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祭》锦深安良

25、和琼玉

　　和温凌一样深爱着路明衍的钟离泺迭在这期间一次也没来过，她每天就呆在一个地方，钟离宫的书阁里，每天也就重复做着一件事——查阅医书。

　　她向钟离与安了解了路明衍所中之毒，她懂医，钟离宫的书阁里有这么多医术，她一定要找到救他的办法。

　　十几本医书摊开着乱七八糟的放在地上，上面都用红色的墨水做了批注，钟离泺迭捧着一本医书，就坐在地上看。一个多月了，钟离泺迭整个人憔悴了不少，眼中布满了血丝，她已经好几夜没合眼了。

　　突然，钟离泺迭翻书的手停住了，她的眼里泛起了泪光，颤颤巍巍地用手指在书上的几行字上指过去，声音沙哑又激动地说：“找到了，找到了。”

　　她手中的医书破旧不堪，勉强可以看清书面上已经削落得差不多的几个字——魔冥医记。

　　也难为钟离泺迭了，在仙族的书阁里竟然找出了魔冥界的医书。

　　钟离泺迭如获珍宝，将医书紧紧抱在怀里，破泣为笑,“太好了太好了，明衍终于要醒了……”

　　钟离泺迭起身命侍女给自己更衣，打点好妆容，便匆匆赶往了祁天城。一路上，钟离泺迭一直压抑着自己的心情，安抚自己要冷静，可刚走进殿中看见温凌趴在路明衍的身边，她的怒火还是上来了，一把推开温凌，一巴掌就要扬上去。

　　温凌没有反抗，拖着一副疲倦的病容，淡淡地说:“你打吧，你好受些，我也好受些。”

　　钟离泺迭咬了咬牙，放下了手，她现在也没有必要打她了，钟离泺迭今天来这有更重要的事。

　　“温凌，我有办法救明衍了。”

　　幽鸣掌的毒遍布路明衍全身，无药可解，但却可以将毒从他身上转到另一个人身上。

　　以命换命。

　　但这个过程还需要一样东西——和琼玉。只有和琼玉才能将路明衍体内的毒完全彻底、没有意外的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但这种方法过于残忍，仙族不会沿用，所以这是魔冥界所记载的，和琼玉也是宄是泽王族才会拥有的一种玉器。

　　但魔冥界人如果需要转移毒素却不需要和琼玉，仙族的人必须要和琼玉作为介体，否则，毒素会反侵。

　　“我去宄昙泽拿和琼玉，然后你再将毒转移到我身上。”温凌的回答并没有出乎钟离泺迭的意外，她就知道只要将这个方法说出口，温凌就会不顾一切地去做。

　　钟离泺迭问道:“当真你会死。”

　　她的这句话无非是多余的，温凌没说什么，只是嘱咐好她照顾好路明衍便动身了。

　　钟离泺迭对她笑了笑，温凌，这是你欠路明衍的，你必须拿你的命去换他的命。

　　子时，漆黑的夜色将祁天城牢牢笼罩着，祁天城内静悄悄的，除了巡逻的弟子路上没有其他人，这时候也最容易离开祁天城。

　　快到祁天城高高的围墙时，温凌突然停下了脚步，回头在夜色里勉强找着庆疏殿，然后出神地盯着看。

　　“温凌，快走吧，别被巡逻的人发现了。”昭河推了推温凌。

　　“好。”温凌回过神来抱住了昭河，“昭河，你回去吧，帮我照顾好阿衍。”

　　“那你万事小心，早点回来。”昭河松开她，一直目送温凌走远了才离开。

　　温凌站在高高的围墙旁边，用绳子吊住一个铁钩抛了出去，刚准备抓住绳子翻过去，一个女人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

　　“温凌，你还敢跑出去，你害死了路师兄还不够吗？！”司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便悄悄跟在身后，才会出现在这。

　　温凌回了一句：“你闭嘴。”

　　司杨变本加厉地说：“就是你害死了路师兄，温凌，你就不配和路师兄在一起。”她突然喊道：“快来人啊！温凌要逃，快来人啊！快来人！”

　　温凌只好下来一掌打昏了她，周围又恢复平静，巡逻的弟子应该没有听见司杨的喊叫。

　　然后温凌便抓着绳子一跃跳到了围墙上，温凌望着深不可见底的下面，迟疑了一会儿。因为围墙外就是悬崖，悬崖底就是那条护城河。温凌知道这条河里有什么，也知道这条河的威力，掉下去，会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

　　一番心理挣扎，温凌咬了咬唇，还是抓着绳子顺着围墙到了外面，她努力不往下看，死死抓住绳子和一些石块一点点地挪到了那条长石阶旁，然后纵身跳了过去。

　　漆黑一片，温凌站在山门前借着月光勉强看着祁天城的大致轮廓，这一去，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好好回来。宄昙泽是魔冥界的君王居住地，这个地方她从前还只是听说过，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会不会就真的回不来了。

　　三天，中途没有任何休息，温凌到了宄昙泽。

　　她一挥袖，拦住她的宄昙泽侍卫便被挡开了，温凌来到了宄昙宫前。

　　一群持剑侍卫围住了她，温凌手握融寂剑毫无惧色，来势汹汹，那些侍卫都不敢上前，只是拿着兵器指着她。

　　过了一会儿，涅染从殿中出来了，温凌收了剑跪了下来，“祁天温凌求见宄君。”

　　涅染撇眉，本是想让侍卫上去杀了她的，但一听温凌是从祁天来的，突然改变了主意，让侍卫退下，召她进来。

　　“你不远万里只身一人来宄昙泽，所为何事？”涅染坐在大殿上问道。

　　温凌很恭敬地跪了下来，“和琼玉，我想要和琼玉。“她双手作揖在xiong前，低下了头。

　　“和琼玉”涅染的手指敲打着椅子上刻的一朵昙花，不明白她为何想要这个。。因为和琼玉在宄昙泽只有王族才有，算是一种贵族的标志，对他们来说，没多大用处。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救命增长修为的用处，涅染当然是愿意
　　给她的，但他却突然问道：“你是祁天城的，那也就是仙族的人？”

　　“是，我是华郢一族的。”

　　仙族的血，涅染想到了这个。苍寒山的花籽是仙族的，常年被灵气萦绕着，用自己异族的血养了这么多年，虽然是成株了，但却一直没有开花，会不会用仙族的血就能开花了。

　　不管能不能成功，涅染还是要试一试。

　　“和琼玉可以给你，但你必须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无论做什么，我都答应你！”温凌抬起了头，神情激动地看着他，心里默想：太好了，阿衍要醒了，阿衍要醒了。

　　温凌跟着涅染来到了宄昙泽的祭坛，一路上没有带任何随从，到了祭台也就只有一个女子在那候着。

　　“本王要这株花开，但需要仙族的血。”涅染指着祭台旁的一个小石柱，石柱上有一株用法障护着的植物。

　　“好。”温凌露出结了一道痂的手腕，“我现在就给你。”

　　“等等。”涅染说道，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身旁的未息。

　　未息走上前去对温凌说：“养这株花需要用凉性的血。”

　　“可……”

　　未息打断她的话，说：“我知道姑娘想说什么，你不是凉性的血，但宄昙泽有一种药，长期服用可以使血变成凉性。”

　　“要多久？”温凌问道。

　　未息看了一眼涅染，回答她道：“可能五六年，因人而异。”

　　“不行。”温凌觉得这个时间太长了，她等不起，阿衍也等不起。

　　涅染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皱起了眉头，说道：“你可是要反悔？你若是反悔，和琼玉我不会给你，你也别想活着走出宄昙泽。”

　　“五六年太长了，只能七天。”

　　未息惊讶道：“这种药会使人难以增长法力，惧寒，头痛难忍，虽不致死，但药力发作之时，非常人能忍受。你如果想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让血成凉性，姑娘你会受不了。”

　　“无妨，姑娘你只要说能不能办得到。”温凌说完对未息笑了笑，眼底有种说不出的决心。

　　“这……”未息难为地看向涅染，涅染点了点头，未息才对她说：“好吧，姑娘请跟我来。”

　　透过琉璃窗可以看见黑色的昙花围着殿外一圈放肆妖娆地开着，片刻后，从花心开始蔓延为灰烬，大片大片地凋落，仿佛大滴黑色的泪，凄美。

　　未息笑着对温凌说：“这里是我的寝殿，我照顾姑娘也方便些。”

　　温凌作揖答道：“多谢。”

　　未息让温凌躺在自己榻上，温凌突然说道：“宄昙泽真美，一点都不像魔冥界。”她又看向琉璃窗外那一大片正在开的昙花。

　　“在这儿就是笼中人，祁天城是仙境，不应该更美吗？我还真挺想去看看。”未息笑了笑，拉上四周的纱幔，在纱幔的映照下，窗外的昙花显得更美。

　　听她这话，再看未息的穿着打扮，又是一个人一间宫殿，温凌不禁问道：“姑娘，是宄君的后妃吗？”

　　温凌突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有些唐突了，但未息却不以为意，淡淡地回答她说：“不是，我是王上的贴身侍女，只是负责照顾王上的生活起居。王上的心上人的魂魄在那花里。”

　　整整二十年了，他还在等那花开。

　　两人突然都不说话了，未息打破了这尴尬而平静的气氛，问道：“那你要和琼玉是为了什么？”

　　“为了一个人，为了一个为了我的人。”

　　未息见温凌眼中泛起了晶莹的泪光，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我把这六年所需的量分成了三份，我会用法术中和你喝下去，这样药效快，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会很痛苦。未息伸手一个白色的瓷瓶现于手中，“你准备好了吗？”

　　“嗯。”温凌点了点头，微微张嘴，未息施法将药瓶中的药液化作一缕缕光进入温凌口中，再直入全身的血液里。

　　片刻，先是全身阵阵刺痛，时而发凉，血管中好像有冰渣不断地戳着，然后脑中一阵翻江倒海，后又像是万蚁啃食，温凌闭上眼睛咬紧牙关，明明冷得不行，但头上却蒙上了一层热汗。

　　未息松开了她紧握到指甲都陷入肉里的手掌，轻声安慰说：“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别强忍着。”

　　温凌全身微微放松了些，咬上发白的下唇，咬破的血腥味在嘴中漫开，叫她直犯恶心。

　　未息拿出一块手绢让她咬着，“实在是太痛了就哭出来，都是女子，不要那么坚强。”

　　手绢上淡淡的药草香让温凌好过了些，但却依然头疼难忍，灵力溃散。温凌自问着：阿衍受伤时会不会也有这么痛苦？千万不要，我以后再也不要阿衍痛了。

　　紧咬着手绢的齿间隐约传出一些呜咽声，未息拨开她额间的shi发，安慰地拍打着她颤抖着的肩膀，呜咽声愈大了些。未息拿开了温凌嘴中的手绢，哭声才清晰地听到。

　　温凌侧躺着地蜷抱着身体，将下巴抵在膝盖上，发白的嘴唇微微打颤，模模糊糊地说着：“阿衍还等着我呢，等我回去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她的眼睛已经红了一圈。

　　未息替她掩好被褥，刚起身准备去倒茶水，就被温凌抓住了手，“别走，别走……”

　　“好，我陪着你。”未息只好又坐回她身边，抓着她的手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听故事，就没这么痛了。”

　　“从前有个女孩，母亲去世的很早，她的父亲很快就给她娶了一个继母，继母对她很不好，常常打她骂她，不给她饭吃。后来她上山采药，想换钱买棉过冬，可却失足跌下悬崖，她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一个公子救了她，那个公子非一般人，他是……他是……”

　　他是谁？

　　未息顿了一会儿，继续讲道：“女孩爱上了他，他也爱上了女孩，但是那位公子的父亲好像不同意，女孩浑身是伤。”

　　女孩为什么浑身是伤？

　　未息不知怎得就红起了眼睛。自己是从哪里听来这个故事的？为什么后面的事就记不清了？

　　未息越往后想，头就痛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温凌，抚平她紧皱着的眉头，扬起嘴角，心想：想不起来就算了吧，她身边不能没有人。

　　第三天，温凌再一次服下了那药，头痛得更厉害了，全身的血液也越来越凉，未息在殿中烧起了五六个炭盆，可还是冷。

　　在最后一次服药后，温凌发起了高烧，浑身烫得像是殿内的炭盆。未息用泡着各种草药的水给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紧紧握着她的手说:“别怕，挺过这一个时辰就好了。”

　　这一个时辰里，温凌烧得昏昏噩噩，但始终有一个人脸很清晰地出现在脑中，温凌还是唤出了声：”阿衍……”

　　时间很快,但却熬得很慢，温凌还是挺过去了。

　　“血……“温凌轻声说道。

　　未息替温凌把着脉，但她却发现了一些异常，很难说，刚刚成凉性的血脉是很混乱的，未息的医术也不是很高明，只能把把脉知道一些小病因，她便也没管其他的了。

　　“血已经是凉性的了，至于放血，不着急。”

　　“需要很多吗？”温凌怕自己失血过多会没精力回去。
　　“你放心，不会太多。”

　　未息让温凌休养了两天，然后才割破了她的手腕，放出了整整一个玉罐的血，并不算太多。

　　涅染过来了，接过未息手中的玉罐，将和琼玉给了温凌，还说了一句:“谢谢。”

　　“该是我谢谢你。”温凌将和琼玉很小心地接过，然后很宝贝的放进袖中。

　　涅染笑了笑，对未息说：“未息，送她出宄昙泽吧。”然后便离开了。

　　“是。”未息扶住温凌，问道：“要不留下来再休养两天？”

　　温凌摇了摇头，因为路明衍还在等着她呢。未息只好依她：“那好吧，我送你出去。”

　　“你现在体质与常人不同，凡事都得注意些，凉性的血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惧寒，然后时不时地会头昏头痛。切记，当灵力运转不上来的时候，千万不要强行运转，全身的血都会凉性大发，会很痛。”

　　“好。”

　　温凌向未息作别后，便连忙赶回了祁天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