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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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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少彦踩到地面,等宓笙把长绳拉回二楼,他再离去,轻松越过范家的围墙。他转念想,没有着急奔向村口而是绕到范家前院,借着模糊的夜色依稀能看出七倒八歪的身影。
看两眼后收回视线,他放轻脚步声往出村方向走,安静走到村口,他握住斜背包,踩着出山的山路狂跑,拼着劲儿没停歇地跑出山,直到踏足通往乡里的大路才站定喘喘气。
他应该让宓笙给他带瓶水的,缓过劲儿来后靳少彦想,他再扶腰喘喘气,举步往前走,独自走在乡野的乡路上,四周围静谧黑幽,他的思绪放得空空荡荡,脑袋好像空得什么都没想又好像过往哪怕是模糊的记忆点都能跳出来在他的脑海中如放电影片段般闪过。
走过半程听见身后有哐当声,靳少彦转身,在对方近前来时辨出是位踩三轮车的老乡。他想他运气不错,喊住这位老乡搭车;对方是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昨天家里的母羊下崽,半夜里把两只羊崽处理好后要送到乡里卖,老大爷笑问:“小伙子你啥事赶这样早?”
靳少彦蹬着有年代感的三轮车有种莫名畅意,他年轻他搭车当然是改成他来蹬三轮车,闻言他朗声答:“进县城做生意咧,要赶最早班的车进县城,媳妇在家等着我呢。”
“好啊…”老大爷像是被感染着高兴:“村里这一两年也要通电了,会越过越好的。”
陌生的老少时断时续搭搭话,不知不觉中黑雾渐退,迎来青霭笼罩的蒙蒙亮。靳少彦蹬着三轮车抵达乡镇,停下车,看见前方的天空被染做金黄橙红,朝阳将出,蔚为壮观。
靳少彦向这位陌生的老大爷道声谢辞别,走过段路找到家早餐店,进店吃顿早餐,坐着歇会儿看过店外街上人越来越多,他结账离开,去乡里的车站等最早的班车去县城。
夏电台在县第一中学做数学老师,早自习刚结束,传达室通知,他侄女婿找他?他将信将疑去学校传达室,见真是刚办过喜宴的侄女婿,惊讶道:“阿彦你怎么来了?”
靳少彦拽着这位小叔走到僻静处,把事情讲遍更是惊得夏电台不可思议:“什么?”
“真的,笙笙还等着我呢,麻烦小叔请天假陪我去公安局报警,打电话把小姑叫回来,就和小姑约在县公安局碰面。”靳少彦冷静地提要求,夏电台做做深呼吸确认:“阿彦,报警可不是说笑的,你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吗?大哥…大哥他…我们可是最亲的亲戚了。”
“岳父昨天就放话随时能帮我们去报警,我和笙笙是不想把爸爸牵涉进来,毕竟爸爸还要在村里生活的,如果他出面,他在村里就难做人了,所以我才亲自来县里报警。”
靳少彦中肯道:“小叔,夫妻做成仇、亲兄弟做成仇,哪里都不缺。对那位大伯,我也不想多说什么省得好像我要破坏你们兄弟的感情,就请小叔去趟公安局报警吧。”
夏电台沉沉呼口气:“好,那阿彦你等等小叔,我去请假,再打电话叫二姐回来。”
靳少彦道过谢,目送这位小叔走远,抬头看看天空,平静得站在校园的角落里等着。等人返回,他们打出租车去县公安局,报警、做笔录,请公安局出警救援。
临近晌午,夏乌茜风风火火赶到县公安局,进警局果真找到她弟弟,气得她冷笑连连:“这可都能成全县这星期最大的新闻了,他过两年都要五十岁了他还要点脸吗?”
“二姐,在警局呢。”夏电台摘下眼镜捏捏眉心,夏乌茜咬牙克制:“阿彦呢?”
“两位警官陪着他去医院了,闹事的村民不是说孩子们吃喜糖吃坏的吗?”夏电台揉揉眼睛再把眼镜戴上:“他和笙笙商量,既然都来县里报警了,把医生也带上吧。”
夏乌茜深呼吸冷静下,找只座椅坐,讽刺道:“今后这兄弟兄妹算是不用做了。”
靳少彦把医护车和几名医护人员拉来,警局这边要出警的警员和警车也准备就绪了,两方人员汇合即出发,警车鸣笛开路,浩浩荡荡出县城下乡镇。
来到乡里,靳少彦示意绕绕弯去夏大姑的小卖部捎上她,不明就里时可把夏乌梅吓得,突然冒出来几辆警车停在她家店面前可不得吓到她呀,老百姓都怕官怕警察。
从乡里过去就很快了,没一会儿,警车和医护车就驶至进村的山路前,车靠边停好后,留两名警员留守,其他人集体步行走山路进村。这山路是夏乌梅四十多年走惯的,但靳少彦和警察们走得太快,她有点跟不上,拖着妹妹嘀咕:“这侄女婿走那么快做啥呀。”
夏乌茜拽着大姐紧跟大部队:“笙笙还在范家等着,阿彦凌晨就出门了,能不急吗?”
行至距离进村几米前,为抓住证据,靳少彦带领众警察们奔跑起来,以百米冲刺的速度跑向范家院,根本不给过路看见的村民任何通风报信的机会,也成功将现场逮个正着。
围堵在范家的二三十位闹事的乡亲和范招娣范金枝范乘风他们可不就是懵了,怎么会突然冒出群警察来?怎么会靳少彦带着警察来,他不是在屋里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
“各位乡亲父老,我们是县公安局的警员,今早接到这位靳先生的报案,知道你们是因家中小孩得病才盲目寻衅滋事,虽然情有可原并且靳先生也无意追究、还请来县医院的医护人员给乡亲们诊治,但我必须要指出你们的违法行为并给乡亲们上一堂法制教育课。”
出警带队的邢警官让警员们组织还没回过神来的村民们听课,不用特意安排就在院里;而范家院外,夏乌梅姐弟和众医护人员与夏报国范固良等村干部差不多同时赶到。
夏报国夏支书眼冒金星,手按着范家的围墙按得指尖发白,夏乌茜走近提醒:“夏支书该去和邢队长打招呼,你是村支书,你不出面还像话吗?”引得夏报国霍然转头怒瞪,对上这小妹冷冷的讥讽目光,他抹把脸冷笑,大步向前,这群村民闹事和他有什么关系?!
范家院外几乎是瞬间围满村民,夏浩然和夏佳佳都闻讯赶来,夏浩然烦躁,夏佳佳四下找找都没找到继父的身影,还是夏电台对她说:“佳佳,去趟乡里酒厂叫二哥回来。”
情况得到控制,靳少彦进屋找老婆,若非被宓笙推开,他都想来个当众拥抱。宓笙原本在房间里,听到动静刚下楼来,见到他平安回来,明眸溢笑,反而有点不知该说什么。
“给婆婆报个平安吧,我们的屋外夜间被系着铃铛,就防着我们夜里出溜,婆婆晓得你不可能是推门走楼梯离开就只能走窗户爬下楼,她肯定心有余悸,去报个平安吧。”
“好!”靳少彦往里走,宓笙看眼,往反方向走到屋檐下,无意间对上夏支书的眼神,视线相撞她自然摆出明媚而满含挑衅的微笑,夏报国甩开眼,来日方长,走着瞧吧。
范固良将这对伯伯侄女的交锋收尽眼底,轻轻叹息;夏浩然烦躁,想找堂妹被他母亲黑如锅底的冷脸强行拦住,范美葱勉强压着暴怒说:“回家去,这件事最好和你没关系。”
这群闹事的村民家中的娃们当然都是健健康康活蹦乱跳,但县医院的医护人员既来了,靳少彦和宓笙也愿意把这层窗户纸拢住,便以给全村老幼做身体检查权当遮掩了。
夏建国带着继女夏佳佳和外甥女简单丹进村时,警官们对众村民的法制教育和医护人员给全村六十岁以上老人和十二岁以下孩童的身体检查正都进行得如火如荼,几乎整个村的乡亲都围在范家把范家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简单丹险些挤破脑袋才找到她妈。
“八成是被他婆娘撺掇的,这大哥大嫂把这村当什么,土匪窝,他俩是土匪头头吗?”夏乌梅鄙夷撇嘴:“亲弟弟亲侄女都能这么搞,看以后亲戚谁还敢跟他家往来?”
“大舅是疯了吧?”简单丹想惊呆:“现在都九十年代了,居然还能闹出这种事。”
夏建国挤过人群走进范家找到他闺女,佯装生气瞪着这阳奉阴违的女儿:“夏笙笙!”
宓笙甜甜笑对父亲撒娇:“您出面和我们自己处理是两回事,不想您在村里难做嘛。”
靳少彦则趁没人注意时拉着沈家的堂舅们找处僻静的荫凉地方谈心,恳谈近一个小时,他们才回到范家院前重新淹进人群,警官们的法制教育和医生护士们的健康检查也进入尾声,围观的村民们多数浸在对新知识的热情中,被抓典型教育的乡亲们倒也没那么难堪了。
最后,在邢警官的慷慨陈词总结和众人的热烈鼓掌中,持续两天的闹事圆满收场。
靳少彦陪着村干部们送警官和医护人员出村,夏乌茜和夏电台要赶回城里也得搭车走了,宓笙及时把她要送的自行车送给小姑:“就是车座昨天破了,小姑你得换个新车座。”
“没事儿。”夏乌茜抬手理理侄女的斜辫,做批评教育:“以后可不能再冒险了,爬窗、凌晨三四点走夜路都是多危险的事啊,该寻求帮助的时候就要求助,知道吗?”
宓笙乖乖点头应承,她爸爸和阿爷阿奶还有小叔甚至范老头都已经对她做过教育了。
她牵着靳少彦的手同陪着出村,夏建国和夏老头也在列,热情送众位从县里来的警官、医生和护士以及搭车走的夏乌茜夏电台姐弟他们全部坐进车里离开后,氛围急速冷却。
范固良和另外几位村干部识趣地先回村,实则他们多虑了,宓笙和靳少彦都没想撕脸,大家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再费唇舌,何况当着老人的面,何苦让老人家难做。
“我们明早八点离村,大伯不用来送了,您只要记得尽快把钱还给我们就好。”语毕,靳少彦牵着宓笙往回村的山路走去,犹似欣赏山林风景,他俩的背影似都透着悠哉。
就剩夏老头和夏报国夏建国站在原地面对面了,夏老头老脸难看,和这大儿子挑明讲:“你晓得阿彦和笙笙如果跟你动真格会变成啥样吗?警察如果彻查,谁会帮你兜着?你是做大哥的呀,你对小辈竟然都这样计较,你怎么就那么心胸狭窄啊?”
“我心胸狭窄?”夏报国像是碰到烧红的烙铁般反弹起来:“我倒是想宽宏大量,爹您给我这机会了吗?我就小学毕业,夏建国初中毕业,夏电台能读到大学毕业,连夏乌茜这丫头片子都能读大学在市里的林业局做副科长;我娶乡下女人,他们仨都能配城里人。
我是大哥我就该宽宏大量,我是大哥、我就应该被爹娘最薄待还要我宽宏大量,爹您就不觉得可笑吗?我不求您偏向我,你只要能对儿女公平,我都愿意对弟妹宽厚,可您自己做到了吗?我得到最少,再不争取我就要过得最差了,我拿什么来宽宏大量?”
“十年前能和现在比吗?二三十年前又能和十年前比吗?”夏老头被气得脸红脖子粗:“没法比较的事你偏要拿来比较,再比出个爹娘最薄待你的结论,你亏不亏心啊?”
“我不亏心,爹你要是真像你说得那么公平,你就让夏笙笙给我把通电的事办了。”
夏报国眼含讥诮怼父亲,夏建国要对呛被老父拦住了,夏老头道:“没得说了,走。”
没对话但差不多明确翻脸的兄弟对视眼冷笑,夏建国扶着父亲率先走,一路沉闷,他斟酌想宽慰父亲时被提示看前面,他看去就见是女婿背着他女儿在嬉闹,不由笑了。
日薄西山,靳少彦怕宓笙的脚丫太嫩,先前的水泡还没好全又磨出新水泡,只能背她;宓笙摘来几根狗尾巴草指挥他前进,浮着童真的身影构成此间山林夕阳下最美的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