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懒虫糊涂官》史官

11、相生相克

　　“老人家，生活可还过得去？”毕恭卿一边仔细的择路一边问。
　　“还好啦。”赵清抱着鸭子笑着说，“有它陪着呢。”
　　毕恭卿沉默一会儿，小心翼翼的说：“老人家，我们后院好像很空的，老人家您介不介意搬过来一起住啊？”
　　“那个啊，不劳烦县老爷了，我已经习惯一个人了。”赵清略微浑浊的双眼看着前方，“而且，那是我的家，县老爷您不要笑，我不想离开家呢，就算娘子走了，儿子也没了，可是，有时一个人坐在那里就会想起以前他们在的时候，就舍不得了。”
　　舍不得啊，毕恭卿轻轻的笑起来，这也是爷爷走后奶奶不愿意跟自家住在一起的原因么，自己还以为是爸妈不想接她来呢，真是的，原来纯属误会啊。
　　毕恭卿回到县衙时天色已晚。春桃焦急的在门口张望，一见他便迎上来：“少爷，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对不起了。”毕恭卿愧疚的道歉，“下次不会了。”
　　“饿了吧。饭我正温着呢。”春桃跟着毕恭卿到桌边，待他坐下后才喊一声，“吴业，把饭菜端出来。”随即自己进屋去取灯。
　　吴业听了春桃的话如同得了大赦，急忙的把怀中的孩子烫手山芋似的交给张李氏。
　　张李氏看看孩子，有这么一点像少爷小时候呢，于是挠挠孩子的下巴，说：“少爷回来了，我带你去看看他，也让他抱抱。”
　　春桃点上了灯。
　　几只飞蛾过来，毕恭卿有趣的看着它们绕着灯花转悠。
　　“少爷，要不要我使一些驱虫的药？”春桃问。
　　“不用。吃饭吧。”毕恭卿拉过自己的碗。唉，看来减肥无望啊，那就以尝尽天下美食为己任吧。
　　“对了，少爷，您为什么肯定的说是那个女的在捣鬼？”吴业问道，他实在不习惯毕恭卿忽然间的聪明。
　　“有些时候，人是避不过他人的试探的，蛛丝马迹也能瞧出许多。”毕恭卿放下筷子认真的解释，“不过幸好这里的人城府不深。希望经过这次他们有所收敛吧。不说了，吃饭吧。”
　　吃过饭，毕恭卿抱了小幸玩耍。
　　“小幸今天开不开心？有没有给谁尿在身上啊？”毕恭卿笑呵呵的问。小幸却不搭理他，手一个劲儿的往油灯靠去。
　　“小幸，危险的事情是不可以自己做的。”毕恭卿教导他。
　　小幸自然听不懂，张手捏住了一只蛾子。
　　毕恭卿不得不惊讶，瞧这孩子的眼力，真是不得了啊。
　　##########
　　天气渐热，毕恭卿带着一身脂肪恨不能住到雪山上去。
　　“少爷，要不，您多喝点水。”春桃说，“出了汗也许要凉快些。”往回在府里绿树成荫，流水潺潺，少爷从不曾如此难熬。
　　“春桃啊，你还不如说心静自然凉。”毕恭卿没形象的张大嘴出气，“可惜了，没有棵大树。”
　　“怎么说？”春桃给他缓缓打着扇子，好奇的问。
　　“树大好乘凉嘛。”毕恭卿苦中作乐。
　　“这样吧，我叫人买张竹床来。”吴业一边哄着小幸，一边出主意。
　　“也好。”毕恭卿闭上眼，但愿真能舒服些。唉，到这个时候格外怀念自己原来的身体啊。
　　见少爷应了自己的建议，吴业抱着小幸去到班房。
　　“吴老大，有什么事？”
　　“少爷要，小幸，别哭了，乖，少爷要张，小幸，别哭，少爷要张竹床，你拿着这些碎银两去买回来。”吴业快快的说完赶紧抱着小幸回少爷身边。他一面走一面纳闷，这么一孩子怎么就知道不在少爷身边就哭呢。也不知道柳大夫能不能把你娘治好，吴业叹口气。
　　“猪肠？这老爷都这么胖了，还吃！”拿着银子的衙役感慨的摇摇头。
　　“就是，你说这吃同类多不道德啊。”有人开玩笑。
　　“闭上你的臭嘴，小心隔墙有耳，让你挨上几十板子然后滚蛋。”老衙役说。
　　“你快去快回吧，莫让县老爷等着了。”老衙役又对拿着银子的人说。
　　衙役跑到肉店，把钱往肉案上一定，大声道：“给我称副猪肠。”
　　屠夫见是县衙里的人，不由谄媚的笑着，连忙拣了猪肠，上秤一称，又数了一下碎银子的多少，这钱多了呢，这么着吧，于是他又补了两只猪耳朵，这下，差不多了。你看，除了炖菜还能来个凉菜，自己想的很周到啊。
　　衙役看着这两只猪耳朵打着小算盘：吴老大只说买一副猪肠，现在却多了两只耳朵，可不就是小小外快么，正好哥几个下酒。于是半路上瞅瞅四下里没人，赶紧塞进自己的裤腰带里。然后衙役乐颠颠的跑到后院跟吴业交差。
　　吴业看着衙役手里提着的猪肠，哭笑不得，想有可能是小幸哭闹的时候他没有听清，可是不好就说是自己的过错，于是，板起脸，斥骂：“你这人怎么办事的，叫你去买竹床，偏偏买来猪肠，你说，耳朵到哪里去了？”
　　吴老大这么厉害，难道可以神机妙算？衙役一面崇拜一面颤抖着摸出猪耳朵：“在，在这里呢，吴老大。”
　　毕恭卿本来闭着的眼蓦然因为不可抑制的笑意睁开来。
　　“喂。”毕恭卿招呼一声。
　　县老爷，衙役立马两腿打筛子，面如土色。这吴老大不用怕，县老爷可就不一样了，毕竟吴老大也不过一个下人，县老爷可是真真的封官的。
　　“干嘛那种表情，我又不会吃了你。”毕恭卿稍微直起身子，“今儿个你逗我高兴了。这猪肠，猪耳朵你都拿走吧，赏你了。”
　　“呃？”衙役不敢置信。
　　“快走，闻到那个味道我就想吐。”毕恭卿挥挥手。
　　“哦，是的，小的退下了。”
　　“什么繁文缛节，听着别扭极了。”毕恭卿轻轻的笑，“吴业，这竹床就算了吧。”
　　“少爷，您再忍一会儿，我这回自己去，不会弄错的。”吴业说。
　　毕恭卿摆摆手。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戚仁这时过来说。
　　“要不要先吃板子？”毕恭卿问。
　　“好像是什么人命关天的事，可以免去。”戚仁回答。
　　“好吧。这天太难受了，再听些惨叫还不是让自己遭罪。你等一下，本官先换衣服。”毕恭卿在春桃的帮助下站起来，眯着眼往屋里走。
　　又要穿那种衣服了啊，不行，得叫那个毕胡帮忙另外做一套轻薄的官服。
　　毕恭卿到堂上，有人喊威武。
　　“堂下所跪何人？所为何事？”毕恭卿懒洋洋的问。
　　老太婆恭敬的回话：“大人，民妇姜秦氏，民妇状告民妇的儿媳蓄意谋杀民妇和民妇的相公。”
　　“婆婆，没有，我不知道，没有啊。”年纪轻的夫人披头散发慌张的摇头。
　　“是啊，娘，我们回去吧，馨儿不可能做这种事的，一定只是误会。”被衙役阻在外面的年轻男子说。
　　“哼，有了媳妇忘了娘，我没你这个不孝子。而且，证据都这么明显了，你还在偏袒她，是不是想我们老两口都死了你才甘心啊？！”姜秦氏回过头去狠狠的瞪着自家儿子。
　　“娘，没有。馨儿一直很好，也叫我要好好孝顺你们。可是，你们到处挑她的刺，为了不让她为难也是我提议分家的，不是她啊，娘，你不能冤枉人。”年轻男子急道。
　　“归根结底还不是因为她！”姜秦氏没好气的说，“你爹现在还在大夫那里啊，你怎么就不想想，要不是她，谁还会想害我们啊！”
　　毕恭卿觉得听够了，才一拍惊堂木，喝道：“大堂之上不得喧哗。”
　　一时安静下来。
　　“姜秦氏，你且将案情细细道来。”毕恭卿说。
　　“是，大人。民妇午间正休息的时候，被这蛇蝎心肠的儿媳叫醒，说是有鲫鱼汤喝。因为她怂恿儿子与我们分家，闹得很不愉快，所以，民妇以为她来赔罪来了，也不在意。可是外间的老头子忽然一头栽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民妇出去一看，这小贱人带来的鱼汤正撒了一地。民妇家的小狗闻到香味前来舔食，却不料也昏迷过去。大人，这不都是她计划好了的么，等民妇老两口一死她就可以作威作福，再不需要看谁的脸色。”姜秦氏气愤的说，说到伤心处不由的哭出来。
　　“没有，婆婆，没有啊。”
　　“那本官问你，你的丈夫现在身在何处？而那碗鲫鱼汤可还有剩余？”毕恭卿想了一下，问。
　　“民妇的丈夫现在正在柳大夫那里，而那碗鲫鱼汤虽然所剩不多，但民妇知道那很重要所以收集起来了。”姜秦氏哭哭啼啼的说。
　　“吴业，你去带柳大夫过来。”毕恭卿吩咐。
　　吴业点头。
　　“那么，你可有什么话说？”毕恭卿问那个新媳妇。
　　“大人，我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我只是说鲫鱼汤补身，才端过去的，我没有害人的心思啊。”新媳妇哭诉。
　　“好了，你们都先别哭，本官听了心烦。”毕恭卿说，“那鱼汤带来了？”
　　“带来了。”姜秦氏拿出一个小瓶子。
　　“来人，牵一条狗过来。”毕恭卿说。
　　“大人，县衙里没有狗。”戚仁说。
　　“没有。嗯，兔子，谁有？给本官买一只来。”毕恭卿说。
　　有人说：“县老爷，我有。”
　　“你，跟他去买回来。”毕恭卿指着一个衙役说。
　　“大人，买兔子？”衙役问。
　　“是。”毕恭卿笑，原来的买猪肠的那个人啊，现在知道需要确认了么。
　　毕恭卿吩咐完毕觉得无事可做，便仰着头数屋顶的檩子。
　　“大人，兔子买来了。”过一会儿衙役说。
　　毕恭卿低下头来：“好，这钱你等退堂后，找他们要。”毕恭卿指着姜秦氏。
　　衙役点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又等了一会儿，吴业才带着柳颜过来。
　　“给柳大夫添个座位。”毕恭卿说。
　　柳颜微微福身。
　　“柳大夫，本官问你，她的丈夫可是中毒？”
　　“是。”柳颜回答。
　　“大人，您一定要替民妇做主啊。”姜秦氏又大哭起来。
　　“停。”毕恭卿习惯性的做了个停的手势，可是没人看懂，只是觉得县老爷说话时还带比划的，真是好玩。
　　“柳大夫，你能否查出来是什么中毒？”毕恭卿继续问。
　　“恕在下才疏学浅，无能为力。”柳颜蹙眉。
　　“来人，把姜秦氏的证物呈上来。”毕恭卿命令。
　　等鱼汤被拿来之后，毕恭卿又让人抱来兔子把鱼汤给它喂下去。可是，等了半晌兔子依然活蹦乱跳。
　　姜秦氏目瞪口呆，不自觉的说：“她会妖法，她把东西换了，她会妖法，你们都要小心了。”
　　毕恭卿头疼的揉揉额头，什么妖，世界无敌水桶腰。
　　“吴业，你们谁会验毒？”毕恭卿招过吴业耳语。
　　“春桃会，少爷要叫她来么？”
　　“不用，你把这个还有一点拿去给她看看，到底有没有毒，或者让她想想有没有什么毒会很快失效的。”毕恭卿眯着眼说。
　　过不久，吴业回来。
　　“少爷没毒。而且那些很快就会失效的毒都是需要专门配置，春桃说，据她所知这边没有这样的人。”
　　毕恭卿点点头。
　　“鲫鱼汤？”一个才来看热闹的汉子突然叫起来。
　　“怎么了？”毕恭卿问守在那里的衙役。
　　“回大人这里有人说，中毒的原因他有可能知道。”
　　“让他进来。”毕恭卿说。
　　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走进来，跪下。
　　“你知道原因？”
　　“回大人，小民只是有可能知道，不敢肯定。你说这夏季到了吧，有不少人喜欢喝蜂蜜，可是蜂蜜和鲫鱼是相克的，也许那个人是才喝了蜂蜜就喝鲫鱼汤，所以才会中毒。”汉子说。
　　“那么，如此，怎样解毒？”等不住毕恭卿发问，柳颜抢先问道。
　　“吃黑豆甘汤草就可以了。”汉子笑着说。
　　“马上让人熬制黑豆甘汤草。”毕恭卿吩咐，“然后让人喂给姜秦氏的丈夫，看是否有效。若是他醒来记得问他是否喝过蜂蜜。”
　　然后毕恭卿让给出解方的汉子过来耳语一阵再让他离开。
　　接下来又是安静的等待。
　　到日薄西山，才有人回禀：“醒过来了。”
　　“可是喝过蜂蜜？”毕恭卿问。
　　“是。”
　　“娘，我就说不是馨儿了，馨儿心地那么善良才不会做险恶的事呢。”年轻男子说。
　　姜秦氏羞愧得不知如何是好。
　　“慢着。本官没说完了呢，你们着急什么。”毕恭卿微微一笑，“姜秦氏，你的媳妇不是你们附近的闺女吧？”
　　“不是，是张家湾的。”姜秦氏回答。
　　“姜秦氏，你们知不知道食物相克的道理？”
　　“知道一些。”姜秦氏说。
　　“是否是自己常吃的东西？”
　　“是。”
　　“那个新媳妇，本官听说张家湾有条跟这里的大河贯通的小河盛产鲫鱼呢，是不是？”毕恭卿笑着问，感觉上就像自己想吃一样。
　　“是。”新媳妇低着头回答，有点畏缩。
　　“张家湾槐树众多，养蜜蜂的人也不少吧？”
　　“是。”
　　“那你为什么不知道食物相克呢？刚才那个汉子都知道的，他就是张家湾的。”毕恭卿步步紧逼。
　　“民妇知道。可是民妇不知道公公喝过蜂蜜。”
　　“真的不知道，你相公的脸色可是变了呢，他听见了喔。”毕恭卿指着年轻男子道。此时光线已经昏暗，一般人根本看不清楚。
　　年轻男子正要说话被在他背后等着是吴业捂住了嘴。
　　“相公？”新媳妇惊呼一声，忽而嚎啕大哭，“他们为什么总是说我的不对，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收敛了自己的傲慢性子，洗手作羹汤，乖乖的听话，可是他们硬是要鸡蛋里挑骨头，处处是我的不是，哪里都没有做对。就连相公心疼我说要分家也一口咬定是我指使的，为什么他们能这么不公平？”
　　“因为你的婆婆曾经也被刁难过啊。只要忍一时就风平浪静了，不信问问你的相公，他娘和他奶奶相处可好？也许是想到以前心里忿忿不平，也许只是想试试你的为人，可是，他们大概没有料到你会用这招吧。”毕恭卿叹口气。
　　“我也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不知道这两种食物相克，我原本只是想吓吓他们的。”新媳妇哭诉，“等公公晕倒之后我原本想马上熬药的，谁知道婆婆要拉我来县衙，我心里一怕就什么都不敢承认了。”
　　姜秦氏觉得自己也过分了，那时不也恨婆婆百般刁难么，今儿个怎么就糊涂了，就忘了那些个难受的岁月呢，于是抱住儿媳妇的头：“是我们不好，让你委屈，逼你如此，对不起。”
　　“婆婆。”新媳妇得其宽宥，也自觉过分，痛哭流涕，“婆婆，我错了，错了。”
　　“没事。咱们回去还是好好的一家人。婆婆啊，再不坏心了，成不？”姜秦氏拍着儿媳的后背。
　　将来也许还是硝烟滚滚，可是婆媳的战场本来就没有止境啊。这也是一种乐趣是不？斗智斗勇。
　　“本官怎么判好呢？这种事情是要被逐回家吧。”毕恭卿笑眯眯的说。
　　“大人，开开恩，我不要回去。”小媳妇开始磕头。
　　“停，我还没死呢。”毕恭卿皱眉。
　　“不过方法还是有的。你们看见那个一直在记录的人没有，你说你们撤回诉纸，让他把今天记录的东西全部划掉就可以了。”毕恭卿乐呵呵的给戚仁找麻烦。
　　“真的？”
　　“那还有假。本官先走了，你们可要努力啊。反正他也不过刀子嘴豆腐心，多求求他，就会答应的。”毕恭卿支招，然后哼着小曲离开。
　　春季里开花，四五六……

作者有话说

　　耳朵出自民间故事。
食物相克是查资料，不能保证正确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