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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个澹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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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宫人一路送至奉化门,不巧,她又遇到了高庭渊,奈何对方并不想看见她,瞧着她往过来走,看都不看,忽视的彻底。
聂珏其人最知礼数,迎着他道,“执金吾使大人。”
如此,高庭渊倒不能不回了,他睥睨而过,对方一副谦恭有礼的姿态,只冷声道,“这奉化门和朝华门相去甚远,聂大人下了朝随处在宫中溜达,可真是胆大包天,圣人若是知道了,聂大人等着被责罚吧。”
聂珏淡笑,宫门有四扇,每扇门出入都有人把守,寻常人岂能随意行走,宫人送她出的奉化门,分明是这人看不惯她,故意恐吓。
“多谢执金吾使大人关心,下官这便走,不劳大人挂心了。”
“聂大人,嘴皮子太厉害并不是什么好事,”高庭渊登时冷了脸,目光转到空处,只当她是空气。
上位者总喜欢故弄玄虚,善在口头上敲打别人,使别人对他们产生怯意,继而不敢再作对,这是他们素来惯用的计俩,可是聂珏早看腻了这样的把戏,并不当回事。
“执金吾使大人说的在理,不过,嘴笨也会遭人欺负啊,”她眯着笑眼,冲他拱了拱手,抽身而去,“下官这就走,执金吾使大人巡查辛苦。”
徒留高庭渊在这青天白日里将一口白牙咬的咯吱咯吱作响,吓的那些翊卫一个个噤若寒蝉。
“大……大人,还巡察吗?”
高庭渊一双冷眼还没缓过来,转到何孝脸上,见他吓的往后直退,提起剑柄朝他胸口戳,“你带着他们继续。”
他径自往家去,入的东昌侯府,解了身上的袍子和佩剑扔到迎过来的管家老胡手中。
“世子爷,侯爷在书房等着您。”
高庭渊嗯了声,走向书房,推着门进去了,“父亲,您找我。”
高仲瑾坐在窗户旁,面容深刻冷削,高庭渊长相上随他,可惜他的腿有疾,平日只能坐于轮椅上。
“澹澹………”
“……”高庭渊立刻虎了脸,旋即就要出书房。
高仲瑾面色讪讪,但手还是拍打着轮椅“你给我回来!”
眼瞧着他转头跪坐到席衣上,方道,“圣人招的那女官是个不可小觑的,听说今日在朝堂上出尽了风头。”
高庭渊的眉头一蹙,“也就是嘴皮子比一般人利索,也不见得有什么厉害之处。”
“我可听说了,那女子引经据典,拆字引理轻松的很。”
高仲瑾停歇了一会儿,没等到高庭渊说话,便又道,“圣人开女子科考,男女皆可同时参加,一个女子能在这等的考试中夺得榜眼,”他说到这,拿眼扫着他,“从前你若能安生读书,那翰林院中定也有你一员。”
高庭渊放下手中的茶杯,淡声道,“父亲,您明知不可能,若不是我弃文从武,现在大概文不成武不就。”
“你若从文,我轻轻松松便能让你入朝为官,圣人重文轻武,学武到底输了学文,”高仲瑾叹息,又转了话道,“先前我只当圣人闹着玩,将那女子放在翰林院弃置了,没想到现在放她入朝,倒叫我摸不着想法了。”
“圣人既然开了这个科考的先例,父亲您就应该早想到了,况且说句大不敬的话,圣人以女子登大位,她重用女子乃是情理之中。”
高仲瑾低头思索,“既然如此,往后与她交涉也是迟早的事,倒不如先将她拉拢过来。”
高庭渊腻味得很,一口将茶喝完,挑了挑眉,“父亲又要做什么?”
“你去送请帖,邀她过府做客。”
“不去。”
高仲瑾扶着把手的手一颤,气道,“这种时候你还要跟我矫强,若是晚了一步,牧甫那老东西便抢先了!”
“牧太保可比父亲你聪明多了,至少在表面上他公正廉洁,这种拉帮结派的事他不会这么放到明面上的。”
高仲瑾点点头,“牧甫老奸巨猾,做这种结党勾当从不会让人觉察,”他说到这,又想了想,突然悟过来,“是了,牧甫那学生,我记着当年也是在国子监,恰好和聂珏算作了同窗,这岂非近水楼台先得月?”
“……”
高庭渊脑侧突突直跳,半天才道,“父亲怕是忘了,杜家怎么说也是自诩清流,为保全名声除了这杜修彦都已不在朝了,您觉得以杜修彦清高的性子,会主动去与聂珏私交?”
“如此说,我们还有先机,”高仲瑾划着滚轮,将自己推到高庭渊面前,一双凌厉的细目微微眯起来,“那聂珏到底是女子,哪有女子不爱俊郎,我记得方明卿的儿子挺俊俏。”
高庭渊觉得头疼,他扶着额道,“您就笃定聂珏一定会上钩?”
“她初入朝堂,无人依靠,正需要有人帮她立足,我这个靠山主动向她送梯子,她岂有不接之理?”
高仲瑾往后一仰,很是怡然自得,“那请帖你也别送了,让你一个世子亲自登门,她还不值当,回头我让老胡送过去。”
“私下拉帮结派,这等事圣人不见得会不知道,父亲莫要做的太明显了。”
“咱们高家是圣人的外亲,莫说其他,圣人总要照拂,我如今不过结纳一女官,她如何会在意?”
高庭渊已听不下去,站起身便往外走,“父亲自己看着办吧,我下午还有事。”
“你等会儿,下月有群芳宴,你到时记得去。”
群芳宴虽名为群芳,却不是赏花宴,往年都是圣人用来检验国子监学生一年学业的,前一年所得殿试三甲都需参加,好让学生们有所比对,若是能在群芳宴上大放光彩,那也算提前在圣人面前露了脸,是学生们都争抢的荣耀。
高庭渊立时变了脸色,“那群芳宴与我有何干系?”
高仲瑾摸着腕上的念珠,“你去替我把把关,留意那些学生里有几个中用的,我好提前打点。”
“我不去,”高庭渊不知想到了什么,面部显出厌恶,“你自有办法,何须我去?”
“我已跟宫里传了话,下月你不去也得去,”高仲瑾边说边推着自己到书桌前,“到时殿下也在,你与她好好相处。”
高庭渊啪的推开门大步走出,一路行至马厩处,他的坐骑破虏四只腿蜷在地上,靡靡不振。
幼年他在书院里常常听同窗讲大漠风光,狼血鹤唳,便心生向往,时常在想,将来有一日能拥有自己的坐骑,与那些边关的将士一般,英勇杀敌。弱冠之年,圣人问他想要什么,他开口便要了马,圣人亲自为他挑选,将这匹大宛马赐给了他。
他欢喜异常,给它取名破虏,可惜如今他任了执金吾,连马都不能骑,破虏也只能养在马厩中垂垂度日。
“你今日怎有时间邀我出来赛马?”
一圈下来,陆鹤吾勒住辔头停了下来,看身旁的好友一脸兴奋,“平时叫你总没空。”
“你倒是空闲,合着人人都得陪着陆卫尉你,”高庭渊止住破虏伸手在马头上轻轻拍了两下,让它安静下来。
“瞧瞧,这又是在哪儿受了气,这会儿冲我身上来了,”陆鹤吾甩手一鞭子抽到破虏屁股上,眼见着它前蹄高抬起来嘶叫,下一瞬飞奔出去,笑道,“我担的那职你又不是不知道,说是卫尉,说白了就是守大门的,还不如跟我爹去边关打胡人来的自在。”
高庭渊拉着辔头转了个头,让破虏围着马场转,长声道,“如今边关不似往年多战乱,你去了也没用。”
“这是你说的,那周琬珲还随南军镇守在边界呢,南边比北边还安稳,她不也跟着她爹一道。”
高庭渊抬头正色在他脸上打量了一番,“人可是武状元,按理也当放到边上去练一练,你就一混子,若不是你爹,你连守大门都沾不上。”
这话陆鹤吾却不爱听了,他一拳打过去,被高庭渊躲开了,“我爹那也是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我好歹也是个男人,如何就比周琬珲差了?”
高庭渊摇头,没说话,在他脸上看了又看,找不到任何作伪的痕迹,只当他真的不知道,圣人留他无关他是否有才,扣了他,是叫他爹安分的待在北边。
“话说回来,那文榜眼也是个女的,”陆鹤吾手指托在下巴上慢慢摸索,一双圆眼极猥琐的朝他望过来,“长的如何?”
高庭渊还真仔细回忆起来,惋惜道,“长的还行,不过你大约不喜。”
“这话怎么说,美人我都喜欢,尤其像这种浸了墨的美人,那书里不是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
“你也就这起子玩意儿有心思,这墨喝多了,没准心黑,你要是栽了,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鹤吾停下马,扔了鞭子给候着的小童,坐到后面的亭中咕了一口茶,扬声道,“就你心思最多,我就说说罢了,真动她,圣人岂会饶了我?”
“还有点自知之明,”高庭渊也走了进来,接过陆鹤吾递过来的茶水,“你爹今年还回来吗?”
陆鹤吾说,“约莫回吧,北边总得安置好。”
“瞧着安定下来,没准能多呆几个月。”
陆鹤吾对他弯了弯嘴角,“那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