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手总在被迫营业》暮色寒江

15、恩人

　　“哥哥……“”

　　霍夕竹从未看到哥哥这么可怕的样子，浑身控制不住地发抖。

　　霍秋陵目光一瞟，对旁边的部下道：“循着地上的血迹去找，今夜务必找到人！”

　　那人应了声是，马上带着众天剑卫离开。

　　“跟我来——”

　　霍秋陵看都没看她一眼，冷冷地往竹风苑走去。

　　霍夕竹望向他们离开的方向，祈祷着：小星，你一定要平平安安！

　　***

　　问星远离了将军府。

　　他的心中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又高兴，又难过。

　　在这个世上，从他六岁那年被抛弃开始，就没有人再关心过他，没有人真正在意过他的死活，到最后，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就是在他最绝望的时候，是那记忆里的曲声唤醒了他，是少女清脆如铃的声音让他有了羁绊，是她成为了他的“朋友”，让他真正觉得，被人记挂着、才是真的活着……她竟会放下尊严去求霍秋陵，他都不知道自己对她而言有这么重要。

　　——为了她，也要好好活着。

　　他盘膝坐下，以内力将蠢蠢欲动的剧毒压下。

　　倏料，打坐片刻，一片不该出现的羽毛缓缓落在他的肩上，在他睁眼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周遭气氛冷了下来，但他动也没动，只道：“苍羽，你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

　　“哈——”

　　苍羽轻笑一声，抱肩立在离他七尺的地方。

　　几乎就在他现身的同时，伴随着毒蛇嘶咝吐信的诡异声息，飞麟悄然立在了问星的身后，他打量着问星，见他不是受伤严重的样子，讶异道：“想不到霍秋陵竟没有拿下你！”

　　“你觉得，他会有能力拿下我吗？”他不动声色地反问。

　　“……”飞麟看了眼苍羽，苍羽也愣怔了一番，两人拿着武器，却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你们上了他的当！”问星直言不讳。

　　他知道他们是循着血腥味找来的，更知道他们和霍秋陵达成共识，将军府的陷阱是其一，这里的陷阱是其二，霍秋陵真正的目的不是让他死在将军府，而是让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

　　“问星，你被美色所迷，心早就不在天命楼了。”

　　“既然如此，”飞麟道，“我们要是能取下你的首级，那可是大功一件！”

　　“原来是这样！”问星猜到霍秋陵跟他们说了什么，旋即从容一笑，说道：“霍秋陵根本没有和我动手，他只是做做样子，假意放走我，让你们在这里等到我，他真正的目的，就是让保留九成实力的我遇到你们两人，好让我们在这里自相残杀！”

　　“那又如何？”飞麟冷笑，“杀你，本就是我的目标！”

　　“你的目标？”问星看向苍羽，“你们可知道玄素为什么没有杀我？”

　　“……”两人面面相觑，也不理解他到底是怎么在玄素手中脱身的。

　　“因为，我所有的行动，都是授命于玄素。”他面不改色地说着，听得飞麟和苍羽两人目瞪口呆，飞麟甚至直呼不可能，对此，他没有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接着道：“说到底，我是天命楼的人，而你们却听信霍秋陵的一面之词，你们不想想，他是天剑卫副指挥使，我们三人都是朝廷通缉要犯，谁犯的罪行重、谁的罪行轻，对他来说都一样，今夜我们三人在这里自相残杀，无论死的是我还是你们，或者我们同归于尽，他都是最大获利者。”

　　“……”苍羽看向飞麟。

　　“……”飞麟闻言，也面露犹疑。

　　“我知道你们未必信我。”他说着，缓缓站起身来，手中的剑影一晃，很快就将隐匿在暗处的天剑卫逼出两个来，“看到了吗，等着给我们收尸的天剑卫！”

　　与飞麟想要给他花斑蝮蛇报仇的心不一样，苍羽听到这里，心中也生出许多怀疑来，回头想了想，是啊，他们为什么要听霍秋陵的一面之词？就算问星说的都是假的，这些天剑卫等着看好戏的事情可是真的，霍秋陵想让他们在这里自相残杀也是真的！

　　“飞麟，我们上当了！”

　　“苍羽，你竟真的信他？”苍羽站队后，飞麟明显底气不足。

　　“霍秋陵此人心机深沉，我们与他谈交易，无异于与虎谋皮，何况，这么多人在这儿等着看戏，”苍羽生平最厌恶被人耍，“难道我们真要打起来，让他们坐收渔翁之利！”

　　“……”飞麟不甘愿，但又没有必杀问星的理由。

　　“这里交给你们，我去回禀最新进展！”问星明显感觉到毒要控制不住，趁着苍羽和飞麟还未发现端倪，他神色如常地从他们面前走过，一下子融入了夜色里。

　　“苍羽，我怎么觉得还是不对！”

　　飞麟看着地上那瑟瑟发抖的天剑卫，总觉得他们接了问星留下的烂摊子。

　　苍羽自然也不傻，但问星到底为什么能在玄素手下活命，难道他真的有秘密任务？这才是他刚才不敢动手的真正原因。

　　他道：“解决他们再说！”

　　***

　　跑出一里之外。

　　问星按住胸口在一棵杨树边停下，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来。

　　方才他的镇静都是假装的，要是让飞麟和苍羽看出他的毒压制不住，一定会马上要了他的命的，还好他搬出了玄素，才成功骗过了他们。

　　小竹，我要回神农阁了。

　　如果有机会，我再来看你……

　　***

　　与此同时，竹风苑中。

　　在霍夕竹进屋之后，看到哥哥的背影，她咬了咬唇轻轻关上门。

　　霍秋陵握在背后的手紧紧一握，转过身来逼视着她：“小竹，你实话告诉哥哥，你和他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想到那些外面谣传的事情，他语气冷厉道：“他是不是欺负过你？”

　　“没有！”

　　“他从来都没有欺负过我，反而很照顾我。”霍夕竹急着辩解，“事情真的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他是好人，他今天只是过来看我，不是……”

　　“够了！”霍秋陵打断她。

　　“半夜和一个男子私会，小竹，你究竟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混账事情？”

　　“我……”霍夕竹低下头，“我们只是朋友……”

　　“朋友？”霍秋陵冷笑，“别说是我不信，就是别人也不会相信！”

　　“哥哥……你不信我？”霍夕竹的心凉了半截。

　　“我想信你，”霍秋陵重重一拍桌子，“可是刚才，你在做什么？”

　　“一个闺阁中的小姐，为了一个杀手当着所有人的面不惜跪下来求我，为了让他逃走，你真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小竹，你告诉我，他在你心中究竟什么分量？”

　　“我……”

　　“我没有想这么多，我就是不想看到他死。”

　　“不想看到他死？”霍秋陵冷哼，“你的心里到底还有没有礼义廉耻了？”

　　“我只知道，做人要知恩图报。”霍夕竹并不低头，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这样大胆地反驳哥哥，“当初是他将我带到神农阁治好我的毒，后又在山谷前救了我的命，两次的救命之恩，我怎么能轻易忘了？”

　　“神农阁治好你的毒？”霍秋陵一顿，“如此说来，当初你的确中了毒。”

　　“是小星求百草先生救我的。”她只是经历的事情太少，而不是单纯到什么事情都不懂，当初在神农阁，她早就从百草先生和药僮的只言片语中知道，她是中了毒而非生病。

　　“他救了你又如何？”

　　“他是杀手，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这种人就该下地狱！”他已经没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我不管他是谁，他就是我的恩人。”她斩钉截铁地说着，回想着问星那时在万千箭雨里，看自己时的眼神，是那么渴望，那么信任。她怎能视而不见？

　　“恩人？”霍秋陵咬牙切齿。

　　“你如今为了一个男人，是非都不分了？”

　　“娘亲小的时候教育我们，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现在他遇到危险，我要救他，难道不应该吗？”霍夕竹知道自己不该把半夜私会的事情说出来，但冒着危险去救他这事，她不觉得有错。害怕于哥哥的震怒，可她并不后悔，她直挺挺跪在他面前，“今天是我放走他的，哥哥如果心里有怨气，想打想骂，小竹没有任何怨言。”

　　“你——”霍秋陵一掌劈在桌子上。

　　她从前都是乖顺听话，如今怎么会这样违逆自己？

　　他见她就这样倔着性子跪在眼前，依然不是认错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恼，可想到过世的母亲，看到她含在眼里的泪，他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是啊，她说的又何尝有错呢？这个杀手救过她，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他死在面前，善良如她，也是人之常情。

　　“罢了，你久在深闺，不知道江湖的险恶，一时受奸人蒙蔽，情有可原。”

　　“既然他逃都逃了，再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他深深叹了一口气，将她从地上拉起来，嘱咐道：“小竹，你是将军府的小姐，也是我的妹妹，无论如何，你都要爱惜自己的名节，这种人，你以后都不要见了，等哥哥当了驸马，你就不用再委屈在这个将军府了！”

　　“……嗯。”她泪流满面。

　　***

　　霍秋陵离开竹风苑。

　　藏在暗处将一切尽纳眼底的丫鬟，悄悄往将军府主院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