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邪》单说

17、野行

　　要想从青城出去到京都，得往西北方向走。翻过山，越过河，直直的就能直达上京城。但山上有猛兽，没走过的人不好认路，河水也湍急汹涌，不是说渡就能渡的。更何况，翻山越岭的，比起绕路，说不得哪边费的时间更长呢。
　　“我们路上也不能一直不进城，绕城太远不说，消息也容易闭塞。”别舟给席云说，“总要进几次，顺带探听一下情形。”
　　席云没意见，只说，“都听舟舟的。”
　　“哥哥也不怕我把你卖了？”别舟看他一眼，想着他每次的‘都好’‘都行’‘舟舟说的算，我和舟舟走’就觉得哥哥当真没有主意，或许是涉世未深？他不确定的想，觉得这样不行。
　　“我相信舟舟，便是舟舟要卖我，也定有你的原因，哥哥爬也会爬回来找你的。”他低头笑，在别舟头上敲了一记，“到时候，哥哥可就要好好拷问你，做什么不要哥哥，哥哥可想一辈子跟着你呢。”
　　“哥哥……”别舟挡开对方的手，语气认真，“未免太肉麻了些。”
　　“哈哈哈，哥哥的错，哥哥的错。”别舟叹了口气，就不理会他了。
　　哥哥哪里都好，就是总爱说些莫名的话，太不合时宜，也让他不知怎么说。
　　“接下来从渭源城走它在青城的反方向，正位于上京的路上。”
　　“好。”
　　别舟无奈的摇了摇头，“哥哥有自己的意见，说出来也无妨。”
　　“舟舟聪慧，所想定是最好的，哥哥愚见哪有什么说出的必要呢？还是跟紧舟舟更必要些。”席云混不当回事，又要揽他走。
　　别舟用眼角轻轻扫他一眼，避开他的手，“哥哥还是再好好想想吧，免得我一人行差踏错，还要带累了哥哥。”说完，加快步子向前走，不再看他。
　　席云跟在后面，看着剑客的背影，一种温柔的情绪在心中暗涌，他心里想，舟舟对他耍性子了。
　　真可爱。
　　*
　　“你确定是这边？”路澄城冷着脸，圣医也不叫了，一双锐利的招子盯着‘渭源城’的石匾，毫不掩饰对老大夫的怀疑。
　　老大夫神叨叨的捋着胡须，哼了声，“这是自然，老夫养的蜂可不会骗人。你爱信不信。”
　　一只黑色的小虫落在他袖口，比之蜜蜂要小上一圈，尾后的蜂针毒性却大的很。
　　老大夫手指轻抚小虫虫身，说的话信誓旦旦，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出口的话没一句真的。
　　早在二人刚离开，他就用小虫追踪过一回，别看这虫子个头小，速度那是个顶个的快，比信鸽还要快不少，半个晚上的时辰就给他带了消息，那二人去了青城。
　　是以等朝廷的人来找，他便带着人往相反方向走，在他的想法里，既是逃命，怎么不也要躲个十天半月，隐匿消息。只要把官兵引开，别舟二人一时间便没有危险。
　　“最好是这样。”路澄城转眼睨他，话中压迫之意渐重，“如今距那二人离开将近十日，按道长们的卜算，他还在这块地域，十日，我们快马加鞭，他们无论如何不可能跑远，也不可能离开你的追踪范围。”将军手指摩挲着手中的马鞭，平静道，“我已告知各位道长，算算日子，最晚明日他们也就到了，希望圣医不要耍什么小聪明，毕竟这是事关天下的大事，若是有一丝隐瞒，不仅是你，怕是宜阳谷也架不住天下人之怒。”
　　他又看他，“您，知道吗？”声音不急不缓，仿若在给稚儿讲道理，将所有的利害关系，一点点掰开揉碎给他听，连眼神都是温柔而明利。
　　老大夫却不禁打了个颤，手心浸润出湿痕，他面上波澜不惊，还是气哼哼的语气，大声说，“那是自然！老夫从不骗人！”心底深处却慢慢滋生出细微的恐慌。
　　他可以为自己欣赏的后辈担下隐瞒欺骗的罪责，因为虽只相处短短几日，但他能感受到对方内心的赤诚，那是个好孩子，所以即便知道对方正被大半个天下追杀，也能义无反顾的为他遮掩。
　　何况他的师门是名满天下的宜阳谷，医学的圣地，隐隐超然世外，即便出了意外，他也自信没人敢对宜阳谷行不轨之举。
　　可路澄城这番话嗡的一声为他敲响了警钟，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同时也在表明朝廷和道门的态度，他们是真的要不惜任何代价铲除别舟。
　　无论是谁拦在路上，都会毫不留情的铲除。即便是宜阳谷。
　　他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但是师门呢？他难道要弃师门于不顾吗？
　　老大夫心下叹息，知道自己怕是走了一步绝无仅有的险棋。但事已至此，他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只是心态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发生了变化，师门对他恩重如山，无论如何，都不能祸及师门！
　　*
　　渭源城外百里处，别舟二人在树木掩映的羊肠小道中行走，席云身子前错一步，为别舟掰断挡路的枝杈，一只手还非要扶着他，老妈子一样叮嘱，“小心脚下。路不好走，别摔了。”
　　别舟捏了捏眉心，再一次把对方的手扒下去，“哥哥自己看路就是，不用担心我。”
　　“要不要休息下。前方空地正好，你身上有伤，还没吃午饭，不如先坐在那，让我去打些猎物回来。”他消停没一会，看见前面还算干净的平坡地，又开始说话。
　　别舟刚要说不用，已被他心急手快的捞着腿抱起，放在坡地上，还利落的脱了短打，在脖子处塞的严严实实。
　　“我去去就回，舟舟不要乱跑。”说完，一溜烟没了影子。
　　别舟拽着衣裳，狠狠叹了口气。
　　自他们出城没多久，第一次与别舟在外赶路的席云越走越心焦，他一会想起舟舟身上细碎的伤口，一会想起舟舟“娇嫩”的肌肤，觉得在外赶路风餐露宿实在不适合舟舟。这种忧虑在他们走了大半天天将擦黑时升至顶峰，因为他想到了舟舟没准要睡在又冷又硬的地上。
　　他一下子便忍不住了，舟舟还带着伤，身体那么“纤细瘦弱”，在地上躺久了染病了怎么办？别跟他说舟舟明显对于野外比他熟，那是没遇到他之前，如今他在了，怎能还让舟舟受苦？
　　席云于是死活要拉着别舟找村子借宿，背着剑客用了好几张自己制作的神行符。
　　他出世时间不久，除了一股脑把力量释放外并不会什么法术，但幸好他吞噬了几个道人，获得了他们的记忆，这才开始一点点学习起来，不过那些道人的脑海里也没几个方便的术，大多都要靠符咒发挥力量，法诀少之又少。大概是他与道士本源力量有差异，他废了挺多功夫，也才作出几张，此时用在这处，却是一点不心疼。
　　总之不能让舟舟露宿荒野，这是底线！
　　席云回来的很快，这几日的打猎让他动作轻车熟路，很容易就抓住几只山鸡野兔。
　　他熟练的扒皮放血，一边生火一边注意附近的动静。
　　官兵们目前已经开始大范围搜山，不计人力派出了半数兵力，除了戍边的，保卫京都的，几乎都出动了。
　　这也让别舟更加疑惑，古往今来，道士占卜世出邪祟者数不胜数，但从没有一次是像这次这般举世之力抗衡的，更何况，比起之前人间动荡来说这次除了他这个莫须有的邪祟，可是一点征兆都没有。
　　师……清真子到底是怎么空口说动那些权贵的这太奇怪了。
　　“舟舟，趁热吃吧。”席云给他撕了个鸡腿，拿着衣服上撕下来的干净布料缠住骨尾，吹凉了些，递到他嘴边。
　　“哥哥不用这样。”别舟被唤回思绪，从他手里接过鸡腿，“我已经说过多次了，哥哥不必这样迁就我，我是一名剑客，不是身娇体贵的娇小姐。”
　　“哥哥让舟舟困扰了吗？”席云想了想问他。
　　“……不算。”相反，像这样被人放在心上，他其实有一点点开心。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关心过了。
　　席云目光闪了闪，一瞬间有种看透人心的锐利，他笑着摸了摸别舟的头，“只要舟舟不为此烦恼，哥哥就放心了。因为我实在忍不住不对舟舟好。”
　　“只有舟舟心喜，哥哥才能心满意足嘛。”他摸了摸他的脸，没有让人发现他隐藏的极好的疼惜。
　　别舟顿了顿，小声说，“不要太过就好。”耳尖悄悄染了红。
　　“好好。”席云眼睛盯着他的耳朵尖尖，应声的同时，没忍住手欠的摸了一把。
　　“哥哥！”
　　“来咯，哥哥这就喂我们舟舟！”席云连忙应声，又挑了只兔子腿送到嘴边。“舟舟张嘴。”
　　别舟抿了抿嘴，低头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