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太子殒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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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据沿南门出长安，带着萧皇孙和李皇孙前往湖县。
“不肖子孙！”刘彻听完汇报，冷冷道，“他们还有脸了。”
刘据在博望苑的几年结识三教九流，什么认识的人都有。湖县泉鸠里就有一农户是他的好朋友，听说太子有难，立刻收留。此地西距潼关三十里、长安三百里，东距函谷关八十里，紧靠当时贯通关内关外的交通驿道，又隐藏在峡谷中，位置非常险要。农户家境贫寒，皇子王孙与农民几人一道，编制衣帽农具为生。
刘据打听到一位富有的旧相识也住在湖县，便派人去寻他，谁知路上消息泄露。
“父亲，”李皇孙问道，“我们肯定藏不了多久，要去塞外吗？也不知道大哥和侄儿怎么样了。”
“你想去吗？”刘据摸了摸他的脑袋。
李皇孙犹豫了一下，还是抬起头，“我不想。虽然我怕死，可我更不想做无名之人流落塞外。”
“你呢？”
萧皇孙略长几岁，也更坚毅，“儿子想清清白白地战死。”
“好。”
湖县在中山国境内，汉室现在郡国并行，犬牙交错。
征和二年八月辛亥日，地方官组织围捕太子。
“这是长安方向的指示吗？”
新安县令史李寿拿着绢布，摇了摇头， “不是。” 他讽刺一笑，“别留活口。”
衙役头子叫张富昌来自山阳，恨不得马上立功，可又怕担责任，忙问，“这可是太子皇孙，真。。。怎么交待？”
“太子？他还能是太子？放心好了，我们照大人说的做。”
密密麻麻的衙役包围了刘据栖身的山上农户。刘据和皇孙，农夫农妇一道，以巨石堵门，刘据弓箭功夫不错，拉弓啪啪啪连毙几人。可到底人力悬殊，房屋不一会就被攻破。双方短兵相接，衙役趁两位皇孙不注意，挥刀杀人。卫太子悲愤交加，又砍伤上前抢功的李寿、张富昌。张富昌一不做二不休，将卫太子勒死，农夫农妇也牺牲了。
李寿整理衣冠，要不是太子他不放心，他这个县令是不会亲自上场帮着杀人的，还弄了一脸血。
他转过身，狠狠地扫了一眼所有衙役，“卫太子是自杀的，明白吗？”
长安城外，刘彻威严的仪仗向百姓们昭示他这个汉帝国的执政者还好好的。
“诏，去卫子夫皇后之位，遣宗正刘长乐、执金吾刘敢奉策收皇后玺绶，册宝。”刘长乐刘敢心里一抖，刚上任就赶上了这么个事，只好硬着头皮问道，“卫皇后，哦，不，卫氏，住所。。。？”他们想问的是卫子夫迁宫之事，不是皇后就不能住椒房殿了。
刘彻一直没有说话。宗正吓坏了，不会要赐死？
支持起兵本是死罪，然而皇后和他人不同，且卫子夫与皇帝生儿育女，又为他带来了成就宏图霸业的帝国双璧。将近五十年的夫妻，竟走到这一步，半响，刘彻长叹一声， “迁往长门宫吧。”
长安皇宫，刘屈旄不敢踏入皇后的正殿，只得将中宫团团围住，等待皇帝那边得来使。
椒房殿内。“倚华，”卫子夫老迈的声音响起，“把本宫的玺绶，册宝都拿到前殿去吧，你们都下去，让本宫一个人静静。”
掌事姑姑已经换了一茬又一茬，如今是倚华，她连忙相劝，“皇后娘娘，陛下也未必。。。”话未说完，就见卫子夫摆了摆手，“本宫女儿被杀，儿子也命悬一线，皇后当到这个份上，早已了无生趣。陛下的性子我了解，何苦彼此难堪呢？”
倚华来不及细嚼卫后的意思，只好收拾皇后信物，招呼宫女们退下。
卫子夫抽出殿中的白绫，绑在梁上，将近五十年了。
十六岁，她是平阳长公主府的歌女，遇到十八岁的少年天子，春寒料峭，一夜承宠，带入宫中，弟弟卫青也入宫侍中，同时为建章营骑士。
十七岁，宫女生活，未见皇上，可她坚信他没有将她忘掉。再相见，重得恩宠。
十八岁，他说卫子夫和水中白莲一般，温柔恬美，是他的最爱。她怀孕，为他生下第一个孩子，破除流言，一举稳固了皇位。要知道，那时候连刘彻的亲舅舅丞相田玢都因为皇上年已二十还未有一儿半女而和淮南王刘安勾结，朝中质疑声此起彼伏。陈后嫉妒，其母馆陶大长公主绑架卫青，皇帝震怒，封她为夫人，卫青为建章营统领，越级封她的长女为卫长公主，整个卫家从此起飞。
二十岁，她有时还会看到他与陈后柔情蜜意，嬉笑打闹。陈后找她麻烦，她忍了，窦太皇太后当时还在，朝臣们还盼着陈后能诞育中宫嫡子。椒房殿中总有奇怪的香气，让她很不适应，后来她才知道，陈后喜欢摆弄的香料含有大量麝香，能让人不孕不育。
二十二岁，她的次女诸邑公主都满了周岁。皇帝在陈后处几年辛勤耕耘，可依然没有动静，窦太皇太后已逝，陈后又娇纵跋扈，皇帝渐渐失去了耐心。越来越多的时间，皇上愿意来她这儿，共享天伦之乐，温柔解语的卫子夫，可爱的两个小女儿，美味佳肴，佳人在怀，让他十分放松。她与他，才像一对真正的夫妻。
二十四岁，她生下了幼女石邑公主。连生三女，还没有一个皇位继承人的刘彻也难免失望。他依然对她百般宠爱，晨起梳妆，晚上安寝，他甚至用自己亲手猎的熊皮为她做了大衣。
二十六岁，冷落几年的陈后以巫蛊之由被废，“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同年，汉军对匈奴首次主动进攻，四路出兵，三路无功。而她的弟弟卫青，却一战获胜，这是大汉立国七十年来对匈奴的第一回胜利，扭转了整个汉匈战局。
二十七岁，她生下了刘彻的长子，取名刘据。而这一年，刘彻已经二十九岁，年近而立，继承人才有了着落，举朝欢欣鼓舞，大臣们做皇太子赋，皇帝大赦天下，同年，卫青雁门大捷。
元朔元年三月甲子，卫子夫被立为皇后，空闲了一两年的椒房殿迎来了新的主人，卫家成为最为显贵的后族。
二十八岁，元朔二年，卫青为汉廷收复了被匈奴盘踞近百年的河套地区，由关内侯进为长平侯。在内，她盛宠有加，打理后宫，在外娘家立功，为国效力。
然而有天在御花园，她看到刘彻搂着个年轻的女孩，目如点漆，唇如含朱。见到她，笑着和她介绍这是新封的王夫人，她的心不由地抽痛起来。陈后之外，她是他唯一的女人，或许有别人，但她没看见的就算了。她知道，他没有爱过陈后，可他是爱过她的，为什么，还要去找别的年轻女郎？
刘彻不忍她伤心，一月之中，大部分时间都在陪伴她，陪伴他们的孩子，刘据。
三十一岁，卫青从高阙出击匈奴，大胜右贤王，开疆拓土千万里。皇上接到战报，派特到军中拜卫青为大将军，加食邑六千户，所有汉军归卫青成为统帅。卫青的三个儿子被封为列侯，部将也被加封。同年，卫青娶了曾经的主人平阳长公主为妻，她成了平阳公主的弟媳兼大姑子，当然，她们两早就是闺蜜了。
刘彻来她的宫里越发少了。这几年，他广纳嫔妃，宠爱王夫人，来她的宫中也是为了嘱咐她记得多给王夫人赏赐。她以皇后的身份赏赐，训导，分配宫殿，把他的美人们照顾得好好的，让他方便和爱妃颠鸾倒凤。难道，他从来爱的都只是年轻漂亮的少女，而不在乎这个少女是谁？她从开始怀疑到渐渐相信。
三十二岁，她的外甥霍去病一战成名，获封冠军侯，卫家一门五侯，民间都在传颂她的未央宫传奇。宫中的孩子越来越多，德邑公主，王夫人的刘宏，李姬的盖邑公主，刘旦刘胥。
三十三岁，刘彻立虚岁七岁的刘据为皇太子，和他当年的年纪一样，而后大赦天下。她的一腔热情都转移到几个孩子身上，对男女之事已看得很淡。
三十四岁，霍去病开拓河西走廊，为丝绸之路扫平了障碍。她的长女出嫁，她猛然惊觉，自己似乎人到中年。
三十六岁，卫青霍去病漠北大战，从此漠南无王庭，二人同日加封为大司马，共掌朝政军政，卫家权倾朝野，她是皇后，儿子是太子，巩固得无以复加。
三十八岁，年轻的外甥骤然离世，家族莫名其妙就断了一根支柱，她哭了几天几夜。
四十一岁，太子大婚，搬去东宫居住，她的椒房殿，长乐宫越发冷清了。
四十五岁，她命中注定的敌人之一，李夫人，宠冠后宫。当初刘彻把她带进宫后就忘了，事后问起说是不欲与陈皇后吵架。然而，刘彻对李妍宠爱僭越的样子，又何曾考虑过她这个卫皇后的感受？！李夫人不用守后宫规矩，待遇一如皇后。她这个中宫还没死，大司马大将军卫青也还在呀！
四十七岁，李妍生下了皇子刘博，皇上还在军中培养李广利。而她的儿子，太子刘据因为政见与皇帝不同，屡屡争吵，她惶恐了。她去司马府哭求弟弟，卫青拖着病体，为刘据说情。刘彻许诺他们，太子敦厚好静，必能安天下。
四十九岁，卫青去世。卫家的支柱轰然倒塌，她哭都哭不出来。
五十二岁，李夫人终于死了！皇帝居然将李夫人以皇后礼葬入茂陵，朝廷上公然讨论是否要追封李夫人为皇后。她这个正牌皇后还在！那段时间，刘彻心痛难耐，她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巴不得让别的嫔妃替代他的李夫人去。其后几年，写诗作赋招魂，他一直都在思念李夫人。原来帝王也是有爱人的，只不过不是她而已。
六十岁，皇帝兴奋地告诉她，年少的钩弋夫人为他怀胎十四个月，生下了幼子刘弗陵！十四个月，多么可笑的事！可皇帝就是相信，还居然把钩弋宫改为尧母门，他知不知道，朝臣会怎样理解？！
六十三四岁，后族，太子被人诬陷巫蛊。大姐公孙贺家满门抄斩，二姐陈掌家满门抄斩，本族卫家子侄被杀，自己三个亲生女儿也死了，儿子孙子孙女，不出意外也难免于难，只有襁褓中的曾孙，不知能不能逃出生天。她实在没什么活下去的必要了，也许一死，还能减轻陛下的怒火。
远远地，似乎传来宗正的窃窃私语，她不知此刻耳朵怎么变得如此灵敏：“陛下两任皇后都。。。”“卫氏也要送往长门宫吗？”“说句不知死活的话，皇后太子真是高危职业呀！”
她最后望了一眼汉宫的景色，收紧了白绫。
“这是皇后的玺绶，册宝。”
“好的，皇后人呢？请她出来接旨。”
倚华敲了敲，好半天都没有动静。宗正心里踹踹，上前推开了门。
“不好，皇后自杀了！”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太子殒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