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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个澹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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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珏回到府中,已有仆从过来接引,她打四周看了一圈,没找到王婶,便问道,“王婶在何处?”
“回大人,王执事在后院。”
回答她的是个怯生生的小姑娘,名唤九儿,平日贴身伺候她的。
聂珏点头,进内室换了身常服,那九儿是昨天才到她身边的,替她梳发时有些手忙脚乱,印在镜子上的一张小脸急得几欲落泪。
聂珏从她手中抽出木簪,随手往脑后挽了一个鬏,用木簪固定好,起身道,“莫哭,回头找王婶慢慢学。”
她人温婉,说话时也是轻声细语,听得九儿直发愣,回过神才觉不好意思,红着脸道了声是。
聂珏找到了后院,王婶坐在院门那里,门口放了两个大木盆,里面多是剩的菜和饭,门外有不少乞丐还有仆役规规矩矩的排着队领食物。
眼见聂珏过来,心知是找她,便招了个男侍过来顶她。
“大人怎么过来了。”
聂珏淡淡一笑,没回答,王婶会意,与她一路进了书房。
“大人可有事叮嘱我?”
聂珏问道,“那剩饭?”
“奴瞧着剩了那么多可惜,街上乞讨那么多,不如分给他们,”王婶双手拘谨的握在一起,不好意思道,“若大人不悦,奴回头撤了………”
聂珏笑了笑,“王婶你想多了,剩的饭菜倒了确实可惜,如此还能行善,便是别人家的仆役过来也别饿着人家,受了诸多累,总要让人饱饭一顿。”
王婶欣然点头,“大人心善,往后必有福报。”
聂珏听了她的恭维,微笑着摆手,随后道,“王婶,这几日若有人来送请帖,不论是谁,都替我拒掉。”
“这,这若是比大人品级还高的,也拒掉吗?”
“拒掉。”
王婶懵然,“大人如此不怕得罪人吗?”
聂珏笑道,“你记着我说的即可,莫要接任何请帖。”
这样过了几日,王婶果真接到不少请帖,其中还包括东昌侯府的,她如聂珏所言,寻了个由头拒了,气的高仲瑾在府中大骂聂珏不知好歹,这事也不知被谁传进了宫里,叫女帝知晓了。
“这个聂珏有点意思,竟然直接拒了朕那兄长的帖子。”
她呵呵笑出来,抬眼望着贾子兰道,“这样算来,她是第二个敢拒绝朕的兄长的人。”
贾子兰低声道,“如此,不是遂了陛下的意?”
“朕有何意?”
女帝望着跪在身旁的女官,冷笑道,“朕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被你晓得了?”
贾子兰紧闭双唇,等着她发作。
“这朝中百官,向来分成了几派,朕的好兄长拢了一群贪念权贵的中庸货色,”女帝抚着中指的戒指转了转,“牧甫可聪明多了,他标榜自己是清流,骗得不少清贵跟随他,就这点上来说,朕的兄长确实不如他。”
她又看着贾子兰道,“你说遂了朕的意,遂了朕的什么意?”
“聂珏既然拒了东昌侯的帖子,也是在借机告诉陛下,她是陛下的臣子,”贾子兰道。
女帝听罢大笑,“哈哈,你说的有趣,这满朝文武谁不是朕的臣?况且她拒了帖子,未尝不是向牧甫示好。”
贾子兰轻声道,“那日在朝堂上,她便已得罪了那群清贵。”
“你倒看的明白,可惜朕是个冷心人,”女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朕能安心用着你,却不敢省心用她。”
贾子兰随即闭上了嘴,不接话。
女帝浑不在意她的沉默,接着道,“这第一个拒朕兄长帖子的,要是追溯起来,就算那谢太傅了,当初献帝在位时,朕不过是帮他处理了少许政事,便常被谢中亓挂在嘴边说,若不是献帝怜惜,朕早有可能被打入冷宫。”
她停顿住,整个人沉浸在回忆中,然后道,“朕的兄长到底是单纯,妄想邀他过府,亲自赔礼,以盼他能收手,可是谢中亓这人认死理,古板到极致,不仅臭骂了他,还上奏参了他,朕到如今也有些心惊胆战。”
“可这与聂珏有何关联?”
贾子兰皱眉,她自始至终没有抬起过头,好似喃喃自语。
女帝道,“是无甚关联,然朕到底心有些悬,她来的太及时,也太突然,身世背景也简单的毫无破绽,便是这,就叫朕不放心,至少得再观望一二,朕才能定论。”
话说回来,聂珏这几天下朝回来,总瞧见有人在她府邸附近晃荡,初时她以为自己被人盯上了,后来她留了心,发现那人每每瞅住了她,竟各种扭捏作态搔首弄姿,她稍微一想,便想明白了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却说这日归家,聂珏没有立刻回到府里,背着手走向那人,离得近了才发现长相颇好。
那人眼睁睁看着她过来了,眼中略过了慌乱,转瞬打开手中的折扇,对着她小小躬身,行礼道,“聂小姐,小生方玉青。”
他自以为风流倜傥,哪知聂珏无动于衷,还轻笑一声,“不知工部尚书方明卿是公子何人?”
“正是家父,”方玉青回的坦荡,搬出他爹的名号,更能事半功倍。
她才一个五品的谏议大夫,这谏议大夫说的好听,其实也就是个文散职,女帝指给了她,存了试探与磨练。用工部尚书的独子来引诱她,实在是大手笔了。
聂珏颔首道,“可是尚书大人要公子传话于下官?”
方玉青连忙摆手,两只眼球定在她的脸庞上,状似痴痴,“我,我心悦小姐!”
寻常女子若是听得如斯话,即使不会情动,也会羞臊,可聂珏不是那寻常人,她伸出一只手指低低嘘了一声,“方公子这话还是少说为妙。”
方玉青摸不着头脑,“为何?”
官员府邸附近闲杂人没几个,聂珏望了望四周确定没人,故作低沉道,“我是为公子的名节着想。”
此话一出,方玉青更是一头雾水,若是被他人知道,也是坏了这位女官大人的名节,“如何跟我的名节有关了?”
聂珏观他入了套,不慌不忙道,“公子说心悦于我,公子可知我身份?”
方玉青道,“聂小姐是当朝谏议大夫。”
“既然公子知道我是朝官,先不论其他,若我们真是两情相悦,于成婚这一块就成了棘手之事,我乃朝廷命官,自不能嫁作他人妇,除非公子痴情,愿入赘我聂家……”
聂珏语速缓慢,睨着这位公子哥的脸色从一脸迷茫转为满脸羞愤,直到对方愤而落跑,她才拂掉周身那不存在的灰尘,依然背着手进府去了。
那方玉青回家好一通哭诉,吓的方明卿连夜进了东昌侯府,在高仲瑾面前涕泗横流,将事情夸大了许多,直到高仲瑾不耐烦,让他收手,他才心满意足回了府。
“哼!好一个油盐不进的小女子,”高仲瑾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那上面还放着半碗鸟食,是他白天逗鸟剩下的,经这么一拍,竟撒出来一些,可见其此时心情。
“我早说过了,父亲你却不听,如今不知被多少人知道了,这笑话还不花钱,叫他们白看了,”高庭渊看着那鸟食一点点滚落到地上,继续道,“父亲总喜欢把人看的格外蠢笨,殊不知,人哪有畜牲听话?”
高仲瑾瞟了他一眼,气道,“你尽会说风凉话,如今她避开了我们,叫我明白,她一开始便没想站过来,怕是心归牧甫那边了。”
高庭渊的眉头又皱起来,“父亲,搬权弄势这一套你何时赢过别人?聂珏没有应了你,你怎知她就归了牧太保?”
高仲瑾背靠到椅子上,叹气道,“这满朝文武早已划分成了两派,一派跟我,一派随牧甫,她即不愿过来,自是要去牧甫那里了。”
高庭渊闭上了眼,外面的夜深了许多,他有些困了,“父亲近日动作不断,可见牧太保那边有了什么?他们一早就料到聂珏会拒绝,而父亲你做了这么多无用功才能知道。”
高仲瑾疑道,“若依你所言,聂珏是放着我们这两条阳关道不走,要自己走独木桥?”
高庭渊缓缓摆头,“父亲为何会觉得满朝的大臣只分了两派,若是有三派呢?”
他这话令高仲瑾发笑,“自古帝王心术,以制衡见长,此起彼消,我与牧甫便是相互制衡,这也是圣人想要看到的,若分了三派,就失衡了,圣人不会允许这么做。”
“父亲还是没明白,聂珏是个变数,她的出现就已经改变了大齐的官场格局,目的明确,这是圣人的人,”高庭渊道。
高仲瑾经这话一点,思绪活泛起来,“如此,圣人是要做甚?”
“尚不知,聂珏能不能活到圣人有所动作也未知。”
高仲瑾抱起双臂,“杀她?我倒还未想过。”
高庭渊站起来,打开了窗,寒风瑟瑟刮过,外面起了雾,像是要下雨,“父亲自是没必要,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