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叶礼 ...
-
17
沈居延送礼物的经验实在少得可怜,上一次还是给崔轲订的生日蛋糕,由于崔轲本人过于健忘,只好他这个做儿子的来给他庆祝了。
他就是,想给林昔城送点什么。
礼物?一件东西所代表的意义都是不同的。
有什么是能够实用又能代表自己的呢……
他思考了一会,最终放弃了脑海中的许多想法,打算去商场实践。
不试过怎么知道结果。
商场里人满为患,沈居延探头看了看,明白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挤不进去了,遂放弃了商场这一选项,转战隔壁的书城。
书城里很安静,没什么声音,好像人们在进入书中海洋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地把自己设置成静音状态。
相处两个多月,他多多少少知道林昔城喜欢什么样风格的物品,最好简洁又耐用,不会轻易烂掉的东西。
想了半天,他还是去了物品区看看。送书的话,林昔城不一定会看,很有可能会随手放下就忘了。
“您好,是要买点什么吗?”导购员看他一头雾水地在转圈,上前询问道。
沈居延也没拒绝,说:“我想给我朋友买份礼物,最好实用一点,不会立马被丢掉那种。”
其实符合这种条件的物品有很多,只是沈居延都不确定林昔城会不会喜欢。
于是导购员带他来到了另一排货架旁,问:“笔筒怎么样?小巧也方便携带,主要是很耐用。”
沈居延很开心地接受了这个建议,买了一个烟灰色笔筒,上边没有任何图案和装饰。
*
年底,天气来到了最寒冷的时候,天空灰蒙蒙的,阳光透不进来。临近期末,大家的玩心也收了不少,教室里只剩下了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
傍晚,大家都去吃饭了,沈居延说有事要出去一趟,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林昔城觉得自己不饿,就没去饭堂,留在教室里刷卷子。
沈居延回来的时候,正好七点了。林昔城趴在桌上睡着了,睡颜沉静,像卢浮宫里最精致的那一座雕像。
他想,林昔城是永远不变的。
那个笔筒被他悄悄地放在了林昔城桌子的右上角。
期待着被人发现的那一刻。
他也做起了卷子,功课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落下的。
沈居延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充实,他没有时间去休息,什么时候该做什么都被安排好了,他不能停下来。
窗外的风吹了进来,一片落叶随着风,像是跳跃着的精灵落在了林昔城的发间,他皱着眉,把自己缩了起来。
沈居延抿着唇,把那片落叶拿起来,夹在了自己的数学书里。接着把窗关上了,免得冷着他。
林昔城还是穿得不多,在一众肉团子里就过于单薄了。
秒针毫不停歇地向前走着,他感受着身边人清浅的呼吸,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安心。
“你什么时候……”林昔城揉着眼,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了那个笔筒。
沈居延看他有些呆愣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回来没多久。”
林昔城一靠椅背,指着笔筒问:“这是你送的?”
“嗯,圣诞快乐。”沈居延大方承认,他确实从林昔城的眼中看到了惊喜,也感受了这人露出来的点点喜悦。
这是第一次,有人在节日给他送礼物。没有多么贵重,是生活中很常见的物品,却让他像吃到了小时候很喜欢的蛋糕一样,觉得很甜。
“谢谢。”林昔城的眼里闪着璀璨的光。
“很久没有人送我礼物了。”林昔城的目光飘向窗外的远方,他好似能够看到玻璃外的世界,不会困惑,也不被侵扰。
沈居延当然知道为什么,因为他看上去实在不好接近,冷意太盛,可切实接触过才会发现,其实和他相处没那么难。
今天的风肆意横行着整个世界,没有留下一丝罅隙,它不给人退路,只逼着人站在路口被侵蚀,连一抹光都成了奢侈。
林昔城穿着黑色外套,脚上是米色的匡威,低垂着眉眼,过分精致的轮廓不似凡间人,睫毛在路灯下微微颤抖,他总是干净而又沉默的,像是寒冷冬夜里唯一的暖灯。
就这么,轻巧地向他走来。
沈居延经不住诱惑,就这么看呆了,直到手中的冰糖葫芦被人拿走,他才回过神来。
“看什么?”
“你原来喜欢吃甜的?”沈居延不想被他发觉自己的失态,于是赶紧转移话题。可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实在太笨拙,看上去很可爱,脸颊都红了两分。
林昔城无意逗他,“嗯,甜食能让人心情好起来。”
一路无话。
他们相伴着回家,但一言不发是常态,无话可说的时候就安静,有话要说的时候就交流,这本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只不过很少有人能完全做到。
人总是有求知欲的,想知道为什么、想明白为什么、想参与为什么,仿佛只要得知了想要问题的答案,就如同得到了整个世界,恍如梦境中被欺骗的鱼,交出了自己的思想。
所以话语是必不可少的,是桥梁。
少年人之间有很多话可谈,譬如昨日,今日,或者明日。
但他们都不会和彼此说起这些,只谈论当下。
没有过分热烈,也不会过分冷淡,像温度最适宜的水流。
林昔城没有问为什么要送自己礼物,潜意识告诉他,现在最好不要问出口,因为很可能得不到答案。
长街里的范围很大,两人的家隔得不远,但也要走上一会。
林昔城先把沈居延送到了家楼下,对他摆手:“回去吧,我看着你上去了再走。”
沈居延慢慢往上走,又忍不住回头。
男孩站在巷口忽明忽暗的路灯下,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头发被风吹得有些狼狈,手也被冻红了,可他就是一动不动,是故事里最忠诚的守卫者。
不知从何而来,他的心口开始泛起涟漪,密密麻麻,蔓延全身。
沈居延无来由地感受到了一种疼痛。
这种疼痛持续地从胸腔里涌出,他突然想冲回林昔城身边说别等了,快回去吧。我不想看见你等待别人的样子。
可他始终没有迈出这一步。
而是朝他挥手,转身回到了自己家。
林昔城看着他的背影隐没在楼层间,也明白自己该离开了。只是,他也没有迈出这一步。而是停留在原地,看着掌心里的糖果。
沈居延总是会给他买一把奶糖,时不时会在他的抽屉里、口袋里、试卷旁出现,就因为他喜欢。
想到这,心口就有一处微微塌陷了。
感觉很陌生,是从未有过的。
之前的林昔城一直在避免着与人产生连接,更不会需要感情。他知道自己不会停留,所以毫不犹豫。
可为什么他愿意站在原地了?
林昔城不懂,但他隐隐觉得,这不是一件坏事,也算不上好事。
沈居延是他与这座小城的唯一连接。
林昔城习惯了居无定所的生活,却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够留在这座城里。
*
十二月三十一号那天,正好是周五。
因为是一年中最后一天,同学们都有点兴奋,还没放学就洋溢着放假的气息。
青春的味道。
沈居延想,这大概就是大人们所怀念的,关于年少。
“你不开心?干嘛苦着一张脸。”向朝靠在他的桌旁,嘴里咬着可乐的吸管。
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明明能直接喝,为什么还要特地问小卖部老板要根吸管戳着喝。
“有吗?”沈居延看不到自己的脸。
向朝很客观地下了定论:“比哭还难看。”
“哦。”
这天应该是聊不下去了。
“祝阿姨最近怎么样?我好久没去看她了,放学后一起去医院吧。”向朝说。
沈居延点点头:“行。”
“得了,别摆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了,一会儿体育课,打球吗?”
向朝是校篮球队的,沈居延一度很疑惑他加入了学生会怎么还有空去打比赛,结果人家说自己就是个替补,不用经常上场。
今天天气挺好,云层没有兜住阳光,细碎的光芒撒在地面上,像金色的玻璃,照耀着人们的生活。
体育老师是体育组的头牌,人称体能狂魔,很爱锻炼身体,肱二头肌非常发达,都能撑爆衣服了。
沈居延以前很爱上体育,因为解散之后可以在操场上玩。但现在,这种事显然不太可能。
林昔城站在他隔壁打着瞌睡,整个人往下栽的时候还被他扶了一把。
沈居延没去陪他们打球,他对于自己的篮球水平还是非常清楚的。林昔城靠着树干睡觉,他就在一旁看着这人的睡颜。
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沈居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着迷,太阳给林昔城打上一层金色光圈,在他的脸上跳跃,睫毛微微颤抖,呼吸声绵长而又安稳。
树影斑驳,遮住了太阳的边界,沈居延坐在阳光与树的空白间,看着少年沉睡。
一年中的最后一天,和之前的三百六十四天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可能对于很多人来说,迈入新的一年是很重要的事,代表着新的起点、新的开始。
沈居延不明白人们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源头,一切的最初。
明明结果也就是一切的最后,更让人值得记录。
林昔城是被下课铃弄醒的。
时间很飘渺,流沙在指缝中不断跑走,停止不了也控制不住。
“怎么不叫我?”他揉着眼睛,身体有些酸痛。
沈居延收回视线,看着陆续走回教室的人群道:“让你多睡会,我们回去吧。”
“晚上有时间吗?”沈居延问。
林昔城点头,好像能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沈居延轻轻拨开林昔城额间的碎发:“我有话要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