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总在被迫营业》暮色寒江

23、明月

　　小星！？

　　许多疑问不及问，问星低声对她道：“跟我来！”

　　这双眼睛是当初在神农阁时的熟稔，透着怯意、温柔和真诚，让她完全放下防备，在她点头过后，问星一把揽住她的腰身，以轻功将她带离这个危险之地。

　　风在耳边掠过，这是一种不属于夏夜的清凉。

　　轻功对她来说太遥远，她在紧紧攥住他腰间的衣裳时害怕地闭上了眼睛，却在紧贴着这个温暖的臂膀时，她感觉到更多的是安心。就像哥哥在身边一样。

　　随着身体逐渐下落，她立在了什么东西上，却因不是平底，她的脚下还在打滑，仿佛踩在什么圆形的东西上……她睁开眼，本能地惊吓了一声——并不是在地上，他们是在一棵极为粗壮的大树上，问星就立在她的旁边，对她说道：“你试着坐下来？”

　　生怕她掉下去，他的手紧紧握着她的腕子。

　　霍夕竹坐下来，一边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问道：“我们……为什么要坐在树上？”

　　他答道：“树上比较安全。”

　　霍夕竹发现他松开了握着自己的手腕，害怕地紧紧抱住旁边的大树，根本不敢往下面看，一双乌溜溜的眸子像是要努力看清他蒙面巾后的脸。

　　“你哥哥在漪兰苑，所以……”他直接将她心里的疑问答了出来，却在对上她那清湛的双眸时，回过神来将蒙面的黑巾拉下。一张失血的面容在月色下，仿佛更加苍白了。

　　“我哥哥在漪兰苑？”她的声音有几许颤抖。

　　“漪兰苑的事情闹得太大，别说是你哥哥霍秋陵，就是将军府的其他人也都注意到了。”问星朝着将军府的那个方向看去，眼里俱是一些凉凉的讽笑，却在沉了沉气后，落寞道：“这段时间，我不会再去漪兰苑了。”

　　“也是。”她赞同。

　　“反正漪兰苑闹鬼的事情传开了，也不会再有人打漪兰苑的主意，我们的目标达成了！”她说的不是你的目标，而是我们的目标，在问星目光一震后，她自顾自道：“还好今晚你带我出来，要是再让哥哥知道我们相见就完了！”她面上露出一丝俏皮的笑。

　　“嗯。”他的眼里藏着会心的微笑。

　　“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她犹豫着问了出来。

　　是啊，他怎么知道她会来找他？直觉吧！他想了一想，对上少女热情的目光，这样答道：“我们是朋友。”

　　听到“朋友”二字，霍夕竹的眼睛闪现笑意，她道：“谢谢你，小星。”

　　问星微怔，反问道：“为什么要谢我？”

　　霍夕竹垂下眸去，嗫嚅着：“我哥哥这样对你，我以为……你不会再把我当朋友。”

　　“他有他的立场。”

　　顿了片刻，他道：“而我只是个杀手。”

　　杀手？霍夕竹第一次正视这两个字，她的眼里流露出几分悯色。可这个世上，谁不是身不由己呢？她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从身上拿出金创药和枇杷膏，递给他道：“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你受了伤，这是我藏在屋里的药，希望能对你有用。”

　　他接过手来时，因牵动伤口，眉宇不知不觉蹙了一下。

　　霍夕竹一下紧张起来：“你怎么了？”

　　问星摇摇头，手中的药瓶还带着她手心的一点温度，显然是被她握在手中许久的，这股暖意仿佛有种奇妙的力量，就这样静静地流进他冰封的心里，一瞬，雪融冰消。长长的睫毛盖住了他的眼，遮住了他眼中的赫然。

　　“对了，漪兰苑的事情你放心。”她忽然说着，秀白的脸上是那样认真，“我和哥哥说了，他答应会保住漪兰苑的！”她抿了抿唇，眼里是对朋友一诺千金的郑重。

　　“……”他的心一颤，连谢谢都忘了说。

　　“所以……”她犹犹豫豫说道，“你以后就不要冒险做那些事情了……”

　　“好。”

　　她的少言寡语让她有些无措，但好不容易才离开将军府，她并不想那么早回去，离开将军府的那一片天，就连呼吸都是自由的。她没有说话，只抬眸看向天边那轮近在咫尺的明月，看着流云被风吹散，看着旁边的星子在微笑眨眼……她也情不自禁露出笑颜。

　　与她在幽幽深宅里所听到的风声不一样，今夜风吹树叶的声音就近在耳边，一伸手，她在竹风苑永远都不会感觉到的沁凉山风穿过指尖，让她被禁锢的心都打开了。

　　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能接触到这些不一样的事物。

　　他的自由……是她永远都不会拥有的。

　　问星对上忽而欢喜紧接着又失落的眼眸，迷茫着好半天，才问：“你从来都没有出过将军府？”

　　她无奈地摇头。

　　所以才有了初见第一面时，她悄悄溜出来在石亭下抚琴的那一幕，琴声欢快而自由，空灵纯澈，充满了她这个年纪对一切美好的想象，与他的母亲所吹起的笛曲是两个极端，才让他一直念念不忘……想到那首曲子，他才恍然，原来她也有这么多烦恼。

　　“那你呢？一直流连在外吗？”她小心翼翼地问着。

　　“嗯。”他已经不觉得有什么悲伤了，不想再让她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他转眸看向她，故意说道：“天涯就是我的家。”

　　“如果你累了呢？”

　　“累？”他不是早就累了吗？所以他想到了死，故意接了通缉令中最危险的任务。可在对上少女明亮的眼眸时，他违心地说道：“那就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是啊！”她点头，“平平安安就好。”

　　“嗯，平安。”他知道她是在对他说，可是，天命楼里的人，怎么可能会平安？从他六岁被带进天命楼开始，他的命就属于天命楼，除非死，他永远都不可能脱离这个地方。自他十二岁接了第一单之后，他的余生都将活在黑暗之中。

　　“小星。”她唤了他一声。

　　在问星投来清澈的目光后，她从腰间的锦囊里拿出一物，说道：“这是我娘亲曾经在寺庙里求的平安符，我一直带在身上，这些年来都平平安安的，每次都能逢凶化吉，”她将东西放在他的掌心，“现在我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带在身上也能够平平安安的。”

　　问星乍然看向她。

　　霍夕竹对上他的目光，突然红了脸，怯怯道：“你……没有嫌弃吧？”

　　问星面容倏然变得凝重，结巴道：“这太珍贵了，我……”

　　霍夕竹如释重负一笑，脆生生道：“你忘了，我们是朋友！”

　　他呆呆地望着她，手中一直紧紧捏着这个平安符，心在不易察觉间微荡。

　　霍夕竹坐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我出来有一阵了，要是被哥哥他们知道，又要生出许多麻烦，我们回去吧！”

　　他怅然若失地站起身，朝她伸出手：“来！”

　　霍夕竹微微一愣，自顾自地抱着树站起身来，却因脚下一滑，她整个人都失控地掉了下去，她绝望惨叫，却在下一刻落在一个人的怀里，不等她睁眼，她整个人再次凌空而起，耳畔除了呼啸的风声，便是身边之人沉稳的呼吸之声。

　　那种特别的感觉迫使她大着胆子睁开眼。

　　她这才发现他们从偌大的将军府上飞过，她就像是一只自由的飞鸟，俯视着这片沉寂在夜色里的将军府，那是一种奇妙的解脱之感。

　　也成了她这辈子最美好的回忆。

　　……

　　他直接送她回到竹风苑。

　　没有再说什么，他就这样看着她进去。

　　直到她的身影看不见后，他才摸了摸身上的平安符，露出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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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夕竹回到自己的屋里。

　　她的小心没有惊动什么人，只有青筠睡眼惺忪地问了两句被她糊弄过去，其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想着这个夜里特殊的经历，想到她不顾礼法地跟着别人跑了出去，还坐在那么高的树梢上看着天边的月轮，她便觉得心有余悸，又暗暗高兴有这样的际遇。

　　否则，她的这一生，恐怕都将困顿在这幽幽深宅，了然无趣。

　　***

　　竹风苑内并无波澜，但与之相近的荼蘼苑却掀起轩然大波。

　　霍金枝听闻她安插在竹风苑的线人的禀告，那些详细到熟睡的青筠都不知道的事情，她就兴奋地从床上跳下去，笑道：“我这个好姐姐去私会她的情郎？还是个蒙面的男人？”

　　“她的胆子可真是不小！”

　　“行了，你下去吧！”她说着挥了挥袖，“给我继续注意着竹风苑的动静！”

　　“是！”竹风苑被她收买的婢女退下。

　　“这么大的把柄落在我手里，我该怎么治一治她呢？”霍金枝搓着手，瞟向旁边的丫鬟杜鹃和小桃，“嫡母还病重在床，她却按耐不住夜半与情郎私会，要是二哥哥知道她干了这种龌龊的勾当，还不知道怎么寒心呢？我真是期待！”

　　“小姐冷静啊！”说话的是新来的杜鹃。

　　她不屑地瞧了眼旁边的小桃，向霍金枝献策：“小姐上次去夫人那告密的时候，夫人便提到了没有人证物证的事情做不得数，何况，这事捅开了，万一夕竹小姐赖得干净，甚至说小姐刻意诬赖她，那小姐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本小姐就由着她？”

　　“当然不是！”杜鹃看了眼小桃，“你下去吧！”

　　在小桃走后，霍金枝迫不及待问：“你有什么主意？”眼见杜鹃运筹帷幄的样子，她愈加好奇了，“她死不死无所谓，我只要二哥哥对她失望，我只要二哥哥一个人的心！”

　　“这件事情很简单。”她与霍金枝耳语，“夕竹小姐多番与贼人私下见面，本就是犯了忌讳的大事，万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