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驼山下，醉生梦死》晏兰于是

3、{二}、水风空落眼前花，奈何

　　{二}、水风空落眼前花，奈何

　　一艘小船推开重叠叶丛，发出轻微的水声。女子嘴角立刻绽开月牙般柔美的笑容。

　　“公子师父！”

　　舟上男子，一袭白衣胜雪，轻裘缓带，一贯的英气逼人，俊雅潇洒。站在那里，满池生辉，映亮了天地，映化了飞雪。

　　看去似乎与平常无异，然而，归人却在他进门的刹那嗅到一丝血腥。怎会没有异常？归人低头倒茶，看到了公子因紧握而指节突兀煞白的左手。

　　“公子师父，今日进关陪主人练功可还周全？”

　　“没事！这么晚了，你歇息去吧！”

　　欧阳克身子蓦地一颤，终于压抑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他伏在案上，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扯过一方帕子，捂住汹涌而出的鲜血。

　　“怎么了，快让我看看！”

　　归人连忙扶他上床，解开他胸前衣襟，不禁惊呼。一个肿胀的黑紫色掌印赫然在目。

　　“怎么会？主人怎会下这样的毒手！”

　　归人翻开药囊，对着微弱的灯光，手中银针盈盈闪亮，一低头，一扣指，精准无误地刺入各大要穴，将紊乱的气息一一调息。

　　公子陪主人练功时常受伤，而她作为贴身女婢，却久伤成医，治伤的手法越发精进。

　　虚弱的人一直睁着眼，眼神空洞，如灵魂被抽离了一般。面前施针的女子低着头，一缕青丝散下来撩拨着胸膛，蔓延成无限的温软。

　　施针的手突然被拿住：“归人，我想喝酒！”

　　“喝酒？可是您的伤……”

　　“别去管它！去拿酒，醉生梦死！”

　　白驼山中，有一种酒，它的名字，叫做醉生梦死。喝了醉生梦死，睡梦中便可忘却一切烦恼，到达传说中的极乐。那里风清云白，阳光明媚，没有恩怨纠葛，没有纷争困扰。拥有凡尘俗世中梦寐而不可得的一切，譬如金钱，譬如真爱。

　　归人低头绞着衣角，静静倾听着清酒潺潺入杯的声音。平日里神采飞扬的公子，此刻忧伤得像个陷在迷途沼泽的孩子，没有方向，没有亲人，没有生的希望。她是那样心疼，却丝毫也不敢泄露。

　　“你知道吗？若非我及时将身体挪开半寸，叔父那一掌当真要了我的命！”

　　还是一贯的语气，妖冶中带着死亡的颓废，飘忽中透着深沉的绝望。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飞快地旋转，停下。他的手无力地从床上垂下，白皙如玉的手指在虚空中轻动，想要抓住什么，终什么也抓不住。

　　他喃喃：“我明知他不在乎的……我不该难过……”

　　听到他的声音渐渐弱了，归人这才上前，收起酒器。拉过被子轻轻地为他盖好，看见他的唇还在轻轻翕动。

　　穆姑娘！！

　　归人心中一震。

　　她见过公子睡梦中放肆无羁的笑容，擦过他大颗大颗从眼角沁出的泪珠，听过他几近哀求地叫着叔父和爹爹……然而，这是第一次，他竟念着一个女人的名字。

　　穆念慈！她记得的，那是公子南下中原时，偶遇的江湖女。那个如兰花般素雅沉静的女子，她是有心上人的。何时，竟入了公子的梦境呢？

　　她轻轻阖上门，立在岸边看着满池的荷花。昏暗的光映着纤弱的影，素白长衫，伶仃清冷，在西域冰雪间生长的刺棱霜草，比起那烟雨江南的娇柔花朵，风情和韵致，及不上的。

　　她回眸去望，仅隔着一扇窗，已遥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