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江笺

4、冰激凌

　　04
　　下车以后，沈居延沿着人行道走着。
　　脑海有些混乱，直到放在口袋里的手机开始响起，瞟了一眼，来电人是他的继父，崔轲。
　　想来还是因为母亲的事情。

　　“喂，爸。”
　　崔轲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了点温柔：“居延，今天就不用来医院了，你妈妈还没醒呢，先回家吃饭，乖。”
　　沈居延沉默了一会：“爸，你和我说实话，我妈的身体是不是越来越差了？”
　　电话那头霎时没了声响，他没有挂断电话，只是知道需要时间才能得到答案。

　　崔轲最后只说了一句：“明天，明天晚上放学来医院，我就告诉你。”

　　终究是没忤逆他的意愿，沈居延站在便利店门口，顺手打了个电话给向朝。
　　“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
　　向朝想了想：“一桶青瓜味薯片，再来瓶可乐，快乐片加快乐水，完美！”

　　忽然之间有些后悔给这货打电话了，沈居延走进便利店里拿了两瓶可乐和薯片，瞟到了冰柜里有海之言，把自己的可乐换成了海之言，去了前台付钱。
　　说不上不喜欢喝可乐，只是忽然之间想起来林昔城曾经要过一瓶原味的海之言，想试试看。

　　*
　　天气有些令人捉摸不透，空气中依稀飘着薄雾，远处的山川朦胧一片，怎么眺望也看不清，映入眼帘的除了遍布的居民楼，就只剩下了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
　　许多人会将衣服晒在天台上，干了以后就收回来，这不，细细一看便能见到不少人在收衣服，脸上带着笑容，对于这些人来说，这就是美好一天的开始。

　　沈居延将面包囫囵吞枣般塞进嘴里，咽下以后，咬着牛奶的吸管，他大步向前走着。
　　自行车落学校忘记骑回来了，导致今天只能走路去学校了，估摸着衣服收拾好了早饭也吃了，可以放心出门了才穿上校服。
　　向朝早早地在路口等着他了，又是吐槽：“我说大哥，你怎么那么慢啊，我都快等你半小时了。”
　　“谁让你起那么早了？”
　　沈居延翻了个白眼，没再搭理他。

　　早晨的温度尤其地低，他皱了皱眉头，将校服外套的拉链拉上了。
　　凉风一吹，向朝冻得一哆嗦，脸色变得尤其难看，“这什么鬼天气，昨天明明还热得要死，今天这是要搞冷得要命吗？”
　　听着这话，沈居延笑了笑：“这就是不看天气预报的后果，冷死你。”

　　学校距离沈居延的家其实挺远，毕竟是临时租的房子，当时在学校附近也没有可以租的地方了，崔轲辗转了好几家房产中介才找到现如今住的这间。
　　沈居延也没多大怨言，反正有自行车，每天起早点就是了。

　　“我说你真的不考虑一下住宿？直接住在学校多方便啊不用每天来回走这么麻烦。”向朝喝着在路边早餐店里买的豆浆，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沈居延手里的肉包子。
　　后者拍了一把他的头：“我最不喜欢的就是住宿了，而且别忘了我还得去看我妈。”
　　向朝撇撇嘴：“我也就是随口一说。”

　　他并不是没想过，只是想了想住宿以后做很多事情都不太方便，也就放弃了这个念头，老老实实做着走读生。

　　到了教室以后，沈居延没在教室里看到林昔城，问了下班里的人，最后从英语课代表里得到了答案：“啊你说他啊，被英语老师叫过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要谈什么。”

　　陈筱是出了名的固执，想教好的学生就一定不会放弃，也难怪会对林昔城这么上心，毕竟是重点班的学生，该抓什么还是得抓。
　　沈居延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做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从包里掏出昨晚没做完的一套题刷了起来。
　　大约过了十五分钟，他揉了揉颈部，靠着椅子休息一会。
　　不经意间便看到了林昔城的抽屉。
　　里面放着一大把牛奶糖。
　　是上次他给他的那个牌子，一模一样的包装与味道。

　　*
　　林昔城正认真地听着陈筱在解释作文要点，脑海里很快便有了思路，该记住的也记下来了。
　　虽然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但眼里微微多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光亮。
　　陈筱和他讲解完了昨天要做的试卷，从一旁的一叠纸中抽了一张出来，“你先把这张做了，我再看看你哪方面不行，我好辅导。”
　　“谢谢老师。”
　　他将卷子折叠好，拿在手里。等到回到教室的时候，再塞回了包里。
　　刚开始还觉得没什么不对劲，可第一节课都下课后，沈居延就维持着一个动作不动，整个人宛如雕塑，不愿意把头抬起来。

　　“你怎么了？”
　　林昔城出声询问道。

　　将头埋在手臂里的沈居延没抬头，只能听见他回了一句没事。
　　这像是没事的样子吗？
　　林昔城皱了皱眉头，他能够感觉到沈居延的情绪波动就已经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了，这下该怎么办，他也不知道。
　　微微扭头，看向窗外的景色。

　　沈居延知道自己没事，需要平静一下而已。
　　第二节上课铃响了他才抬起头看向黑板，林昔城没有扭头，看着黑板上的公式，很成功地将自己的情绪隐藏在了无人发觉的角落里。

　　*
　　学校社团近些日子开始了新一轮的招新，一眼望过去艺术楼一楼的招生处都快被挤爆了，附中在社团这一方面向来不会有太多干涉，任由他们去参加自己喜欢的，做自己想做的。
　　让人放松就该放松地彻底。
　　沈居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还在图书馆里帮孙老师整理书籍，说实话他也不太想参加，人多吵闹，他也没什么兴趣爱好。
　　可孙老师知道他的心思，笑眯眯地劝他：“去吧孩子，随意挑一个你喜欢的，也没什么坏处啊。”

　　也没拂了孙老师的意，沈居延中午找了个时间去逛了一圈，社团花样倒挺多，可以随便挑，粗略看了一眼，但看来看去都没什么他能够提起兴趣去参加的，进而也就放弃了。
　　刚想离开，一转身便碰到了林昔城。

　　两人站在广告栏前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你是来看社团的？”沈居延的手指在不停地拨弄着，好似有些不安。
　　林昔城轻微摇头，说：“看下通知。”

　　通知？
　　什么通知？
　　沈居延有些疑惑地扭头，往广告栏上扫了一圈，在社团招新的隔壁看到了一张通知单。

　　——近些日子由于部分老师反映在校同学们成绩有所下降，鉴于此，学校决定重新开启周测，时间为每周五下午。

　　沈居延的嘴角止不住地抽搐。
　　“这又是在搞什么，每周一回考试？”
　　“嗯，应该是。”林昔城脸上照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语气凉凉的，听不出情绪。

　　周测又名周考，许多重点学校每周都会举行一次测验巩固检查学生们的知识储备情况如何。
　　沈居延以前待的学校就有这种制度，本想转学了也许能轻松点，哪能想到无论到哪里都是逃不掉的。
　　他不算很抵触，只是不喜欢接触曾经经历过的事情，可又对此无可奈何。

　　林昔城垂着眼，薄薄的眼皮盖住了半只眼睛，使他看起来更加疏离，与这个世界仿佛格格不入。
　　“喂，想什么呢？”沈居延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
　　他笑了笑，“走，你沈哥带你去吃好吃的。”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跟着沈居延走了。
　　中午的烈阳是连树木都挡不住的，沈居延干脆一路沿着街边商铺走，好歹能遮一点。

　　从后门走出的校外那条长街第一个路口拐弯，是另一条与之相连的美食街，平时车辆并不多，每到周末的客流量是工作日的两倍有余。
　　一眼望过去都是些奶茶店、小吃店等，多走几步还能看见几家饭店。
　　于是这里便成了走读生放学后的天下，几乎人手一杯奶茶，外加一碗冒着热气的关东煮。

　　“你肯定没来过这里，我第一次来还是一个月前，我爸闲着没事干带我来的。”沈居延看见那些吃的就两眼放光，“超级好吃，我请你啊！”
　　林昔城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并没有拒绝他的提议。

　　沈居延欢呼一声，撒腿就跑，林昔城看了下他的目的地，好像是一家买炸鸡的店。
　　“……”
　　他什么都没说，还是跟上了。

　　大约十几分钟后，林昔城一手提着一份炸鸡，另一只手拿着杯水果茶，小口小口地吸着，站在一家专卖冰激凌的店门前。
　　身旁的沈居延已经迫不及待了：“姐姐麻烦给我来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合在一起！”
　　一连指了好几个口味。
　　顺带还给林昔城要了个香草味的。

　　“你看我对你多好，赶紧吃吧。”
　　对沈居延来说，天大地大吃最大，美食能够治愈一切悲伤与不乐，能够令人短暂地感受到满足感，这便是最大的快乐了。
　　酸甜苦辣咸，人间百味，他都想尝个遍，不过是最容易满足的快乐罢了。

　　林昔城不太懂，但他能理解。
　　低头看向新买的冰激凌，他还是咬了一口，让冰冷的固体在嘴里融化成液体。
　　甜腻的味道在嘴里散开。
　　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般甜到无法接受，甚至还能闻到一股清香。

　　*
　　小时候母亲总是会说，别到处乱跑，小心遇到坏人。可他偏不，老是喜欢在院子里玩的时候偷偷跑到街上去，捡落在地上的梧桐树叶。
　　老人不会说他，而是会时不时陪着他一起在院子里弄他收集起来的树叶，各种各样的。

　　有一年，老人兴起，在院子里种的那棵梧桐树下做了个秋千，送他当了礼物。
　　那段放学回家就能坐在秋千上荡来荡去的时光是他最怀念的。

　　草草写完作业，他就会跑到阳台上看远处的日落，房子建的够高，不需要垫脚，他也能看到那抹刺眼的红色慢慢落入山川之后。
　　留下一片火红的晚霞。

　　这时房门便会被敲响。
　　母亲笑吟吟地站在房间门口，手里举着一只草莓味的冰激凌，“昔城，要试一下吗？”
　　往往这时候他便会跑过去咬一口。

　　当年记忆里的笑容与现在面前笑着的少年重合，却别无二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