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血癌》御茶之水

7、第六章 筛雪

　　确实，有时我受不了我的母亲。一个一直高贵沉默忧郁温柔的女人，突然变得歇斯底里自怨自艾，并且从刚刚好若有若无的距离变成了死缠烂打，实在是让人受不了。还好只是有时，她明智的选择了冷静之后再恢复原状，即使只是蹩脚的伪装。

　　照片上的，是古老的唱诗班的小男孩。眼角眉梢都与北辰光那麽相像。但不是她。是——母亲。
　　我是孤儿。母亲说。我在意大利的教会孤儿院中长大。父亲母亲是谁都不知道。孤儿院中有一个唱诗班。我七岁时，因为人手不够，嬷嬷就叫我扮男装，混于其中。我的声音很好，就像你一样，很快便被选为主唱。我很喜欢为神歌唱。可是不行。十二岁时我开始变声了。于是不能在留在唱诗班里。我去歌剧院工作，在舞台上演唱，赢得无数掌声。还是不行。我还是喜欢在教堂里为神歌唱。我不愿为俗人歌唱。然后我换了工作，去教书。可是我一直想，想回去那段时光……
　　这我都知道。哥哥一直在我身边。不管他是幽灵还是天使，他告诉我所有的真相。
　　不可能！母亲尖叫。要知道我恨我自己是女人，我恨我只能为俗人歌唱，我恨我教的男生都没有我的才华，我恨我只生过一个女儿！……我也生过儿子，可是一开始，他就死了。
　　我只剩你了。母亲抱住我。我只有女儿了。明天我就带你看心理医生。你是我唯一的女儿啊，我已经赎了十二年的罪了，上天不能再让你疯了，上天不能再让我失去了………

　　结果，冷静下来之后，她就开始严密的监视我，瞒着我向学校请假，要带我去看心理医生。
　　我没有疯！哥哥他是确实存在的！我没有精神分裂！我没有逃避的理由！我冲母亲大吼大叫，但她只是带着一丝内疚一丝悲悯看着我，什麽都不说。
　　这最叫我受不了。于是我又逃了。这次连可以逃去的地方都没有。我和辰光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逛。
　　天空很蓝。我说。
　　辰光笑，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你是想问我为何出现，又是否是你精神分裂的人格对吗？我有作为北辰光的五岁前的一切记忆，也与你分享了至今为止作为北晨光的一切记忆，如果说精神分裂，你才是我分裂出的人格。可是□□只有一个，并且是作为女性体存在的，这种缺陷和软弱注定输的人是我。
　　可是你大可不管我，任我自生自灭就好，为什麽又要出现呢？
　　我不是不甘心自己的失败，而是，你是我唯一的妹妹和最高杰作，一个完整的人类，附加一颗理智的心。
　　你爱我吗？无聊的问题，白烂的台词，注定得不到回答。我只是害怕，害怕失去最后的一点温暖。因为我隐隐约约的感到，在这一切结束之后，我这仅剩的一半依托，也就要消失了，从此不会再出现。
　　长长的一段街就要走完，一切将步上所谓的正轨。我两手空空，什麽也没抓住。我需要一些东西来填补。
　　街的两边有一些小摊子，卖谢小玩意儿。还有算命的，连自己的明天都不知道的人讲述着别人的明天。
　　我走到一个老奶奶的面前，停下。伸出双手。
　　我叫北晨光。
　　这是个好名字。北属玄，玄即黑暗。黑暗中孕育光芒。晨曦诞生，煊烂无比。
　　那麽“北辰光”呢。指尖游移于干裂的掌心，仿佛风化千年。
　　黑暗中永远停止的时间。没有尽头的静止无法触及的死亡。这个人是不存于世的。
　　我微笑。背后传来母亲焦急的声音。

　　“从此北辰光就消失了。我考试，出来留学，认识你，过平静的生活。开始学着去原谅，原谅母亲，廖归，高老师，一切的一切。最终是忘却，枯萎，死亡。”我平静的结束这冗长的讲述，和冗长的噩梦，安静的注视扶摇，我如今安静的避风港。
　　那你想听听我的故事吗？扶摇直视我，容不得我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