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我未尽》贺念川

1、第一章

　　易江市，秦氏企业。

　　深灰色的宾利欧陆停在了环形自动门前，后座的门被缓缓打开，一位身着深黑西装，满脸都写着“我是这公司老板”的……帅哥，长腿一跨下了车，走进了大楼。

　　“秦总好！”“秦总早上好！”普通的工作日早晨，秦氏上下又充斥着此起彼伏的问候声。虽然才七点，但公司已忙得不可开交。秦寂在嘈杂的讨论声，键盘声中走入办公室，对于每一个员工的问候，他只是点头示意，面部表情毫无变化，更别谈微笑。

　　所以他在员工们的心中无疑是标准冰山总裁配置。这时秦寂已经能听到茶水间里女员工们的谈论声，无非就是秦总今天又是高冷的一天，我还从没看过他笑什么的。

　　秦寂完全不在乎这种东西，他只是不想在公司表现出太多喜怒哀乐，太过情绪化在职场可不是什么好事。

　　在身边的人眼中，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工作狂，不像其他二世祖一样玩世不恭，仅剩的工作之余也就是和朋友们喝喝酒而已。

　　还有四个月就三十岁的秦寂，除了年少无知的几次校园恋爱，就再也没有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了。

　　秦寂坐在办公椅上，目前无事可干，脑子里全是昨天他妹妹跟他讲的总裁文套路。

　　“我哥作为总裁，长得也不赖，怎么着也得来一个，酒吧偶遇美女事件吧？或者你们哪个被下药？”秦莫掰着指头数老牌套路，每天在秦寂耳朵旁边念叨。

　　秦寂：“你哪来这么多总裁文看，人三观都不咋正了，跟男朋友好好谈恋爱不好吗非要看别人？”

　　“你懂什么！”秦莫给他甩了个白眼，“就是要看别人的恋爱，你现实中哪能这么甜。”讲完，又补充了一句“你要找不到女朋友，可以带个男朋友，反正我不挑。”

　　“少说话，是我找对象还是你找对象？你男女不挑，我挑。”

　　说是这么说，其实秦寂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并非不想谈恋爱，只是恋爱这个事情，要依女方顺女方，太费脑子和精力，还不如拿来想想怎么与敌对公司竞争，怎么让下属提高工作效率。

　　“草，不想了。”就在秦寂想要迅速忘记昨晚的夺命连环总裁文套路时，桌上的电话振动了起来，传出苹果自带铃声。

　　屏幕上，高亮的三个字“邵晋南”显示出来，秦寂瞄了一眼——这家伙找我，要么是喝酒要么是结婚了。

　　果不其然，就在秦寂点开接听键的那一瞬间，电话里头传来邵晋南的恶魔低语：“秦寂！晚上几点下班！来酒吧喝酒方宿请！！不要推辞了来嘛来嘛！”

　　……

　　秦寂酒量其实不错，一打啤酒完全不在话下，但自从他接手公司以后就很少去酒吧了，一是自己是真的忙，二是因为朋友实在不多，三是朋友们也有自己的事：邵晋南这货在忙着谈恋爱，方宿忙着管酒吧和家族企业，大家都是成年人，都为各自事业各自家庭忙碌着，秦寂也不例外。

　　有这次机会，他也想去好好喝几杯。

　　“几点。我可以去。”

　　电话那头传来兴奋的声音“好！你下班就来嘛，多玩玩。”

　　“好。”秦寂应了一声，“晚上见。”

　　“你晚上要去喝酒？”站在门口的女人显然听到了一切对话，“……他们加班还是休息？”女人的手指了指员工。

　　“……今天晚上都休息。”

　　女人比了个OK的手势，转身离开。

　　“你们秦总说今晚不加班！”

　　“哟吼——”“谢谢秦总——谢谢秦秘书——！”门外欢呼声不绝于耳，秦寂偷偷笑了，到底都是些小年轻，高兴成这样。

　　“秦莫你过来。”秦寂朝外面喊了一声，声音不大，但秦莫听到了。

　　“别说了，我还不知道？不跟爸妈说对吧，我都懂。”

　　“真是我的好妹妹。”

　　“你闭嘴吧。给我去酒吧领个嫂子？”

　　“不必了吧。”

　　“……那你少喝点，喝多了怕不是要给别人领回去当姐夫。”

　　秦寂点点头，也比出了一个OK的手势。

　　一个普普通通枯燥无味的工作日又过去了，秦总今天没会，坐了一天办公室，下班差点站不起来。

　　早上通知了不加班，这会儿公司已经空无一人，他还能记起来前半个小时员工们欢呼跑出公司还不忘喊一句“秦总万岁！”的场景。

　　到底是年轻！

　　公司空了，秦寂也差不多该走了。他仔细想想大概快一个月没看到方宿和邵晋南这俩小伙子了，要见面还挺兴奋的。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邵晋南”的电话，铃声结束后约一秒，邵晋南的声音响起：“你来了吗！我们已经快到啦。”

　　“我回家洗个澡换身衣服，你们等等我。”

　　“换什么衣服，你就穿你那闷骚西装挺好的，引无数少女竞折腰。”

　　“……你懂吗，这叫蹦迪要有仪式感。”

　　“在方宿酒吧蹦迪？哥你不要命啦？”

　　秦寂觉得不必再讲下去，“不多说，我先回家，你别说话。”

　　还没等邵晋南说出那句“喂！”，秦寂就摁掉了电话，感到世界清净了许多。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司机就到了，今天路上一点儿也不堵，真是天遂人意。今天不好好喝酒都对不起这老天爷。

　　秦寂洗了个澡，真是神清气爽，哼着歌儿慢悠悠拖到衣帽间，在无数套西装里找来找去，反正都长一个样，无非是在LV和Armani之间做选择而已。秦寂自己也看的没劲，心想去酒吧还是不要穿得太正式，就穿休闲一点吧——反正我又帅气质又好。

　　想着，他走到另一个衣柜，取下了挂在柜门上的——巴黎世家灰色连帽防风衣，拿出了叠在柜里的——AMIRI牛仔裤。然后他老人家又付出了极大的努力，跑到衣帽间另一头的鞋柜，从上到下至少数了六七排，在无数双皮鞋中数到他心仪的那双板鞋。

　　鞋子真的不咋好看。

　　是Y-3。

　　好看，真的好看，钱好看。

　　万恶的资本主义！！！

　　捯饬好自己，秦寂又哼着那首还挺好听但不知道是啥的曲子，坐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小区本来是规定一户最多两个车位，但是秦寂不可以，他买了四个。家里这么多车，爸妈开来司机开来妹夫开来，停不下。

　　于是他又陷入了苦恼，衣服是选好了，车呢。

　　他挺想开早上那辆欧陆的，但是被司机停到他爸妈家里了，他说V12也行吧，结果才想起来今早给秦莫开走了。

　　我堂堂秦氏总裁居然会落到这般田地，可恶啊。

　　最后磨磨唧唧，泣不成声的秦寂开着B200驶上了去酒吧的路。

　　Square酒吧。

　　到底是几个月没来这儿，秦寂感到一丝陌生，但同时一切又是那么熟悉，事物依旧，人也依旧——坐在吧台的邵晋南注意到了推门后左右张望的秦寂，朝他挥挥手大喊道：“秦寂！这里这里！”

　　秦寂转眼瞟到了他，随即看到了齐延，大步走了过去。

　　“我出来喝酒不打扰你们小两口？”秦寂调侃道，自己忍不住笑了。

　　“嗨，你别打趣儿。”邵晋南挥了挥手，“我多久没见你穿过西服以外的东西了，你这身，像个0似的。”

　　“你这话怎么说，我又不喜欢男的，就算我是gay那也得是绝世猛一好吗？？”

　　但是事实上，他这套衣服穿起来是真的骚包极了，勉强遮住屁股的宽松高领防风衣，黑色破洞牛仔裤，长得像地摊上就能买到的最多80一双的板鞋，说土也土，说0也0。.

　　就挺像精神小伙的。

　　但真是像秦寂之前自恋那样，他又高又瘦颜值又高，不说是迷倒万千，至少也得是一酒吧。还真是土到极致就是潮，他穿着就像巴黎时装周走秀的。

　　但秦寂觉得有被冒犯到。他好歹也是总裁，你看网文看过哪几个总裁不是攻气十足？哪几个不是盛气凌人？我这个超级cool gay，不是，guy，你居然说我像零？

　　邵晋南：你说是，那就是咯。

　　“方宿呢？”秦寂收住愤恨，看着面前的齐延和邵晋南，这才觉得好像少了个人。

　　“哦？还有个叫方宿的呢，”邵晋南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茬，“他没在来的路上撞死的话应该马上就到了，你等等吧。”

　　邵晋南话音未落，就被从后面使劲儿掐了一把，疼得他大喊了声“卧槽！”

　　来者说道，“我没被撞死是不是不合你心意？要不咋俩去高速来一起邵少爷肇事事件？”

　　秦寂倒是真没想到，这俩在这短短几个月仇恨又深了，从小一起长了几十年没哪一个死对方手里真的是奇迹。

　　一阵掐架过后，方宿才走到秦寂身边，把他肩一搂，“我就直说，我表面上是为了接你喝酒，其实我是准备看看有没有好看的姑娘，跟你找找。”

　　秦寂满脑子黑线，转头看向邵晋南，他一股事不关己但憋不住笑的神情，更让秦寂确定了他的嫌疑。

　　没办法，来都来了。

　　秦寂四周看了看，好在方宿酒吧的女生们都不是喜欢作妖的女人，大都是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家的千金小姐，举手投足间足见修养。

　　但也正是因此秦寂也很慌张，这些女孩子讲实话，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说不定拒绝的男人比他签过的文件还多。自己虽然是秦氏CEO，但别人也不一定得喜欢他，自己要是贸然前去说不定会吓到别人。

　　此时的秦寂看起来就像是被迫来喝酒怒气值已经max的冰山总裁，但事实上，他只是在为怎么搭讪隔壁桌那位……美人而苦恼。

　　美人不分性别，好看是真的好看，但长得太好看了，简直雌雄莫辨。

　　从秦寂这个角度看，只能看到不到一半的脸，但鼻梁异常的挺，脸颊微红，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酒了。甚至能看清睫毛，好长。他或许是正喝闷酒，低下头一语不发，与这周围的嘈杂格格不入。秦寂盘算着该怎么去搭个话，脑子里疯狂回忆起自己偶尔还会打发时间的总裁文情节，想着付诸实际怎么样，会不会被打……

　　秦总裁做出了近年来除了开除八卦员工以外最大胆的事情——在酒吧搭讪……人。

　　他想的是管他三七二十一，反正方宿这小子也是铁了心今儿个要给我搞个女的来聊聊天，还不如我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毕竟真的太好看了，我是绝对不亏。

　　“咳咳。”秦寂清了清嗓子，在邵晋南看憨憨一样的眼光下，优雅地走到了美人身边。

　　“您好？请问可以赏个脸喝杯酒吗？”

　　……很显然秦寂已经将总裁撩妹情节抛之脑后，他可能是觉得太霸道会显得很无礼吧。作为整日对付应酬的老总，秦寂对于礼貌此事还是有绝对把握的，此刻顶着一副禁欲脸又这么温柔的秦寂，如果穿着西装，绝对是要迷死人的。

　　但邵晋南这货在旁边捂着嘴强忍着要笑惨了，这跟贵族舞会似的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练习舞台剧呢。

　　“？”美人听到突如其来的搭讪有点惊讶，但随即拿起了面前的酒杯，淡淡一笑，“不介意的话，cheers。”

　　完蛋，男的。

　　但他长得太好看了太好看了，笑起来真是要人命了你要我硬着头皮上我也可以！喝！喝他妈的！

　　秦寂心里的小人在打架，秦寂，你必须保持住表面冷静温柔的人设，不能自乱阵脚！内心即使炸成一朵烟花也要平静如水，我秦寂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对方可能是看秦寂半天没有一点反应但也没有拒绝的意思，有一些尴尬，举着酒杯的手有一瞬间想落下去，但出于礼貌，仍耐心地等待着秦寂的回应。等到我们秦总从美人还是帅哥的懵逼中清醒过来时，对方脸色不太好……有一点点不耐烦，但还是维持着优雅的客套微笑。

　　“抱歉刚才有点不清醒……cheers。”秦寂扶了扶额，右手举起酒杯。

　　叮——

　　是酒杯的碰撞声，秦寂在看到对方微笑的那瞬间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撞了撞。

　　撞开了他这辈子不想谈恋爱的那颗心的心房。

　　两人就这么陷入了沉默……好死不死这音乐还突然停了，也不知道方宿在搞什么鬼玩意，酒吧所有人一瞬间陷入懵逼中，所以……更安静了。

　　连酒吧也为他沉默，沉默是今晚的秦寂。

　　“嗯……那个，既然你刚才同意喝酒，那就当我们今天有缘相识，可否多喝喝酒多坐一会儿？”秦寂说完就觉得自己这番话有些莽撞，但覆水难收，干脆就等待对方的反应看看今晚有没有机会了。

　　“好啊，咱们今晚不醉不归。”

　　秦寂心想这孩子，看起来已经喝了不少了，说不定现在的话都没经过大脑，防备心这么弱，我要是非礼他怎么办！还好遇到的是一生正气正义凛然的秦总我！我得跟他讲讲与陌生人随便说这种话的后果，让他明白！不能随随便便说出一醉方休！

　　“好啊，咱们不醉不归。”

　　……

　　美人话少，秦寂总是东问西问，你多大了，叫什么名字呀，看你不是很开心，一个人来喝酒呀？你干什么的啊？

　　美人就只是回，26岁，还好，老师。但他的表情没有不耐烦，是真的很冷淡而已，可能就是天生话少不活泼而已。

　　“你原来是老师！我爸也是老师！他在易江四中教书，你呢！是小学老师还是初中老师呀？”秦寂听到这么简短冷漠的回答都被挑起了兴趣，激动死了，像小朋友一样激动。

　　“我也在四中…呕”

　　！！！

　　其实秦寂在答应他不醉不归后就该做好这个准备——美人支撑不住，要跑去洗手间吐了。

　　是真的能看出他喝多了，秦寂满脸无所谓我还能大战三百回合，美人在谈话时脸逐渐变得通红，走去洗手间的时候还踉踉跄跄，东倒西歪险些摔跤。秦总他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也得承担责任，立马跳下椅子跑过去扶住了人。

　　“那个……这才两瓶酒，你酒量不好怎么不早点说，这人多不舒服……”秦寂挠挠脑袋，一边跟美人拍背一边责怪，就像认识了很久似的。

　　“没事。”美人扶着墙，刘海耷拉下来遮住眼睛，这一番吐来吐去，美人发尾都湿透了。

　　该死，有点迷人。

　　“咳咳……那个我帮你拿着手机吧？”秦寂低头看了看美人口袋里漏出一大半的手机，生怕他下一秒就要掉下去，“掉厕所了可不好使。”

　　“嗯……谢……”

　　美人一句谢谢还没说完，只听“噗通”一声，两人大脑瞬间空白，只浮现出俩字。

　　秦寂是哦豁，美人是完蛋。

　　接下来一秒，秦寂脑子里不只是哦豁了。

　　他妈的，美人倒在了他肩上。

　　这算什么狗血剧情！刚刚不都神志清醒吗！怎么掉个手机就晕了？！我是谁我在哪我该怎么办！！！

　　作为总裁，最重要的就是临危不乱，即使乱了也要迅速回来。调整好心态后，秦寂小心翼翼提起美人，手一换就把美人公主抱了起来，走出了洗手间。

　　“你咋回事啊？你还是人吗你把人家灌醉了现在要干嘛呢？”密切关注他俩的邵晋南看到这一幕急了，赶忙跳下椅子，不管真相是什么，肯定是秦寂的错。

　　“……就两瓶，两瓶他就成这样了，还要跟我不醉不归呢。得亏我是个正直好人，我得把人送酒店，他手机也掉厕所了。”秦寂叹了口气，不得不说美人实在是太轻了，秦寂抱他完全没压力。

　　“去你家酒店？”

　　“那不然去你家的？我哪想到这么多我身份证根本没带，不去我家的我进不去啊。”

　　“行吧，你可别趁火打劫啊。”

　　“我在你眼中就是这种人？白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了。”

　　“行了，你就是我亲哥，你快把人安置好吧，明天给人个交代。”

　　还好前台接待认识秦寂，算是轻松地把人送到了房间里……好生地把美人安置好，他睡得很熟。

　　真他妈的好看啊。

　　秦寂现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已经十一点了，他明早六点就要去上班，怎么给美人交代呢……

　　所以他想到了一个俗套但万不得已只能如此的方法——留字条。

　　“早上要上班先走了，起来了的话看看身体哪里不舒服，很抱歉因为和我喝酒导致这种后果，我让助理买了新手机放在了床头柜，还有吩咐了酒店，你醒了打电话给前台会有特殊早餐。”秦寂边写边念，又是很小声怕吵到美人，确认语句没有不妥才小心翼翼放在了床头柜，轻手轻脚走出房间带上了门。

　　出门吩咐好前台，他给助理打了电话。

　　“小李，今早五点半买台最新款iPhone 11Pro送到井西路那家酒店136房，密码我生日。”秦寂吩咐着，“对了，要买深空灰，512GB。”

　　“我亲爱的秦总，你听听你说的什么话？明早五点半苹果还在地里呢？”电话里传来小李的哀怨，但很显然，对秦寂没屁用。

　　“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