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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尾声 ...
京城·皇甫氏
今日微风熏人,叫人无酒自醉。
男子舀一瓢水对着盛开的海棠花缓缓浇下,眉眼间似笑非笑。站在他身旁的女子柔柔道,还是园子里的那些桃花好看,成片的繁华之景,叫人一眼见了就过目难忘。男子反驳她说,成片繁华又如何,待到凋零之际,还不是成片惨淡?女子掩起嘴笑道,我当你是不知伤愁为何物的人,今日总算是叫我刮目相看了呢。男子听完这话,似是有些不悦了,转而背对着她,像是在想着一些心事。有婢女端着衣物走了过来,女子取过外衣披在男子身上,说是春寒伤身当心着凉。
她虽是嫁进皇甫家有些年头了,但论及是否了解她的夫君,她还是有些懵懂的,这个人说不高兴就不高兴,若当真遇到什么值得伤心的事,他又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像看得比谁还要开明。她看一眼正在不远处嬉闹的孩子们,心下又涌起了不少当初的回忆,想她得知自己要成婚时,内心是极为忐忑不安的。皇甫家是京中的名门,名门与望族之间的联姻是一种惯例,她身为女子没有选择的权利,她只能选择心如止水的接受。然,见了他的第一面,心就开始晃荡不安了。她的丈夫皇甫炎湘在京中是出了名的放荡不羁的男子,却身负着惊世骇俗的才华,有着国士无双的容颜。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跟他不甚般配,尽管她是名门阮家的千金小姐,有着倾国倾城的容貌。新婚当夜,他望着她说,女子再美又能如何,若是毫无特别之处,也不过就是一具披着好皮的白骨罢了。她承认自己只是一具有着好皮的白骨而已,所以她尽心尽力操持一切,生儿育女,相夫教子,做着全天下的女子都会做的事情,诚惶诚恐地侍候着他的一切,不求博君喜爱,但求君不厌恶。
“有贵客来访。”皇甫炎湘看一眼凋落的樱花笑道。
“父亲前几日有来过信,说是今日回府。”阮芝荷巧笑倩兮。
“哦,你不说我倒是要忘记了。”男子摇开折扇,“静江跟在父亲的身后有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样的姑娘,我想该是乖巧了一些才是。你说呢?”
“妾身以为,茫茫昆仑本就是另一番天地,又没了俗世教条,若是更疯野一些,也不是不可能的。再说父亲虽然是一个严厉的人,但对静江那丫头可是没话说的,他嘴里不许静江这样或那样,可到头来还不是样样都依了她?”她其实是有些羡慕女儿的。
“你的意思是父亲待静江比我待她好?”他邪肆的眼神在她脸上定格。
有人无息而至。阮芝荷从容地行过礼后便站到丈夫身后去了。
一名长者的身侧站一个小女孩。长者发丝如雪,面若少年,只是目无表情。倒是那女孩白白胖胖,左边小手塞在嘴里,不明所以地咯咯笑着。皇甫炎湘走到女孩身边将她一把抱起,捏了捏她的脸蛋,问她,静丫头,想家了没有?女孩说,不想家只想爹。男子笑而不语。女孩就仰起头问,爹,你想不想我?他说不想。女孩就有些泄气了,鼓起嘴,从他怀里跳下来径直走到了母亲的身旁。皇甫炎湘看她表情就有了些无奈,他最疼爱的小女儿终有一天嫁入别家离他远去,说到头养女儿还是不划算的。他该如何对她说他的心思呢,他想,静江,你离开了家中,我的生活整个就无趣极了。想必他说了,她也不会懂,她不过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还不懂得如何回忆或是如何去理解。
“明日你选一处清静之所,我要在这里小住些时日。”长者如是说。
“我看还是算了吧。”皇甫炎湘讥讽道,“爹,您已是一把老骨头了,此趟回府虽是为送静江回来,倒不如借此机会留在家中颐养天年,那些修仙问道的事依我看不做也罢。”
“你说得也对。”长者一声短叹,出乎意料地好脾气。
炎湘看着父亲的神情,不由地有些诧异。换做往日的话,父亲该是气得破口大骂才是,今日怎这般气定神闲呢?莫不是问道的日子久了连脾气也不见了?
皇甫家在京中世代为官,打破这个规矩的人是他的父亲皇甫孝晋,他视功名利禄为无物,只喜爱游历四方。偏到了他皇甫炎湘这里,这淡薄名利的父亲居然强硬地要求他入朝为官,说是不能打破皇甫家的历来规矩。可他不喜官职倒也罢了,居然开起了皇甫家从来就没有的药铺跟赌场,气得父亲再一次离家出走了。这往后推了推,日子久了一些,父亲在外就不舍得回来了,偶尔回来一趟也不再拿他的赌场跟药铺生事了。他还算是一个听话的儿子,譬如父亲让他成婚,他便按照家中的规定娶了书香世家的小姐为妻。父亲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他不过是喜欢偶尔调侃调侃这位气量狭窄的父亲而已。呵,看他生气的样子,实在是有趣呢。
“静江的病虽未痊愈,却也无大碍,这一年我带着她求医问药并无多大起色,就连仙人也说她是心病还需心药医。”皇甫孝晋看一眼正同母亲玩耍地很开心的孙女,有些伤神。
“父亲大可放心,不会有事的。”皇甫炎湘淡淡道,“自她生下那天起,我就知道她无药可医,却也不会无故夭折。”
他的女儿静江自幼就有心口疼的毛病,纵使他有着赛过医仙华佗的能力却也不能让他最宠爱的女儿摆脱异疾。
只因她的心脏与别人不同,生长的并不完整。然,他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好起来的,会跟正常的孩子一样,嫁人为妻,为人之母。他还知道,一定有那样的另一户人家,养育了一个心口不全的公子。他的静江跟那样的男子定是有着不可言喻的缘分,他坚信如此。他望着小小的静江,静江也是笑意盈盈地望着她的兄长们,且是十分欢快地迎了上去。
静江抱住几个人之中为首的少年的腿,甜甜道,三哥,抱抱我。弱冠少年就温和道,不是二哥不抱你,小妹,我是实在抱不动你了。
静江就沉寂了,一双墨般的眸子就死死地盯住了他的脸。少年无奈,只好推出身后的另一男孩说,让你四哥抱你吧,你们平日里可是好到同穿一条裤子呢。四弟听完这话,当真是欲哭无泪了。静江就有些愤愤不平了,心想我有那么胖么?不抱就不抱,别人想抱我还不让呢,哼。这般想着就要往父亲那边跑去,不想一名风度翩翩的少年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一伸手,就捞她在怀了。她咯咯地笑着说,是业哥哥啊。皇甫业也笑说,除了我这个当大哥的,你还当是谁这么好心的抱你呢。静江指着园子中央那根木桥说要去那边玩,皇甫业便依了她,抱着她往那边走去。
“夫君,妾身有一件事差点忘了说。”女子从袖内掏出一封信笺,“百里氏那边有托人捎信过来,说是端午有一聚,望父亲大人还有夫君你务必前去。”
“百里氏?”皇甫孝晋想了想,“近几年我们好像来往的不是很密切了,今日为何这般做?”
“百里耀的父亲与爹您是同期入朝为官的,说起来你们好像还是至交。”皇甫炎湘只要一想起那名无时无刻不将狡黠笑意挂在嘴边的男子就有些莫名的不悦,“百里耀如今已是兵部尚书,手中握有大权,想当年我跟他还是师兄弟的关系。如今已是今非昔比,我自然是同他来往的少了,谁料想他会主动来与我搭讪,怕是葫芦里没卖什么好药,我是不会去的。”
“夫君,你……”阮芝荷想说些什么却又止了声。
“想起来了,十几年前他貌似还上你们家提过亲,到头来是撞了一鼻子的灰,想来是我的老岳父不喜他的相貌。”皇甫炎湘看妻子有些微红的脸庞,不失挪揄道。
“百里耀会比你的相貌还难看么?”皇甫孝晋反问儿子。
“正是因为他不如我难看,所以岳父大人才选了我做贤婿,男人长一张桃花脸能做何用?泡茶还是泡酒?抑或是直接放在那里以作观赏?”炎湘摇一摇折扇,笑着离开,黑色外服上所绣的金色百灵鸟在阳光下生出耀眼的光辉。
说什么别人长着一张桃花脸,结果你自己还不是一样?
皇甫孝晋不由地生出一丝厌恶的情绪,他的孩子根本不像他,甚至是不像皇甫家的血统,但他又的确是皇甫家的人。他讨厌他的行事作风,讨厌他的言谈举止,那般轻浮随便。关于这一点,他实在是很无奈,然纵观此生他就这么一个子嗣,算是没得选择了。早知如此他也不去游历四海了,想来该是让妻子多养育几个孩子才是,好歹东方不亮西方亮。他的老父亲在去世前就指责了过他,说是皇甫家在他的手中变得子孙淡薄了。他现在就想,爹,不枉费你疼炎湘一场,如今皇甫家已不再是子孙淡薄了,再多添几个就差人满为患了,弄得我连处清净之所也找不到了,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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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百里氏
皇甫炎湘还不曾想过百里耀会携妻带子登门拜访,且是来得如此突然。
他掐指一算,他们貌似有十年都没有见过面了,虽然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都不远,无非是从城东边到城南边。从前做师兄弟的时候倒还是聊得来的,此后一人为官一人从商,彼此的联系就少得多了。若是有人在他面前提起‘百里耀’三字,他断然是有些不舒服的,他自认他皇甫炎湘不是一个有气度的人。记得那一年的花前月下,他问过他,师兄,若是我考不上,你当如何?少年答他,那我陪你一同落榜得了。他笑了笑,他并未落榜,只是不想入朝为官,而他的这位师兄嘴里说着名利是浮云,结果在宫廷里倒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了,如今即掌握着重量兵权,还身兼太子少傅一职,何人能够敌得过他呢?
趁着妻子在泡茶的那点儿功夫,他凑到了百里耀的面前闻了闻。
百里耀问他,师弟你这是何意?炎湘说,哦,我父亲说像我这样的生意人的身上都有股儿铜臭味,我想看看师兄你这样的文人的身上会不会有股子书香味?百里耀就笑,眉眼里是一股莫名其妙的捉弄。炎湘入座,摆摆手示意他也坐下,男子牵出身后的两个男孩,让其叫人行礼。为首的那个孩子比后面的那一个看起来要虚长几岁,叫得还是很顺口的。反倒是那个年幼的孩子,怯生生的样子,像是怕人。炎湘将那孩子拉到面前,问,我看起来会吃人吗?男孩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像一口幽静的暗潭深不见底,他望了望自己的父亲,又看看面前的陌生男子,尔后摇了摇头。百里耀说,此乃幼子,身子骨极弱,因而见人都是怯生生的。炎湘邪邪地一笑,这是何逻辑?我还是头一回听说。
晌午时分,园子里的风有些微烫。
炎湘看向亭子外的桃树下,那里已是人声鼎沸。他的静江正在独自捕捉一只蝴蝶,无奈怎样都是不得手,看她小脸很是丧气。炎湘一个‘断’的手势,那只蝶就扑朔着落了下来。静江见自己真的逮到蝴蝶了就高兴地跳起了脚,连声嚷嚷着要让她母亲过去看看。妻子迈着小碎步走了过去,在她耳边念了些什么,女儿就很听话的放了生。炎湘有些不屑。
“……红莲山庄的生意好像非常不错……”百里耀绕过茶汤端起了一旁的酒壶对着空杯子斟满。
“……上面又劳烦师兄你来找我的麻烦?”炎湘懒散地问。
“……我想我能不能进去找个事情做做,那样的话也不至于太空虚,只是不知道师弟你怎么看了,呵。”他的口吻向来是平淡无波,即使是玩笑好像也说得很认真。
“……你喜欢赌我知道,像这次你做了一笔大买卖,你不必担心你会输。”他身兼太子少傅一职,虽说利害相等,不过在他那里,必定是利大于弊。
“……上次托人捎来的书信你过目没有?”他问他。
“……白吃白喝的事情我虽然不喜欢,不过偶尔做做也无妨。”炎湘讥笑道。
“……那么,我在寒室恭候师弟的到来。”百里耀说,“可别到时候又改了决定,那我可是不允的。”
“……我若是不去,你又奈我如何?”他莞尔一笑,心想你能拿我怎样呢。
“……不能如何……”百里耀自信自己不能将他如何,因为他是皇甫炎湘。
小静江在母亲的牵领下来到了这边。
她嘴巴还是很甜的,乖乖地叫了人,百里夫人对她是赞赏有加。静江也看到了这个跟自己一般大的男孩,就问,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犹豫片刻才小声回答说,莲,百里莲。百里夫人见状就说,莲,你要不要跟妹妹一起去那边玩?皇甫夫人就笑着提醒说,我们静江比你们家的莲要大两岁呢,该是姐姐才对。百里夫人一愣,就又对儿子改了方才的称呼。百里莲好像没有听进母亲的话,她看着静江的微笑,就觉得她像极了一块糖,十分甜腻。
百里凤比莲要大上几岁,他自是比弟弟要明朗的多。只见他上前几步就拉住了静江的手,说,你带我去园子中走走吧,静江妹妹。静江看他一双明亮的眸子,就有些惶恐地点了点头,脸还有些泛红,挣脱开他的手走在了前头。百里凤看一眼义父,便跟在了女孩的后头。他想,静江的名字真是动听。
有风吹起,偌大的池塘面上生出了大片的红莲。
百里耀看一眼天空,心想着现在还未过小暑。稚子拉了拉他的衣袖,他一低头,就看到了他眼里的忧伤,他的不解在随着孩子的眼神转移到那名小姑娘身上的时候终是有了答案。他笑,原来这孩子的心中已经可以装下一个人了。他问那名饮酒作乐的男子,静江小姐可与别家公子订了婚约?男子答他,未有婚约,也不想跟谁订下婚约,待她长大以后自己决定。百里耀抱起稚子坐在腿上,开始说起了无关的话题。百里莲咬着下唇像是在做什么决定,片刻后终是从父亲的腿上跳了下来,在这座延伸向岸边的木桥上奔跑着,摔倒了两次,又重复着爬了起来,一身素衣,却已是风尘仆仆。
百里莲一边跑一边喊着‘静江,静江’,静江就转过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莲看到哥哥牵着她的左手,不知为何那般失望。静江问他,你找姐姐有什么事吗?他摇了摇头。
他的心里有些难过,就好像与人有了约定却被对方先下撕毁了似的。哥哥跟她走在前面,他就默默地跟在后面。他随着他们一起赏花,看着他们一起下河抓鱼,看着他们捏泥巴玩偶。他没有参与其中的心思,她和哥哥自然也没有邀请他的意思,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安静地等着,直到这一天的傍晚,霞光包裹了他们三人的身影。尔后,用过晚饭,在父亲的带领下各自道别,回到了城南边的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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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花穗
一晃眼,十年过去了。
皇甫家的千金已从一个豌豆姑娘长成一位十八岁的标志美人,有着傲人的容颜,正所谓一笑倾人城。当他的父亲问她‘这世间最毒的东西是什么’的时候,静江答曰是人心。皇甫炎湘却正色说,错了,是美色,君不曾听过‘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么?静江也笑了,尔后羞红了半边脸。父亲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她紧跟着下一步。男子问她棋子走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她说,父亲大人,选择生必然就有死。他便心下了然了。是的,选择生,必然就有死,因而不必再有太多顾虑了,何谓输赢?不过是人世间的一场赌局罢了,七分运气三分技艺。她说得极是。
八月中秋,金桂绽放枝头,阵阵芬芳。
走廊外的雨水十分的丰沛,她想,这一年的中秋夜看来是无法赏月了。室外云雾氤氲,室内燃着香,棋子声清脆,饮一口上好的茶汤,就觉得这岁月实在是静好无比。不由自主地,她哼起了那首小调。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有人推门而入。静江抬起头,见是母亲就笑起来了,她身后还跟着百里家的长公子,凤。百里凤行过礼,席地而坐。
她想起自己跟他已有数月未见了,然,时间过得真快,快到她都要忘记他的容颜了。他是所有人眼中的人中龙凤,不过是二十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名满京城的才子,有着俊秀的面孔和不俗的气度。所有人都认为他跟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她对他并不讨厌,却又不是满心的喜欢,可她以为平淡的感情也未必就是坏事情。
“今日怎不见你弟弟同来?”炎湘挑起眉问道。
“弟弟他近来心口疼得厉害,吃了无数良药总是不见效,只能在家安心静养。”百里凤的神色有些忧伤。
静江原本是心如止水地抚琴,听完这话却是有些慌乱了。懵懵懂懂之间,她好像从父亲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刹那间,心口又疼了起来,指尖的弦突兀地断了。母亲看她脸色发青,连忙问她是不是又不舒服了,她摇摇头说无妨。
她想起百里家的那位小公子,恬淡安静,总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也不喜好荣华富贵,也不为名利去做任何争夺。他写得一手好字,他总用一种静静的眼神凝视着她的脸庞。那种眼神竟是缱绻万千。好像从第一次见面时,他就叫过她的名字。‘静江,静江’,叫的那般好听。她从未认真地与他说过话,他也不喜欢打扰她,当她与百里凤在一起玩耍时,他就成了那个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的一个人。然,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跟在他们左右的呢?好像也不过是这一年的事情吧。那名喜好坐在凤凰花树下的少年已是越发的沉静了,犹如结了冰的死海。
“静江,你怎么呢?”百里凤执过她的手,关心地询问道。
“……我没事。”她看一眼空荡荡的室内,父亲和母亲已不在这里了,何时走的呢?
“怨恨我太久没来这里看你?”他饶有兴味地开起玩笑。
“你弟弟的病要不要紧?”她想知道那名少年的近况。
“……这么记挂莲?”他冷冰冰地甩出一句,“他不过是父亲从一个摊贩手中买回来的孩子,若不是父亲疼爱他,他在我们百里家怕是连一个仆人还不如。”
“……你这人妒心太重。”他的这番话只是让她认清楚了他的人,却并没有让她轻视了那个叫做‘莲’的少年。没有出身又如何,他始终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人,就像她自己一样。
“……我不想与你争辩。”他拂袖离去,步伐仓促。
屋外的雨连成了一片。她看着远处的山和水,心想,我和他终究不是一路人。
百里莲,那个纯洁如莲花一般的人,好像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他和她,就该远离俗世尘嚣,守着一间篱笆小院算着朝朝暮暮。耳中莫名地传来驼铃的声音,她捧着一杯香茗小饮了几口,心里盘算着该什么时间去一趟百里家看看那位落寞的少年。若是他愿意,她想挽着他的手写一辈子的绵绵长诗。她的心,在这一刻空了,也明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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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往返
今日天气不错。
静江站在少年的身旁,淡淡地一句,你莫不是记挂着我当日跟你大哥将你挂在树上的仇恨所以现在见到我就怕了吧?
抱着薄被卧于凤凰花树下的少年终是睁开了眼,也是淡淡地一句,大哥今日不在家中,你自己四下走走吧,我身子骨弱,不能奉陪,还望见谅。
她在他身旁坐下,什么话也不说,只是仰起头看天空里相互交错的云层。
她本是心口疼痛的厉害,然一见了他就好多了。她想,他应该也是如此。有风吹过,她的一小撮青丝跟他的相互纠缠在了一起,她就很自然地将头靠在了他的肩膀上。记忆中的羸弱孩童终究是有了可以被人依靠的力量。她问他一句,你在轮回的时候是不是比我慢了半步,要不然我怎会虚长你两岁呢,我不想找一个比年纪比我小的夫君。
百里莲看她莫名其妙的话语,墨玉般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异样的光彩。他将身上的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自己起身就要走开。静江看他冷峻清秀的面孔就有些失神。她拉住他的手腕问,你不是真的还记仇吧?百里莲将她提起,‘嗖’地一下挂在了高大的凤凰花树上,拍了拍手后笑而不语。她看着地面,内心是极为惶恐的。
“百里莲,你想干什么?!”她看他离开的步伐叫了出来,“你快放我下来!听到没有?你快放我下来……”
“只是想要告诉你,若是现今还想耍弄我的话,那断然是没有机会的了。”他回过头看着她的窘态,微微一笑。
“……你是何意?”她不解。
“我倒是想问,你是何意?”他又笑,“你不是要做我的大嫂了么?”
“……没那回事……”她撇过头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意。
“那你来找我,是为何事?”他执意问到底。
“谈婚嫁之事,你怎么想?”她咬住下唇,终究是先开了口。
“你说话要算话。”他飞身上树,将她抱了下来,“你答应我的就不能不算数,我已经等你……太久了……”
就这样,她的婚事落下了最后的定局。
百里夫人显然是有些懊恼,于她而言,百里莲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罢了,只是机缘巧合才被丈夫从外面的摊贩手中买回来的一个来路不明的小孩,她想要的无非是名门与名门之间的联姻,譬如静江与凤,可惜事情的结局终不如她的意。静江的父母却是无所怨言,皇甫夫人说过,只要是女儿中意的又有何妨呢?女大三,抱金砖。
大婚那一日,父亲的眉宇之间似笑非笑。
她对父亲说,我觉得自己上辈子就已经跟这个人纠缠不清了,这一世就算是尘埃落定了,以后的每一世我还是要与他牵着手走到每一个角落的尽头。父亲说,你想要怎样便怎样,你是我皇甫炎湘的女儿,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她就落下一行清泪,父亲,女儿真不愿离开家中,那样的话总是觉得不舍,尤其是离不开父亲您。父亲就笑着说,我可不愿养一个嫁不出去的女儿,即使你嫁为人妻了,你依旧可以随意回家,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看法。她又是破涕为笑。为她梳头的母亲就说,哪有嫁出去的姑娘天天往娘家跑的,也不怕人笑话。
她想,是啊,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泼出去的水。
她的往后生活只能与夫君有关,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天。她猜想,他对她一定会很好,好到极致。这样一想,脸就又红了。皇甫炎湘笑道,不要对你的夫君太好,否则他不会将你当做一回事的。皇甫夫人就‘哦’了一声,说夫君你这是在教坏女儿呢,这样可不行。炎湘说有何不可,我只是希望我女儿的一生都在宠爱中度过。
静江看一眼父母,心想,我这一生一定会很幸福的。尔后,在他人的牵领下迈出了皇甫家的大门。今日的京城十分的热闹,她想。
忽而,她小手抓紧了衣襟,心下有些不安。她听闻百里凤已经离开了家族,好似去了别处,听百里夫人的言下之意是再也不会回到百里家了。她有些愧疚,但她想他一定是懂她的,就像当初十岁的他牵着八岁的她的手走过木桥时,他能感觉到她的不情愿。六岁的莲唤她名字时所带给她的那一份悸动,她想他也一定能够感受到。
洞房花烛夜,百里莲的凤眼里总是一抹捉弄的笑意。
她转了个身,咕哝一句‘我要睡了’,便真的转过头去装睡了,滚烫的肌肤还没有全然冷却下来。她想,我已经是他的妻子了,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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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新婚一年,她已经从少女变成了一个成熟的妻子,尽管她偶尔还带着一点童心未泯的样子。
她揉一揉平坦的小腹,念着还有七个月,这孩子总该要出来跟我见面了吧。男子看她的样子就有些好笑,然也是连声附和说是是是,还有七个月,这孩子就要出来跟你聊天了。她懒得理他了,他就知道开玩笑。有人来敲门,他披上外衣走了出去,一番诊断后就抓了药,然后送客。她的夫君跟她的父亲一样,有一手好医术,在京中位列名医。她的夫君跟父亲的最大不同就在于,父亲是看什么人才会为其医病,而夫君则是不分何人。总之,与官场上的名利斗争的生活相比,她更喜欢这样的生活,起码是岁月安然静好。
“今日比较清闲,我带你出去走走。”他说。
“也好。”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今日是中元节,出去走动当真好吗?”
“无妨。”他很笃定的口吻。
“信你。”她理好衣襟,随他出了家门。
大街上人烟稀少,看上去实在是有些荒凉。她看到护城河的水面上漂浮着许多艳丽之色的河灯。
她提议要到河堤下走走,他犹豫片刻还是允了她,只说你走路慢点。她笑,你不是就在我旁边么,担心什么?他想,也是。河堤下艾草凄凄,天空中陡然下起小雨。他将她揽进怀中,随她一道感受这有些浮躁的气候。她想,腹中的孩子不是生在夏季实在是一件幸事呢。她问他,你大哥可有消息回来?他顿了顿,才说有,他在荆州认识了一个姑娘,说是年底要带回来让父母过目。她一愣,才说,这是好事情。他也是同感。她又说,我已是很久没有见到祖父了,下次你陪我一起去看他老人家。他也应了。她靠在他的肩上就有些睡意了,待到她醒时,小雨早已停下,夜幕也突然降临了。他问她睡得可还好?她说很好,只是做了一个短短的梦,梦里是些奇怪的场景,好像这条护城河我们来过,但我们又是第一次来这里,真是怪事。他笑,是啊,今天是中元节,见怪不怪。
街边是处处灰烬。
她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唯恐踩上了什么。他看她的小心翼翼的步伐跟用手护着小腹的样子,就有些忍俊不禁。他问她,要不要我背着你走呢,夫人。她赌气道,不用。她知她现下的样子有些可笑,但他千不该万不该是这种表情,真想撕了他那张脸。她在心中忿忿地幻想着他要是没了这张好看的脸会怎样。
要到家门口时,她看到一堆火。有一群人戴着面具围着火堆手舞足蹈。她问他,这是什么意思?他说,不知道。她就笑起来,呵,这世上还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啊,往后可别装那么神气了。一群人中,只有那么一个人,静静地站在一旁。她感觉到那个人好像在看着她,被好奇心促使的她也侧过脸打量着他。直到丈夫拉了拉她的手,她才回过神来。再一看,火堆已经不见了,那一群人也不知所踪了。
她再转头,那个人已伸手揭下了自己的面具,冷玉般的容颜,黑曜石般的眸子,他站在她的面前,一步之遥。青年看着她,凉薄的一笑,转而是往另一个方向去了。她不知是何缘故,心疼得厉害。她看他的背影,竟是一句‘蔺冲’,想要再喊第二遍时,被身旁的丈夫捂住了嘴。他在她耳边低语,别叫了,若是勾起了他的思念,他会无法安然离开的。她在他怀中点了点头,模样很乖。她看青年离开的姿态,心下万般不舍,风乱了他的长发,她觉得这情景在梦中好似出现过很多次。
是的,中元节是鬼门大开的日子,这一日在阴间的鬼魂都会来到阳间看自己最思念的亲人。若是有一天,你看到了最熟悉的他们,记得不要叫出他们的名字,因为你的思念会让他们失神,从而忘记了回去的方向。
她知道这样的事情,但她还是叫出了他的名字。尽管,她不知道‘蔺冲’是谁,但她想自己的前世一定认得他,且是欠了他很多,不然她怎会如此难过?她随着她的夫君回家,故作从容之态。夫君伸指擦去她两腮的泪痕说,快去歇了吧。她一开口,尽是语不成调泪雨滂沱。他说是我不好,我不该今日带你出去玩的。她就打了他几下,哭着说,下次中元节谁也不准出门。他说是的,夫人。
华灯初上,夜色浓了。
本文正式完结了。
唉,可惜啊可惜,哪一天要是得空了,我就把全文大修一遍,这样的话也好吻合一切剧情,看家方便,我也好收藏一本自己写得最好的东西以做留恋。
蔺冲啊蔺冲,我一想到你就心酸,MUMA一个表示想念。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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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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