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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三}、多情总被无情恼,泪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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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多情总被无情恼,泪忍
次日清晨,欧阳克醒来后眼际微张,看见白衫女子独坐窗下,绣着女红。柔美的轮廓忽明忽暗,暖暖融入金色的阳光。
窗外,草地,鸟鸣,兰舟,荷塘,一切静逸得如在梦中。
竟不曾发现,身边的她是如此美丽。欧阳克侧脸看那莹润如玉的面颊,轻唤:“归人,你在绣什么?”
手中的针一停,“公子师父,您醒来了!”归人素习医术,为训练双手的敏锐感觉,闲来无事,便绣女红。
帕上,清水,荷塘,碧玉桥,一针一线皆颇入画境,令人心神俱往。只是,池中鸳鸯尚只有一只。
归人觉出公子眼中异样,忙低头解释:“前些日子读到宋人词句,‘荡漾木兰船,船中人少年,荷花娇欲语,笑入鸳鸯浦’。一时神驰,绣来玩的!”
是酒还未醒吧!他盯着她忽闪的长睫,如玉的肌肤,尖细的下颌,使他的心里,一片湿润柔软,却又带着莫名的酸楚。唉!眼前的女子若能是她……
她!欧阳克眼神一亮,嘴角慢慢漾起笑容。却不知心中这个她,究竟哪般模样。
“归人!打水梳洗!今日叔父出关了!一起去给母亲请安吧!”
日暮。少主去东海桃花岛提亲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白驼山。
庄中姐妹们奔走相告,面面相觑,面上含笑,心里却是失落的。从进入白驼山庄的那天开始,作为一名卑微的婢女,公子成群姬妾中的一个,归人知道,归人时常被人提醒,她们风流绝世、惊才绝艳的公子心思是不会专注在一个女人身上的。
因为,发生在白驼山中的爱,注定永无回应。所以,夫人便陷在对叔叔的不伦之恋中,日渐癫狂。主人陷在对武功的痴迷中,日益无情。爱,就是自寻死路!这是公子曾笑着说过的话。连公子也日益偏执,只是,他这般告诫自己,却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公子师父!为何是桃花岛的那位姑娘?”
欧阳克擎着酒杯,修长莹白的手指把玩着墨扇:“叔父一直想得到九阴真经,而黄蓉确是天下无双的妙人!这桩婚事,两全齐美呢!”
“那,公子当真心中属意黄姑娘吗?”
欧阳克抬头凝视归人,微微一笑:“不确定呢!”他斜飞的双目忽然亮光一闪,扭过头戏谑地说:“怎么?归人吃醋了吗?”
锋利的银针刺入指尖,在绣帕上留下一抹殷红。她慌忙把手指含入口中,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他却转过头,笑道:“罢了!我忘记了,你从来不爱说笑!”
归人低头抚着帕上一点朱砂痣般的血迹,心似被生生撕裂。自己多年来的悲喜皆系于他一身,如今,这男子竟能摆出这样无辜的神情对着自己。他一向工于人心,天下万物在他眼中都无所遁形。她的心思缘何他会看不透?是自己藏得深,还是?他根本未留心!
“归人!唱首词来听听吧!”
她微微一怔,自架上取出精美的册子,翻开一页,想了想,和着音律,轻轻吟唱起来:“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
声音哀婉,丝丝缕缕,如触之即碎。亦如辗转如灰的情思,在静谧如死的空中缠绵着挣扎,直到力竭窒息也永不停止。
“归人唱得太悲了些!”
欧阳克立在窗边,遥望着远山开到靡荼的残阳,微笑:“欧阳公子已过而立,却不曾被女子这样倾心挂念过,也不曾尝过两情相悦生死相许的甘苦滋味。真有些遗憾呢!”
“怎会?公子师父很快便抱得美人归!婢子愿公子与黄姑娘白头到老!”其实,她想说的是,公子的眼睛只顾追逐天边的彩云,何曾顾及脚下的尘土。
“即使让你如何心痛、心伤,你也无法离弃,义无反顾。没有选择,没有犹豫,非如此不可!爱到底是什么样子呢?”欧阳克从怀中掏出一物,攥在手心,细细摩挲。归人听着他幽幽的言辞,不禁黯然。没有看到,他手中,那枚精致的耳环。
“唉……”欧阳克轻轻叹息:“归人,此去中原,我若死在了外面,记得一定将我送回,葬在白驼山最高的峰上。在熟悉的地方,我的灵魂即使再孤单也不会觉得凄凉。”
那背影秀削落寞,归人心中酸涩,想哭却哭不出。远远觉得他似乎远如峰顶晶莹的飞雪,充斥着满心满眼,却冰冷彻骨,入手已然融化成水。
梨花纷飞的季节,多情俊美的公子拈花一笑,轻轻簪于她鬓边;亲自授她武艺,拿着手绢细细地为她拭去额上汗珠,身上温暖芬芳的气息如阳光般暖暖照一身,令她整张脸醉了般酡红。一句不经意的调笑,一个戏谑的眼神,都令她心里的欢喜像水纹般无限地扩大。然而痛楚也如久溃的伤口,日久弥深,不愿愈合。曾以为,身为他最贴身的女婢和姬妾,能够时时望着他,已足够。
然而,今日她才知,他一声叹息,已将她一生变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