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江笺

1、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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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秋的风带着凉意掠过，吹向远方，它向来是最自由的，却也是最孤独的。
　　揉了揉被风吹乱的头发。
　　沈居延站在公交车站前深深叹了口气，看着绿色的车子驶来，车门打开的一瞬间冷气扑面而来，他被冻得一哆嗦，搓了搓双手上了车。
　　车上人不多，剩下不少位置，沈居延找了个单人座，坐下后就把在口袋里振动不停的手机拿了出来。

　　“喂。”
　　“大哥我特么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那头的声音实在是太过于响亮，他把手机稍稍拿远了一点。
　　沈居延沉默了会，回答说：“刚没听见，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向朝说：“月考成绩出来了，恭喜你成功保持第十名的好成绩，沈同学再接再厉啊！”
　　“你找我就为了这事？”沈居延侧耳听了听到站提示，起身走到车厢尾部，等待车门开启。向朝笑了：“那可不止，最近学校不是要搞一个什么秋游吗？你去吗？”
　　车门应声开启，他边走边说：“看情况吧，没什么事干就去。”沈居延抬头看了看四周，“先不跟你说了，我挂了。”
　　忽略掉向朝的询问，沈居延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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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照着地址，一路走进商场，约定好见面的咖啡厅在二楼，沈居延想都没想就往上跑，坐电梯太麻烦干脆跑扶梯，没用多久就到了门口。
　　其实他以为自己做好了所有心理准备，可是透过玻璃门，看到父亲抱着一个大约七八岁的男孩笑得和蔼的时候，他才发觉先前那些自我暗示都是扯淡，换了谁都无法平静下来。
　　沈居延打算转身就走，偏生在咖啡厅里的父亲看见了他，还朝他挥手，就知道今天这场鸿门宴他是不去不行了。
　　推开咖啡厅的大门，他想，不就是见面吗，谁怕谁啊。
　　快步走到桌前坐下，沈居延看到了放在位置前的一杯摩卡，有些惊愕，父亲常年不在自己身边，再娶了以后更加是和自己断了联系，竟会记得他爱喝什么。
　　“居延，我们父子俩好久没见了。”父亲放下在一旁闹着的孩子，沈居延默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原来这就是他所谓的弟弟啊。他敷衍的嗯了一声，喝了一口咖啡。
　　父亲看着他，微微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居延，你也知道你的母亲现如今已经快不行了，为什么不肯答应来我这边？”
　　沈居延拿着杯子的手一僵，抿了抿唇，坦然说：“如果你是来和我谈这件事的，那就没有必要了。”
　　“我不会离开我妈跟着你，不要再来找我了。”沈居延将这一杯摩卡的钱放在了桌子上，拎起书包就打算走人，顿了顿，继续说：“你有你的家，我有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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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了一场狠话舒坦多了，当然他也不可能确信父亲不会继续找他，但一时半会是能清净不少了。
　　他沈居延不是什么善人，也不是什么恶人，没心思应付那些破事，倒不如回学校多刷几套题来得实在，垂下头抹了把眼睛。
　　这算什么大事啊，都会过去的。
　　坐上返程的公交车，沈居延掏出手机想给向朝回个电话，眼睛控制不住地瞟向窗外。
　　正好看到一个正在滑滑板的男生，瘦瘦高高的，腿特别长，戴着黑色的帽子，由于距离问题他没看清脸，却从中感觉到了一丝冲破束缚的意味，男生滑板玩得很好，双脚在板上不断改变着姿势，衣摆被风吹起，向远方前行着。
　　沈居延愣住了，视线却一直盯着那个一身黑的男生。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就这样坐在公交车上看着男生玩滑板，看着他右脚踩住板尾，双腿微微屈起，滑板前段翘起，右脚用力一蹬，滑板跳起在空中旋转一周，双腿悬于半空，一秒后随着滑板落地，稳稳站在了滑板上。
　　看得还尤其认真。
　　男生滑滑板的速度很快，甚至能够跟得上公交车，沈居延拆开手里的一盒牛奶，插好吸管，喝了两口，忽然有些羡慕那个男生。
　　收回视线，不再留恋。

　　沈居延从小喜欢过很多东西，可大部分都是三分钟热度，过两天就会厌倦了，唯一坚持喜欢了很久的东西早就被父母反对了。
　　从此以后他就对除了学习以外的东西不再那么上心了，也没什么用处，在某一时间段里他学会了不要对任何事物产生依恋，那会很难受。
　　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给自己找难过的人，向朝常说他太无情，和他们不太像一个世界的人，如果能有情，谁想无情呢。
　　抬头一看，才发现自己为了看那位男生，硬生生坐过了三个站。
　　一时间对自己刚刚的弱智行为感到无语极了。
　　干脆下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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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天到了，天气渐渐转凉，风也多了起来，地上枯黄的落叶骤然增加了许多，秋又代表着丰收，农村里的人们早就早起去收农作物了，哪像城市里的人们，不分四季的忙碌着。

　　沈居延没选择坐车，而是打算走路回去，在某些事情上他做出的决定的确有些不合常理，但本人并不这么觉得，他只求自己顺意。
　　“我现在回学校，你在校门口等我吧。”沈居延还是给向朝回了个电话，后者并没有再询问发生了什么，而是应下了。

　　校服外套有些单薄，临出门前穿了件卫衣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沈居延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拉上外套拉链。

　　很少会观察这座城市，作为重点班的学生沈居延几乎是泡在了学校里，鲜少会有这样的机会。
　　无论是老师还是家长都在重复着高中的重要性，他不可否认，却因此失去了很多放松的时间。

　　城市很大，大到你就算拎着地图走也会不小心拐错弯，再怎么小心翼翼也还是会一个不小心走错地方，无数人每天都过着这样的生活，忙碌且疲倦。
　　汽笛声每日每夜此起彼伏地响彻整座城市，刺眼的车灯成了每晚照亮回家的路的帮手，路灯成了陪衬。
　　人们交谈的声音时不时会传入耳里，可谁也听不清内容是什么。

　　沈居延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四周望着，脚下踩着片片枯黄的树叶，能够听见那一瞬间响起的轻微“咔嚓”声。

　　沈居延并没有跑过去，维持着不慢不快的速度向前走着，通往学校的路有很多，他最爱走这条街，说短不短，说长是挺长的，但这条街却是所有路里最安静的。

　　远远地就看见了等待在校门口的向朝，沈居延这才迈大步子跑了过去。
　　“你去哪了？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向朝拎着他的书包，语气里带着些许不爽，沈居延微微一愣，半响才说了句：“没事，去见我爸了。”
　　向朝闻言一怔，过了会才反应过来：“肯定是见你妈现在这样想把你要回去吧？我跟你讲你就不能答应，那种人我们跟他没什么好谈的。”
　　沈居延叹了口气：“我没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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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校里的大榕树长盛不衰，顶多就冬天的时候落几片叶子，也不会再过分了，倒是其他的小树一到秋天就疯狂掉叶子，负责那些地方的班级每天都在上演着哭着喊着也要扫完的戏码，算个乐趣。

　　新修的教学楼在原先的空地上，与旧教学楼离得有些距离，那里成了高三专用楼，校长的心思如何一看就知。
　　沈居延跟着向朝回教室把下午的课上了，他倒不甚在意，只不过身旁的位置仍旧是空着的。

　　没错，从高二开学那天起，沈居延就没见过自己这位同桌，即使是这样老师也还是特别执着地把位置给他留着，还着重强调这是校长吩咐过的。
　　他一度觉得这哥们挺帅的，想不上学就不上，一个多月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全班就他没同桌，实际上沈居延乐得清闲。
　　应付同桌这事才是麻烦事。
　　这下好，他连同桌都没有，直接省了。

　　下午第一节是数学，沈居延看了眼向朝，后者表示老班还没到，前者迅速从抽屉里拿出昨晚上没写完的卷子补前面几道空着的选择题。
　　咬着笔杆想了会才填选项进去。
　　正当做完最后一道想要收回卷子的时候，有一只手压住了纸张，无法动弹。
　　沈居延皱了皱眉抬头就想理论，哪知下一秒那只既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了指最后一道选择题，一道清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
　　“选C。”

　　沈居延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隽的脸，细长又轻微上翘的眼睫毛微微垂着，看上去就一副冷冷的样子，浑身都带着疏离。
　　这个男生一身黑，沈居延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先前在公交车上透过窗见到的男生，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数学老师也就是班主任，用力拍了两下桌子，随后指向沈居延身旁的空位，对着男生说：“昔城，你的位置就是那。”
　　男生点点头没说话，走进去拉开椅子就坐了下来。
　　沈居延眯着眼睛想了一会，握着笔的手默默紧了些，将最后一道题的答案改成了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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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被云遮住了半个头，落在地面上的阳光霎时少了大半，鸟儿鸣叫声从未断绝，声音却不大，窗外的树枝随风摆动着，发出“唰唰”的声响。

　　沈居延实在是困得不行，整个人就跟要晕过去了没什么两样，迷迷糊糊间看向了身旁人的侧脸，过了会视线却落到了他正在写着的数学卷子上。
　　名字那一栏写着三个潇洒的字，
　　——林昔城。

　　第一时间闪过的念头居然是——“这名字还挺好听的。”
　　沈居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试图清醒几分，可并没有起到用处而是下一秒就倒在了桌子，下课铃声正好响起，他闭上了双眼。

　　醒过来的时候是向朝拍醒了他，力气没多大，却也足够令他从睡梦中返回现实人间。
　　“怎么了？”
　　“老邓让你过一下办公室。”向朝下巴抬了抬，指着的方向是教师办公室，沈居延揉了揉太阳穴，起身就往教室外面走。
　　却也没发现当他站起身来的那一刻，一旁的林昔城微微抬了抬头，眼眸微微泛着光芒，看着他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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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延啊，林昔城同学呢是你的同桌，他可能脾气不太好，你多体谅体谅，同学之间多多交流，能交个朋友也好啊。”老邓拍了拍沈居延的肩膀，有些无奈地说。
　　沈居延想了想，“老师我能问个问题吗，林昔城为什么到今天才来上学？”
　　邓中宙闻言，脸上的疲惫神色越发深重，说：“林昔城不想来上学，先前我也联系过他父母，却也都石沉大海。”

　　“不过他能来上学，我也很意外。”沈居延走出教室办公室的时候脑海里暂且回荡着这一句话，的确，一声不吭跑回学校也挺像是这种人的风格。
　　教室距离教师办公室不远，毕竟都在同一层楼，所以很快就走了回去。
　　林昔城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只留了个后脑勺给他，所幸沈居延也没什么兴趣与林昔城交谈，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吧。
　　他这样想着，翻开了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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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傍晚的风越来越强，徐徐落叶不断从树上掉了下来，落了满身，太阳渐渐没入地平线，周围是一片红色的晚霞。

　　沈居延走出校门口，刚好挂断了电话，他还是得去医院一趟。
　　不知为何，他不想急着跑去，而是慢悠悠地走在长街上，听着每天傍晚都在响起的声音，路边摊贩很少，却也仍旧有人为了生存而摆摊卖些小零食什么的。

　　一脚踩住一片叶子，沈居延轻轻笑了起来。
　　有些时候快乐很简单的，就是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风吹起了少年的短发，肆意又张扬。
　　身后传来滑板在地面上滑行的声音，没过多久，身边飞速掠过一个人影，在距离他不过一米远的地方，男生停了下来，转身看向他。

　　沈居延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在漫漫长街上，竟第一次有人作陪。

　　林昔城的侧脸被镀上了一层金光，显得神圣而又温柔。

　　“一起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