抬头望着神祇的冷漠脸庞,点头,说,是的,简莫神。这是我家族对我的期望。
然后,简莫轻飘飘地从他的身边走过。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许久,风中传来虚无缥缈的声音,那人他说,你跟我来。
“然后,他就带我到了天波宫里的命茧之洞里,让我看到了自己的那根线。”风鸢汶摩挲着那纠缠的节点,非笑似笑,“那根线也是在这里有一个大大的结。他告诉我,我必定能够成为神,而命中必定经过一个劫数。”
“杀父弑母,叛离风氏。然后,屠戮千人,成为青陆极恶之神。”
你体质天生属阴,极易吸收天地阴气而修习禁术,短时间内即可达到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你在修习过程中受到比常人更多的诱惑,在你的身上会逐渐积累恶的元素,那是命定的,你亦不必加以反抗。
你将会成为这青陆唯一掌管恶的神祇,你会彻底地沉沦于恶的桎梏里。那亦是命定的。
他记得当他听到简莫那时口中吐出的残忍话语时,震惊到了极点。他惊骇地问简莫,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你的的丝线生成于绝对的虚无,并不在这命茧之洞的三生石的记载里。你的前世就是这青陆主宰恶之源的神祇戈魔。他在几万年前死于秋神缓陌之手,恶之神座几万年的空置导致了青陆力量的不平衡化,如果戈魔再不归位,整个世界都将扭曲掉。
你这一世必须填补戈魔的位置。这是命定。
十六岁尚且青涩的少年陷入了巨大的惊慌之中。那一月他整夜整夜地失眠,张大着眼看着窗外近在咫尺的云海,害怕一旦睡下就会陷入可怕的梦魇。
“之后我重重地病了一场。很久很久之后才痊愈。”风鸢汶淡然道,“当我睁开眼之后,终于打定了一个主意。”
为什么天定他为恶神,他就必须成为恶神?天要他杀父弑母,屠戮千人,他就必须那样做吗?为什么人必须桎梏在这命运之中,连半分的自主权都没有?
“我发誓,要颠覆所谓命运的东西,成为我这一生的主宰。”男子清雅的脸庞上依旧波澜不惊,然而口中吐出的誓言,却犹如磐石般坚定。
“我于是留在天波宫里,不分昼夜努力研习术数,潜心修行。这样子不知过了多少年月,最后,当我把天波宫里所有的术数都学会之后,终于再次见到了简莫神。”
他从幽暗的房间里出来,一瞬间被阳光刺痛了双眼。不由自主地,他眼中流出清泪。然后,那朦胧模糊的前方出现一个影影绰绰的影子,他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那人说,我已经把所有能教的都教给你了,现在,你下山完成你的使命吧。
他低声笑起来,说,我,风鸢汶没有所谓的命运,也不想去完成什么使命。
“然后呢?”渎真问道。
“然后,他死了。我离开了天波宫,也没有回玉门庭。就在青陆上一直游荡。后来,遇到了你,然后我就忽然想起我的那根线来。我来这里,想要看看我的命运,到底改变了没有。”
渎真恍然,他突然间记起,曾经他们俩在一个漫天星辉的夜晚坐在甲板上把酒言欢,然后,眼前这人笑着告诉他,“我此番来,却是为了让她给我证明一个道理。”
眼前这人要澔翱证明他自己的命运的确是掌握在他的手里,神亦不过是寿命无尽的人而已,又有什么能力决定他人的一生。于是,风鸢汶现在站在这里了。
“然后,你的命运改变了没有?”渎真问。
风鸢汶浅笑,摩挲着那个泛着红光的结,轻声道:“十六岁那年,我见这结是黑色的,如今变成红色,想必是应了我弑神的罪过。若照着简莫的那番因果报应说,大约我下辈子就不大好过了。不过,我还怕这些么……”
他转而偏头看了看渎真,忽而微笑道:“你看,这里还出现了一个情结。”渎真一愣,朝着他手指触及的部位看过去,莹白的丝线转而缠绕成一个小结,泛着淡淡的桃色。
渎真心神一荡,开口道:“风鸢汶,你知道我在幻生洞里梦见了什么吗?”
风鸢汶抬眸,静静地看着他。
他只觉得喉咙干涩,哑声道:“我梦见和你,在一起了。”
“风鸢汶,我睡在床上这些日子自己考虑了很久,不若这次下山之后我们结伴而行吧。反正两个人都是闲着在青陆上晃荡的,多一个人说说话也好。”
风鸢汶浅笑,点头:“渎真,大约我们梦见了同一个梦。”
“哈哈,是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