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一章 司命簿（一）姐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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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当日失足后，我的身体被当作“自杀”证物送到了波士顿医学鉴定中心，魂就被一个原本打酱油的勾魂鬼差引到了地府，交给司命处理。
走过鬼门关的时候，我没有看到执索握鞭的黑白无常，高悬的“地府”牌匾下，只竖着四幅铁铸的门帘，从左至右挂着四句话：
来佛降，
命格至，
机缘升，
地藏留。
同来的几个魂看了有些不解，询问领路的勾魂差人。那差官倒也客气，解释说因为三千年前天宫一个女仙不守礼法勾引了佛祖首徒，原定的地藏王菩萨，还私改了那佛爷的命簿，使得地府没了普世的佛光，只得这四块破铁板。
为了进行无声的抗议，当时的阎王即令手下卸了原来的木门换上这四块铁的，好让常来常往的天官们知道轻重，别再殃及池鱼，连累他们地府。谁想地府接连换了三任阎王，这天宫除了几个被贬谪的小仙，正主却是一个也没再莅临过地府，连同地府有业务的机缘和命格也失了踪，只有这四扇铁门琤琤亮地守着地府。
那勾魂差还甚是抱歉的说，现如今所有到地府的魂都只能经过奈何桥去往生投胎，要升佛成仙是不大可能了。我是个不甚有慧根的人，不求得道，只希望地府给我的来世安个好胎。不过投胎前，地府还会给魂的上一世做个寿终总结，评个级，称为定命。
替我定命的是地府四大司命中的西司命，他草草翻了下我的命簿，就把我这一世被定性为“碌碌无为”。因为带我来的勾魂差禀报说我是“自杀”的，是以那西司命又很熟练地在我的命簿上加了几行字：自裁而终，处十狱。
所谓“十狱”，就是把魂直接打到第十层地域，然后让魂顺着楼梯慢慢爬到第一层的奈何桥投胎。凡间皆以为十八层地狱有三十六大酷刑，是无间炼狱，其实这十八层地域全都长得一个模样，也只有一种行刑的方法就是爬楼梯。我之所以会被判了个“十狱”，皆因为“自裁”在地府是□□罪之中第九大罪，对生物繁衍和进化有严重消极影响，除了前世积过大德的高级魂，否则一律处以“十狱”重刑。
一般而言，即使一层地狱也不下，直接走奈何桥也不一定能够再世为人，从第十层爬上来的魂，估计好点也就当朵花儿的命了。好歹我也是个博士，还喝了两年洋墨水，在权威学科杂志发过PAPER，竟然说我碌碌无为！我正努力思索如何才能把那说我“碌碌无为”的司命驳得哑口无言，他倒是先看穿了我心思，“我们定命的标准是看这个魂生前是否给他人带去过幸福与快乐，而非阳间的成就。根据我们的调查和评定标准，你的得分只有6分，属于平均偏下水平，‘碌碌无为’是所有6分魂的批语，无功可奖。”
机械性的解释完，这个西司命也不容我辩白，就让鬼狱的鬼差拖我爬台阶去了。真不知道这爬楼梯的惩罚是哪代阎王捣鼓出来的，好似是专门治我这“恐梯症”患者的一样。只爬了百来级，我的左右退就失调了。每次右脚还没踏上一级台阶，左脚就把自己的袍子踩了。虽然变成魂后摔在地上也不疼，可这样一步一踩实在耽误事，原本一起从第十狱出发的魂，都早没了影，只有第一千级台阶的平台上似乎还坐着个小姑娘，穿着件跟我差不多的睡衣袍子，趴着休息。
原以为可以同那小姑娘魂相互抱怨下地府变态爬楼刑罚，谁想等我爬上那魂呆的平台，才知道原来那魂根本不是趴着，而是压根只有那半截我在底下看到的身子。思索着要说点什么，好跟那小魂儿套套近乎，问问她是如何身残志坚。那小姑娘魂却率先开口了：“刚刚从第十狱爬上来的魂里头就只有你是自杀的，我可是特地在这里等你的，说说什么事想不开啊？”
彻底被这丫头的话给惊到，我本能地反驳：“你才自杀的呢！我是擦窗的时候不小心，没拉住！”
“我是自杀啊！”她一手把玩着手里的袍子，一手拍怕身旁的台阶示意我坐边上：“不过你也别不好意思啊，自杀没什么丢脸的。看看你，在地府这么个摔不死又摔不疼的地方，都有链子抓链子，没链子扒墙的，就这小心样，擦窗还会失手？骗谁呢，跟你姐姐我，说说怎么回事吧！”
看她模样，就一还在叹天凉好个秋的孩子，还自称姐姐。懒得跟她解释，自她边上爬过，继续一步一踩的往上登。那小鬼魂却不依不饶，两手一撑一撑地追了上来，挡在我前头，一副你必须听我说完的样子，速度快的好似站在自动扶梯上头。
“知道吗？我妈怀我的时候正碰上20世纪初的经济大萧条……我亲爹原是个银行大班，一夜间华尔街所有的银行都关了门，我爹在美国也呆不下去了……”我扶着墙慢慢坐下，等她继续说。“我妈习惯了名利场上的生活，不愿意跟我亲爹回国做对一穷二白的小夫妻，就用肚子里的我，框了我爸生前最好的哥们，留在了美国。不知道是不是我亲爹诅咒错了人，我出身的时候就没了左脚，哎……”她叹了口气，可是脸上一点不见悲伤，整个身子还飞快地在空中转着圈，我有些奇怪这地府的透明罩子对她难道无效？我咋就想蹦跶一下都不行呢？
“后来我第一次自杀的时候，把右腿也摔断了，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哎……那以后，我继父和我妈就找了一堆人看着我。我继父是真的爱我妈，可我实是个拖油瓶的事情却不知道怎的被人抖了出来。要不是当时我妈又怀上了我弟弟，两人可能就离婚了。我弟弟出世那晚，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于是我就这样……”她一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一边还冲着我笑，好像说得根本不是她自己。
“我都告诉你我的故事了”，她同我眨眨眼睛：“公平交换，说说你是为什么？说吧，为什么自杀啊？”
我一向是八卦绝缘体，对于暴露隐私的事情更是深恶痛绝。何况我根本没有自杀，于是不耐烦的道：“信不信由你！我真的是……”
“不小心摔下楼的嘛！你刚刚用过了”，这丫头有爱插嘴截人话的毛病，“切！得了，装吧，你就装吧，真能装！看你四肢健全，还一副‘白骨精’的样子，应该是遇到了为生命所不能承受之轻吧！生活太单调？被男人甩了？”
细细回想我这二十五年的人生，生活、学习、事业，确实样样如意，但……想起了母亲前一日的电话，我顿时紧了紧手里的铁链子，纵使他真的另结新欢又如何？远隔重洋，信守是他的品格，分手是人的本性，我没什么抱怨，只因自己爱得也不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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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我久久没有回答，她倒是自问自答起来：“你根本就没想过自己能爬上去吧？根本就不想去投胎，对吧？我看就是！” 还凑过来，掀开我的睡衣袍子，看了看：“不是假肢啊！为什么你会爬不动呢？”
被她气得摔下了这层楼梯，还好下面就是个小平台，否则我估计连朵花都当不了了，变成单细胞生物都有可能。颤颤巍巍地重新爬到她的高度，挥拳说道：“你！你！你……我小时候住在平房里，六七岁上小学才第一次看到楼梯，爹妈也没教过我这上楼梯可以几级一跨，下楼梯就一定要慢慢走。于是，我第一次下楼梯就摔了。后来就有了心理障碍，一般能坐电梯绝不爬楼梯，租房子也一定要租小高层的第五、第六层。”
听到这里，她一边往上飘，一边满脸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租小高层的五六层呢？”
果然是死于上世纪的小孩，单纯。我扑哧一笑，一边爬起来同她一边飘：“因为小高层的房子才会安电梯，低了没有。不过三四层的住户，一般不让乘电梯。当然，即使让，我也没脸当着一群大妈大爷的面按个三层。所以，五六层刚刚好。即使大楼停电，我也能自个一步一扶手地爬上去，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对吧！”
“现在是怎样？嗯？”她嘻嘻哈哈的又叉着腰转圈圈，一边同我挤眉弄眼的说道：“不过，你还真是没用，摔一下，就恐楼了。要不是遇上我，估计现在还在这第九狱下面磨蹭吧！”
低头，看见地上赫然印着一个大大的“九”字，我突然意识到，跟这孩子聊天，我竟然已经爬了四千多级台阶到了第九层地狱，难以置信！我有些感激地看着那孩子。
“别看了，别看了！你们大人就是讨厌，一个个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你其实根本就看不起我，当我小孩是吧！”她故意很生气的叉着腰，旋即暴发出一阵脆响的笑声：“不过我本来就是个小孩！哈哈啊！哈哈啊！”
过来拉上我，她又自顾自地边走边说：“我死的时候只有十三岁，虽然我是自裁的，不过我是个十级魂，所以只判了个‘六狱’的刑。东司命大哥看我是个残障，特地去命轮那里替我查了前世，还禀报阎王给我开了个绿色通道，连剩下的“六狱”刑罚都免了，直接上了奈何桥……”
“你很奇怪我为什么会在第十狱是吗？哈哈，是我自己跳下来的”，她故作镇静地说道：“因为我不想去投胎……当时东司命大哥知道我这一世凄苦，特地让奈何桥上的渡魂差偷偷告诉我，我的下辈子会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儿郎……”
听她越说越轻，表情越发不自然，我就猜到了她的心思，“你还想当女人对吧！那东司命是个男的吧！看你因为弟弟出世才自杀，就以为你是重男轻女的受害者，以为你一定不想再当女人。可他不是女的，又怎么会知道做女人的好呢？不过你前世也不是个男人，又怎么知道男人的不好呢？”我看着她的眼睛：“去投胎吧，当个好男儿也不容易的！”
她终于不再叉腰转圈地装镇定了，只是默默牵着我飘，缓缓道：“你说的好像有点道理。” 毕竟是个孩子，这样就被我劝动了。
其实这“子非鱼，焉知鱼之乐”的问题，我跟小花子辩了十几年，她每次都被弄得丢盔弃甲，发誓再也不谈了。所谓乾与坤、输与赢，男与女，人与鱼，没什么优孰好坏，标准只在量度者自己，跨过去了，也就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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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同那小鬼一路说笑的爬了一万多级台阶，终于又上了一层，到了第八层地狱。正当我猜想自己会投胎成一朵野菊花、玫瑰花还是喇叭花的时候，阎王殿却来了特使，说是阳间发生了变故，我的定命得了修正。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第一章 司命簿（一）姐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