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第10章 ...
-
靳少彦自是同样清楚他们婚姻中的根本症结在哪儿,但更清楚他不可能分居。
他抬手揉揉脑门,把老婆拉过来抱在怀里,装道:“让我想想,蜜月结束我给你答案。”
宓笙闭闭眼应好靠在他怀里,眉眼间凝满迷惘彷徨:“会不会明早醒来,我们又能回到2020年?还是,我们只能一天天生活,再熬28年才能回到2020年?可我们若留在这里,是意味着在现代化社会的我们死了吗?如果我不在了,我的宓爱该怎么办?”
“宓爱还没有出生呢,你别杞人忧天。哪怕真的有平行空间,还有我爸和靳少哲、你宓家的亲戚们甚至我二叔和姑母他们,孩子会好好的,不会受欺负和委屈。”
宓笙很有意见:“你当然说得轻松,你就播颗种子,你对女儿能有什么感触。”
靳少彦想,好,我忍。
宓笙絮絮叨叨又担忧操心一个多小时,念得靳少彦怀疑她可能是到更年期了想叫停时,宓笙主动跳话题:“我想在村里多留几天陪陪我爸,你也留着陪陪你妈吧?
以前你心急火燎想做生意,想做出番事业来想出人头地,你要争分夺秒你没空,可现而今你还需要那么急吗?婆婆是得抑郁症了,她需要至亲的陪伴和呵护。”
“我留着,我和我妈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我陪她还不如她养养花看看书够她消遣。”靳少彦不赞成道:“何况我们用什么理由留在村里,难道说你想多陪陪你爸吗?
你和你大伯娘今早翻脸了,你留在村里不是让你爸和你爷奶甚至夏浩然夹在中间难做吗?就算他们不会难做,还有给村里通电的事,我没应承,范老头脸就很难看了,夏报国的脸还能比他好看吗?他能让你安稳留在村里吗?他们煽动村民的本事,你没见识过吗?”
宓笙蹙眉,靳少彦拿定主意道:“以后再说吧,你有心肯定有的是机会,不急在新婚,没准儿你想留着你爸还不乐意,我们新婚夫妻度蜜月,你陪老父亲算个什么事?”
“呵,你也知道新婚该度蜜月啊,是谁连新婚蜜月都想省了?”宓笙翻旧账。
靳少彦识趣退让:“我不跟你吵,快九点了,洗漱吧。”
宓笙横他眼,随他站起,抱着他的胳膊跳着去屋外,洗脸刷牙,洗漱毕,回屋睡觉。
山里的夏夜比白日清凉许多,铺着竹席的木板床也凉丝丝,不用电风扇也行,宓笙扇着蒲扇拒绝男人靠近,不知不觉躺进男人怀里,由靳少彦摇蒲扇扇风,她渐入睡眠。
清晨醒来,宓笙睁眼怔愣半响想明白还在1992年,今早应该是1992年八月十八日,她按住心底对女儿的挂念,拉靳少彦起床,洗脸刷牙、下楼吃早饭。
靳少彦就比她适应良好得多,吃过早饭,拎着木桶和范乘风带年糕出门抓鱼了。
早上八点半,明媚的阳光洒满小院,宓笙坐着小板凳,在院里洗衣服,他俩前两天换下来的衣服以及靳少彦向范乘风借来穿的衣服,唯独范乘风的贴身物让靳少彦去洗的。
一个扎着两条黑黝黝麻花辫的小姑娘挎着竹篮走进院来,看见宓笙,甜甜喊声阿嫂。
宓笙慢两拍认出这是她婆婆沈怜卿堂哥家的姑娘,叫沈穗儿,1992年时应该是16岁,展笑道:“穗儿来了,给你堂姑带什么好东西来了,看着就沉甸甸的。”
沈穗儿笑嘻嘻说:“哪有什么好东西,我是来给堂姑送鸡蛋的。”
宓笙想起来,沈怜卿是有捉来不少鸡苗鸭苗养着,但鸡蛋鸭蛋多数被范招娣捡走了,若不是范老头训过好几回,范招娣敢把蛋全捡走,沈怜卿平常都要向村里买蛋吃。
“哦,穗儿进屋去吧,婆婆在屋里织布呢。”
“好嘞。”小姑娘挎着竹篮走进屋里,很快拎着空篮出来,凑到宓笙身边说:“阿嫂看,堂姑给我抓了一大把糖呢。”她剥颗糖喂给宓笙,顺口问:“我阿哥呢,不在家呀?”
“和范乘风带着年糕去河里网鱼虾了,等你阿哥回来,让他给你串两条鱼过去。”
“好呀。”沈穗儿也不客套,看宓笙搓衣服,埋怨道:“堂姑也是自己洗衣做饭,真不晓得范家这保姆雇来做什么,更没见过离婚离成这样的。合着人家是父母儿女一家亲亲热热,我堂姑反倒成外人了,还不如趁早离婚,省得白白给范家老小当冤大头。”
宓笙失笑:“傻妹妹,这话自家关起门来说说还行,在外面可不好乱说。”
“我知道呀,我就和自家人说,我又不对外人说。”沈穗儿闲侃道:“嗳,阿嫂,你和阿哥想去海南做生意呀,我二哥前两年也想出门闯闯,我爸不同意,觉得去外面闯荡太苦了,家里又不是穷得没饭吃,做什么要离乡背井去从来没去过的地方吃苦受罪。”
“堂舅这是随了大外公了。”宓笙感慨道:“当年,应该是六十年前了,你阿哥的外公想拉着亲哥哥去外面闯荡,可穗儿的阿爷就觉得外头的世界动荡还不如守在老家实在,还说,如果弟弟在外头吃苦受罪了,回老家来,有哥哥在家守着,总也还有弟弟一口饭吃。”
小姑娘手托腮附和:“是呀。”
夏浩然过来给堂妹送黄桃,沈穗儿乐颠颠捎走六只大黄桃,宓笙把大盆衣服洗干净后晾在竹竿晒,把洗衣盆和肥皂整理收拾好,拿把蒲扇来,坐在屋檐下和堂兄说话。
“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伯父伯母面也该看三哥的面,让我妈当众没脸,你就高兴了?”
谴责归谴责,夏浩然对堂妹还是很好的,黄桃是今早新摘的,他洗出几只黄桃、削皮切块装碗,拿双筷等着堂妹晾好衣裳来吃水果。宓笙看着青春阳光的堂哥,由心底沁出笑意:“你妈的儿子多,你对她就是这个,”她扬扬小拇指:“还得和你二哥并列。”
夏浩然摇摇食指纠正:“我比我二哥还不如,我连个名字都不得我妈喜欢。”
宓笙知道的,三堂哥的名字是她妈取的,当时她爸在追求她妈,她妈文化水平高,爷爷想让孙子能有个有文化的名字就让她爸请教她妈,她妈就给取了夏浩然的名字。
她妈嫁进夏家后,妯娌间不对付,范美葱不至于迁怒儿子但对夏浩然绝对有点膈应。
“你自己喜欢自己就好了,人又不是金子,还能人人喜欢吗?何况都有人讨厌金子。”
“你安慰得什么话,我自己喜欢自己?你还不如说让我早点找女朋友结婚呢。”
“嘿,你二哥都还没娶老婆呢,轮得到你吗?”宓笙夹筷黄桃肉吃,夏浩然若有所思,琢磨道:“笙笙,你觉得二哥在部队有机会往上升吗?”
“我怎么会猜的出来,怎么了?”宓笙古怪,夏浩然叹息:“如果二哥在部队有前途,可能三五年内我爸妈都不会想让他结婚,想让他升到够格了好娶领导家的姑娘。”
“有想法。”宓笙继续吃黄桃,夏浩然嫌作孽:“我爸现在心思全掉在钻营里了,他觉得爷奶偏心,二叔能娶知青娶城里人,小叔能考大学能在县里做老师,就他,什么都没捞到。他怎么就不能想想这根本是没法比的事,他和小叔差十四岁都要去比,真是够了。”
“看不出来呀,夏浩然。”宓笙看向他揶揄笑,夏浩然拍拍胸膛:“我叫什么呀?浩然,浩然是什么,是浩然正气是正义凛然,我是帮理不帮亲的。”
宓笙乐了:“好好好,三哥你浩然正气,你帮理不帮亲,我觉得你将来做老师很好呀,你肯定能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热情昂扬正义凛然的栋梁之才。”
“哪有那么容易。”夏浩然清醒道:“他们巴巴盼着我能分配到机关单位工作呢。”
晌午前,靳少彦拎着大桶鱼虾田螺回来,夏浩然用稻草串四条草鱼走,两条给二叔家。
他们下河跑田埂没少沾污泥,罗木棉提水来让年糕在院里洗澡,宓笙让靳少彦提桶凉水去屋里给自己洗干净、洗完澡换身衣服后串几条鱼给他的堂舅们送去。
靳少彦利索洗个凉水澡,套身干净衣裳,拎着鱼虾就出门。宓笙吁口气,收拾他换下的脏衣服接着洗,好在现在太阳大,晌午时洗的衣裳,晒个下午也能晒干了。
忙碌半日的夫妻俩,在午后果断选择睡午觉,午觉睡醒后神清气爽,靳少彦有点蠢蠢欲动被宓笙踹开:“下楼收拾龙虾和田螺去,晚上吃麻辣小龙虾和爆炒田螺。”
靳少彦郁闷坐起来,抬手扒拉两下他略糟乱的发型,趿拉着拖鞋往外走,走到楼下,找冷水洗把脸,伸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后,晃晃悠悠去处理龙虾和田螺。
范乘风这在蓉城读大学的少年见此情形主动帮忙,他俩慢吞吞地把龙虾和田螺收拾好,靳少彦把扫尾工作留给继弟,想去溜达圈,遇上夏报国和范固良进院来。
夏报国和夏建国长得像吗?同爹娘的亲兄弟当然有相像的,可像和像之间也有差别的,譬如一种款型的瓷器有烧坏的和完好的,夏报国比之夏建国大概就像烧坏的瓷器吧。
“阿彦啊,年轻人,正是该拼搏进取不畏艰难勇往直前奋斗到底的时候,你说对吗?”
靳少彦平静而平淡得应声对,那么夏报国就有话了:“给咱村里通电是不是大好事?”再得到肯定的答案后,他质问:“那你怎么能轻易退缩放弃,咱们村里的乡亲就不是你的乡亲同胞吗,就不配有电灯泡照明、不配吹电风扇吗,村里的孩子就不配听广播吗?”
“大伯您这话就驴头不对马嘴了,您想让村里尽快通电应该去乡政府县政府打报告,对我上纲上线算什么道理?给村里通电又不是我能管的,您非得摊到我头上讲,什么意思?”靳少彦冷言讥讽:“故意欺负我年轻不懂事还是看我兜里有俩钱想拿我当肥羊宰?”
范固良垂下眼睑,夏报国笑起来而眼中笑意全无:“阿彦就这样看大伯?”
靳少彦礼貌笑:“不是大伯自己做出来的吗?你既然做了,我对你自然实事求是。”
“好!”夏报国怒上眉梢冷笑声,站起来甩袖而走,范固良叹口气,追上。
宓笙从里屋踱步出来走到靳少彦身旁,叹道:“夏支书这点私心真是全写在脸上了。”
靳少彦搂住她说:“反正我们明早就走了。”
没想到,明早他们走不了,他们到底还是低估对方的狭隘和不择手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