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一章 司命簿（二）赌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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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正当我和那小孩一同跋涉到第八层地狱，猜想着我会投胎成一朵牵牛花、玫瑰花还是喇叭花的时候，阎王殿却来了特使，说是地府可能撤销我“自裁而终”的罪名。
原来当日美国方面花了两个小时才寻到个略懂“懂中文”的伙计给我双亲报丧，可不知是那伙计的言辞太过婉转，还是我爹妈仍在梦乡里，接连两次都让那伙计吃了瘪。就在那可怜的伙计一愁莫展，打算凭借着人道主义精神挨第三次骂的时候，我的死党花子也不知有什么要紧事，尽然在大半夜给我这太平洋另一头的死人挂了个电话。就这样，我堕楼身亡的消息终是漂洋过海，传回了渤海边的小城。
一连串的午夜凶铃惊醒了许多人的美梦，我爹妈互相抱怨了整晚，终是抱头疼哭着互相安慰，明白往后的路只有彼此相伴了。第二日，刚刚办妥前往美利坚认尸的手续，还没登上飞机，我那吃嘛嘛香身体倍棒的老爹就倒了。可怜我老娘一个家庭妇女，怎么有勇气独自跨海认尸呢？哎，可认尸这事情，毕竟不同于认亲，忒晦气。原本成日里夸我爹妈好福气养了个博士女儿的亲里亲朋们，都以英文不佳为由，推辞了这免费的美国游。最后还是花子够义气，二话不说请了十来天工价，报了个旅行团，同我未婚夫一道陪着我老娘远渡重洋了。
正所谓可怜天下父母心，天下的妈妈都是一样善良的。正巧我出事的当日，隔壁相熟的日本太太外出访友了，又正巧在我老娘和花子他们到的当日，这位日本太太也归家了。那日本太太闻之偶自杀的噩耗，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不过与我那泣不成声的老娘不同，这位日本太太一口一句“It is impossible！ Terrible！ I don’t believe！”说什么不肯相信警方的调查结果，坚持认为本小姐是不会自裁的。
再后来，那日本太太同花子一起搜罗了大量证据，包括我公寓里那没擦完的半块玻璃，愣是让警方改变了原有的调查结果，转而认定我是失足堕楼，意外身亡。总算让那费了偶N多银子，差点成废纸的人寿保险和意外保险最终成了美刀，也算给我爹妈不幸的晚年带去了些许幸福。
经过在美国的那段相处后，我母亲也打消了对我未婚夫劈腿的猜忌，转而和我爹一起撮合我未婚夫和花子，来了个肥水不流外人田。
经此二事，我前世的评级也不再是“碌碌无为”，而是“成人之美”的八级，八级可以优先上奈何桥。更重要的是，地府对于魂儿的定命向来遵照魂儿在阳间的贡献值。虽然阳间的这些变数晚了那么一点，但我那“碌碌无为，自裁而终”的命簿判词还是得了修正。更巧的是，这前来传话的特使，不但是阎王心腹，还是地府四大司命使者之首，东司命的娘子，通天的人物。
原来地府共有四位司命使者，东、西、南、北两两搭档，隔日轮休，四位司命使者之下，又各自辖了九位勾魂差官，四位司命，连同三十六位勾魂差，构成了地府最为庞大的“司命衙门”。司命衙门专职替魂写前世的命数判词，其中以东司命当值最久，最为尊贵。
正所谓物以类聚，这四位司命平时就感情甚笃，癖好也相投——嗜赌。一赌起来，什么老婆、阎王，工作，通通靠边，其中以南司命最为严重。据特使说，这南司命先前是个天官，素有天宫“赌侠”之名。三千年前因与同僚聚赌犯了天条，自贬地府。不过他入了地府后，非但没有金盆洗手，洗心革面，反而变本加厉，连带着染黑了地府的一班大小鬼官。特使相公东司命就是其一。
东司命出任地府司命使者已足三千年，向来克己奉公，只因近年亲近了“赌侠”南司命，才一失足成千古恨，不但欠下累累赌债，更是一点不念情分地舍下了新婚娘子，投胎避债去了。不过地府鬼官向来潇洒，失了相公的特使同我们讲起这些事倒也不显悲伤。
反是我身边的小鬼，当年受过东司命的恩惠，对于这位恩公的离开很是不舍。见特使要带我去阎王殿，那小鬼魂倒也识趣，道了声再见，就自个一撑一撑地朝第七狱爬去了。特使原说可以顺便捎她上奈何桥，谁想她倒是硬气，只是没头没脑地同我道了句：“记得先喝忘川水再饮孟婆汤！不过忘了也没关系，我会记得替你拿一碗忘川水的，嘿嘿！”就一溜烟的撑上了楼。
我有些奇怪，难道忘川水和孟婆汤还是两个玩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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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使领着我来到阎王殿的时候，一个穿着白袍子甚是英俊的鬼官正滔滔不绝，好像是在说一个叫什么司命的鬼官上岗时间聚众赌博，还找小鬼差做伪证。那讲话的鬼官边上还站着一个黄袍子的鬼官，年纪看着不大，站如松，一个劲地点头却不知声。
“果真熬不住了，早晚赌得三界都不收他！”特使没好气地转头同我道，长得俊俏穿白裳的正是“赌侠”南司命，身边那个是他搭子，有点口吃的北司命。没想到会撞上他几个司命的兄弟无间道，我有点担心不知南司命举报完，阎王还得不得闲应付我这小鬼魂。
据南司命交待，有日西司命当值的时候突然赌瘾犯了，便邀其与北司命搓翘脚麻将。三位司命刚刚摸了四圈，就被路过的勾魂差撞个正着。为了封那勾魂差的口，西司命就威胁小鬼差，要治他个“有魂不勾”的渎职重罪。那鬼差倒是伶俐，明白上官并非真要治他罪，而是要他将功折罪，替上差塑造个克尽职守的模范形象。于是，甚是聪颖的从附近尚未气绝的壳子里勾了个魂出来，交予西司命定命。赌的起兴的西司命，满眼都是饼条万子發財，哪有心思定命，大笔一挥四个字：碌碌无为，反正不差钱。再听那勾魂鬼差说是个“自杀”的魂，还很负责的多加了一笔“自裁而终，处刑十狱”。完了，还不忘夸赞几句懂事的勾魂差，应承以后替他排个好班。就这样，原本窥破他赌钱的勾魂差，成了他渎职的帮凶和勤恳劳动的旁证。
南司命还没告完，一个甚是眼熟的鬼官带着哭腔道：“冤枉啊！陛下，臣当时虽在同南北司命搓卫生麻将，可业务上的事情是一点没懈怠。我真的看见了那魂儿笑了，那魂绝对是‘自裁’！”我终于认出来，这伸冤的鬼官，正是同我讲地府定命只论“幸福指数，不看功绩”的西司命，给我定命为“碌碌无为，自裁而终”的西司命大人！
“碌碌无为，自裁而终！”这南司命口中的冤大头魂儿不就是我？！正待开口，特使却伸手按上了我的肩，轻轻道：“谨言慎行！”
安抚完我，特使就在大殿上朗声禀告：“启禀陛下，此魂就是当日西司命参赌时，被勾魂差错勾来地府的魂，为方便陛下核查，小臣奉渡魂大人的旨意，特将其带到。”
特使禀完，一直坐在书案后打盹的阎王懒洋洋地开口了：“既然苦主已到，那就劳烦下命轮大人，启下命轮镜，重演下当时的情况吧！”
“遵旨陛下！”话音刚落，又一个白衣男鬼官便走到了殿中央，捏了个决，大殿中央就腾空显出面透明玻璃，玻璃上还有“命轮镜”三个银色大字。
勾魂？
司命？
鬼狱？
渡魂？
命轮？
敢情这地府的官职是这么起的，勾人魂魄的叫“勾魂”，判人命词的叫司命，管理鬼爬的楼梯（俗称地狱）的就叫“鬼狱”，操“命轮镜”的就叫“命轮”……
我还在为地府的纷乱官职纠结，捏着决操纵命轮镜的命轮大人已经启出了我那一世的命数。大镜子上的“命轮镜”三个字慢慢淡出，一栋模模糊糊的楼，渐渐淡入，还带对焦，原先一个枕头似的东西慢慢显出人形。镜头慢慢清晰后还有了声道：“救命！救命！救命！……”那呼救的声音，起先很响，一声、两声、三声、几声之后就听不见了，最后只得“轰”的一声，一个穿着睡衣袍子的身体砸在地上后，声音就乱了，画面也糊了，大概是灰闹得。
想来我活了二十五年，就这么抹窗子给抹没了，真是心酸的紧。
看了命令镜重演我失足的全过程，西司命终于不在申辩，改口道：“咳咳，小臣有罪，小臣有罪，陛下！依照命轮所示此魂确系失足，小臣判其‘自裁而终’却是不妥，望陛下见谅！”也不等阎王宽恕他，就转了副嘴脸，甩了甩袖子，同大殿中央的南北两位司命道：“你们俩散了朝后，别忘了同我一起去搬家当！”说完就甚是潇洒的自顾自地飘走了，阎王没出言阻拦，大殿上其他鬼官自是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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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干年后，戒了赌西司命成了我的酒友，某次喝高的时候同我道：“娘娘，当年我看得可真切了，您跳楼时笑得那个叫安逸啊！想我当司命这么多时光，跳楼还是堕楼，那是一看一个准啊。”话没说完，他有很自豪地捶了下桌子，灌了口他“明日酒楼”的招牌酒“蓝色妖姬”版“孟婆汤”，继续道：“娘娘，我知道你想说命轮镜对吧。命轮镜这玩意嘛，虽挺神的，但毕竟只是个物件，是物件就会有瑕疵。所谓的映像前世今生，也就是个印象，同现实总有那一两分的差距。要是它真能映出你那哭中带笑的表情，那才奇了……其实吧，当日那鬼差把你勾来地府的时候，我就明白我这命簿八成是当不成了……哎！”
不知西司命是不是孟婆汤灌多了，后面的话说得有些迷糊，“哎！其实吧，东也是执着，何必呢？也不知他师弟知了真相，要怎的埋怨他了！还连带着他娘子……”
至于为什么我会提早在午时而不是命簿上的申时丢了性命，西司命没来得及告诉我，就喝倒了。可六十年后，我自个儿搞清楚了。
六十多年后，我在地府遇上了先前陪我登楼的那小姑娘魂来世投胎养“她”的母亲，一个甚是优雅得体的花姓老太太。
我一直都记得那老婆子。一是因为这花老婆子的姓氏稀有，我活着的二十五年里只得一个损友是此姓，此后在地府当差的日子里，遇上的花姓人也是一只手数的过来。二是因为，这花姓老太太是个圣命魂，可以得个愿望，而且她还许愿来世投胎当朵花。
据那花老婆子说，她六十年前，使过些手段，撬走了自个儿手帕交的同居男友。不过那男人后来也负了她，还在他们分手的当年不得好死了。可惜，她明白姐妹是手足，夫妻是衣服的道理，有点晚。她那姐妹因为找她诉苦不成，在得知自己同居男友有了外遇的第二日，就迷迷糊糊地抹窗子抹没了命。不过这花老婆子是真正的侠女，同咱们地府的“赌侠”南司命很是相像，替她那手帕交女友养了四十年的爹妈还觉不够，硬是央求我让她来世当花当草赎罪。
我遂了她的愿望。只是这花老婆子不明白，这世间，人与花，男与女，佛与鬼，优劣不在其本身，而在人心，自个儿跨过去了，也就那么回事儿！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第一章 司命簿（二）赌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