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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颠覆残酷现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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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陈列,都和她小时候的住处一模一样。
这大概是死后的一场梦境。
毕竟,谁也不知道死后的世界是怎样的。
至少乐流萤一开始是这么想的,因为她确实吞下了整瓶的药片,此刻的自己,可能只是一缕幽魂,或是一个意识吧。
她掀开盖在身上的一层薄薄的被套,从吱嘎作响的老朽木床上爬了下来,却差点摔了一跤——木床很高,而她似乎矮小了不少。
地面是水泥的,对于来自2039年,在国外生活了二十年的乐流萤来说,已经十分陌生了。
然后她抬头,震惊地看着那面残损的镜子,发现镜子里的女孩儿,从上到下,无论怎么看,都是将近三十年前的自己。
女孩儿纤细的两条腿很直,然而脆弱得就像筷子一样,一折就断。穿着宽松的三分裤,几乎只能摸到皮和骨头的腰部扎了一根绳子,才将裤子给固定住。
而她的上半身身上穿着宽松的黑白条纹T恤,短袖的T恤却遮到了她的手肘部分,这样的装束,一看就知道,不可能是她自己的衣服。
凑近一点看去,那张黄乎乎的小脸——
一头乌黑的短发盖在耳朵两侧,小巧的面庞上黑色眼睛很大,但是在因为瘦弱而变得尖锐的下巴映衬下,看上去十分可怜。
然而真正能唤醒那个震惊中的女孩儿的回忆,给她带去一丝真实感的是,脖子上那枚用红绳吊着的银戒指。
她颤抖的手指托起银戒指,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摩挲了一遍又一遍,看着它还未完全消失的金属光泽,摸着那条最初始的红色吊绳,颤颤巍巍地确定了,这条项链是外婆一开始送给她的模样,这个时候,红绳还没有破旧、断裂,这个时候,戒指还没有因为她长年累月的抚摸,变得那样暗淡……
“外婆!”
她惊叫一声打开门冲出去,哪怕这是一场梦境也无所谓了,能够给她如此美好的梦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打开房门,的确是一个狭窄的客厅,木头椅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木头椅子,就连外婆亲手秀的靠枕都一模一样!
“糯糯啊,醒啦,今天还是放假呢,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嗓音,这一声熟悉的呼唤时,她的血液都沸腾了。
“外婆!”
她叫了一声,火箭似的冲进了厨房,抱着那个正在擀面杖的外婆。
“我好想你啊……”
闻着外婆背上那熟悉的气味,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直接沾湿了外婆的衣服。
“哎呀,这是怎么了……让我看看,”外婆转过身来,就是记忆里那张熟悉、慈祥的面孔,看到她哭了,突然惊了一下,然后又笑了起来,“不是说好了吃完晚饭再去李婶家里看开幕式吗,这么心急啊……”
她哪里是心急,她分明是喜极而泣了……
“没有,就是……开幕式?什么开幕式?”
她凝视着那张亲切的面孔,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奥运会开幕式啊,大街小巷都在盼着呢,你不是昨晚开始就兴奋得睡不着了吗?”
奥运会开幕式?2008年8月8日?
她僵硬地扭头转向身后,看到悬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日历表,没错,今天是夏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举办奥运会的日子……
乐流萤感到诧异,不自主地后退了两步。
“怎么了?”外婆关切地问。
“没什么,”她回答,“可能是饿了……”
在看到外婆那张担忧的面孔时,她所有的彷徨都烟消云散。
“哎呀,你啊,马上就好了,呐,把这些土豆皮去了吧,去完就差不多好吃早饭了。”
说着,外婆拿了一小盆土豆给她。
她抱着土豆,恋恋不舍地被外婆赶到了客厅。
厨房很小,外婆还要做很多事情,每次她进厨房,外婆都会催她出去,其实,只是不想她沾到油烟而已。
她的学习成绩很好,从来没有上过学的外婆,现在唯一会写的,就是流萤和自己的名字,还是她上学之后教给外婆的。
那个时候的外婆,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写得无比认真,写满了几张纸,才记住。
外婆说她这辈子吃了没有文化的苦,她孙女这辈子,可不能当一个只能在厨房里忙活的普通妇女。
曾经,乡下有个不成规模的幼儿园,流萤从小就学得快,在当地老师的建议下,外婆咬咬牙,卖掉了唯一的老宅,卖掉了猪,也卖掉了鸡鸭,凑了钱,带他进了城,辗转了不少地方,才找到了如今这块租金便宜,邻居还算友善的住所。
她在城中的郊区小学念书,交的借读费,比学费还高,除了储蓄,还有外婆摆摊挣的,自己省吃俭用缩减下来的。他们家,连个电视机都没有,因为她早就懂事了,电视对于学习也不是必要的,劝外婆别乱花钱。每回写完作业,她要是真想看看新闻,会跑到热闹的李婶家里看一会儿,不过也呆不久。
外婆天天挂在嘴上的心愿,就是希望她好好读书,找个体面的工作,遇到个好人,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
这是这个世界上,大多数平凡的长辈对小辈的期望。
在学习上,乐流萤一直都很争气,只是,她参加中考的那一年,外婆发生了车祸,不幸离世……
坐在客厅里去土豆皮的乐流萤陷入了回忆中,从前的记忆,仿佛都在鲜明地、慢慢地回到她的脑海中。
假设,这是一场梦,那么极有可能,她已经预知了这场梦的未来。
假设,这不是一场梦,那么极有可能,时间在重来。
假设,客观现实没有改变,那么有可能,改变的是她……
她是一名科学家,了解2039为止最前沿的科技,她明白,人类接触到的关于这个世界、时间、意识存在一系列问题,都是远远达不到真相的冰山一角。
她坐在木椅上,怀里抱着外婆的抱枕,手中正缓慢地去着皮。
这一切的体验都无比真实,和她“活着”的时候,做的梦,完全不可以相提并论。因为那时候做的梦,自己身处其中都是意识到自己做梦的,而现在,这个难以解释的状况,很可能是时间和她,某一者身上发生了问题,这是一个现代科学尚未攻克的难关,然而现象总是先于原理和解释存在。
如果眼前的状况不会结束,会一直持续下去,那么这里就是一个“新世界”,一个重复的世界,也并未可知。
最重要的是,外婆还在,还在她的身边,而此时的她,与林翼光,或许还未相遇,还未开始……
换句话来说,一切悲剧和错过还没有发生,她还能“从头再来”。
想到这里,她去皮的手一顿,心里隐约产生了期待。
这也许,对她来说,是一个可能称之为奇迹的情况。
如果是真的,那么,神明应该是听到了她的祷告,只不过用一种不可思议地方式在帮助她实现心愿……
这一天的早餐,她吃得格外幸福,因为,对于她来说,这是时隔二十四年再次品尝到外婆亲手做的早餐的一天,而且她长久以来思念的亲人就坐在她的对面,依旧是那样温柔的眉眼,那样质朴的笑容。
即使对于外婆来说,这只不过是日常中的某一天,但流萤还是,充满感恩和喜悦。
接下的这一天,她用在了温故中。
黏了外婆一个早上,又是泪水又是鼻涕愣是吧吓了外婆好几次,渐渐地,她就被外婆“嫌弃”了。
午后,她出门,看着许久不见的风景,再次感到鲜活和真实的感觉。
弄堂弯弯曲曲,青石板路面首尾相连,前前后后串联起一个独立而热闹的世界。
她踩在老旧的石板路上,曾经觉得那么破旧的路面,此刻竟有了一丝古色古香的韵致。
时光真是神奇,有一天,内在世界步入中年的她竟然还能够享受到这种古朴、悠闲又苍老的寂静。
未来的世界,人们都渐渐地变得更加冷漠,与今日的光景确实不同。
她还没有下楼,正在晒衣服的陈阿姨就叫住了她,夸她前几日教他家小孩算数教得好,硬是要将刚做好的麦芽糖塞到她嘴里。
而陈阿姨家那个七岁大的小男孩儿,坐在屋里的板凳上,一口一个“姐姐”,叫得十分活泼开朗。
她手指间捏着短棍子,感到一股几乎腻人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事实上,离开这里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那么甜的糖了……
这条巷子叫做安宁巷。
巷子两侧都是些老旧的民房,偶尔也有上了年数的老院子,她记得这条路上大大小小有七八处园子,曾经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家,后来搬走了,败落了,就成了荒园。
往深处走去是较为整齐的房屋,邻里之间的说话声都听得比较清晰,更别提小孩儿的追逐打闹声以及自行车走街串巷的叮铃声了。
因为前一天晚上下过雨,空气都是湿漉漉的。南方多雨水,但是八月是伏旱时节,下的往往是雷阵雨,不过也算给燥热的夜晚降了温,看得出来,街坊邻居的心情都不错。
有位大爷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巷子里头的人就都知道她往这边走来了。
她当时看了这位爷爷只觉得面熟,但是已经想不起他究竟是什么名字,曾经和她说过哪些话了。
巷子里的这些人,都相互知根知底,他们知道巷口不远处的出租房二楼搬进来了一对祖孙,老人家一个人带个孩子来这边上学,孩子读书又争气,大家都同情着,来来往往,有什么长短的也帮衬一下,至少人情不冷。
乐流萤回想起来,曾经那条巷子里的邻里,确实都还算是些淳朴的人,对待他们也算友善,只是太过摆弄口舌,爱对别人家的私事追根究底,比如她的父母是谁,父母何在,常常变着法儿地追问外婆和她,伤人于无形。她知道,他们只是一帮有闲暇的人,并不是说安着如何的坏心,只是因为惯于期待别人的不幸,来看自己的生活美好些罢了。又或是来往之间添一份谈资,打发无聊罢了。
在她生活的三十多年代,隐私是作为个人极为重要的一部分,人们之间并不喜欢随意打探私人问题,这也是相互尊重的前提。
然而,沿着道路一直走下去的乐流萤也想到,这条街是不幸的。
因为后来,这里发生了一场大火,当时成为了本市近年最大的新闻。
因为建筑物老旧,家家户户挨得很近,这个年头的人们,消防意识还很薄弱,消防措施又几乎为零,加上火灾发生在夜里,许多人都没能逃生,至于整条巷子的建筑,几乎烧毁过半,从巷口到最热闹的这一段区域,几乎化为了废墟和平地……
那个时候,因为她的外婆已经去世,她便退掉了租房,节省地搬到学校住宿。
如果真的是重来一次,能够改变的灾难,能够挽救的生命,她,也不会犹豫。
正当她结束了散步,对周围的环境再一次确认过后,准备返回的时候,一只手从距离她半米处的地下室窗口伸了出来,抓住了她的脚踝。
作者有话要说: 蓄力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