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孤光流萤》七断路西法

4、另类的告白

　　后来的一天早上，白喜推开门，进来抱住了她。

　　“我听说了你病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白喜紧紧地抱着她，泪水不断地滑落。

　　白喜是她在尼伯龙最好的朋友，是两个男孩儿的母亲，有一个完整和乐的家庭，刚来这儿的时候，她没少受她的热情关照，渐渐的，两个人成为了无话不谈的好友，整整二十年。

　　以乐流萤这十分慢热的性子，这大概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了，对她来说，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只有白喜一个人。

　　“你看看你，一张脸皱成了这样，难看死了，本来皱纹就不少了。”

　　乐流萤身子有些虚弱，这些被她紧紧地拥抱着，感觉自己大概会先死在她的怀抱里，窒息而死，不愿意看到向来开朗的白喜哭得那么伤心，于是用一如既往的语气调侃她。

　　正是她这样故作无事的样子，才让白喜更为心疼、难过。

　　白喜松了手，看着流萤病恹恹的脸，一双眼睛红得要命，睫毛忍不住颤抖。

　　“怎么回事，为什么偏偏会是你？你想要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天知道，我接到你合格的消息的时候，还高兴的要命……”

　　白喜便说边哭，坐在她的床头。

　　乐流萤越过她的肩膀，看到男人的侧影，林翼光默默地把门带上，留给她们两个完全独立的空间。

　　“是他带你来的吗？”

　　乐流萤问她。

　　白喜点点头，“一开始我很惊讶，林翼光，谁能不认识他呢？我本来因为联系不上你，就去了学院，恰巧碰到为你请假的人，再三追问下，才知道是万林科技的人，然后就联系到了他这里……他是，是你心里的那个人吗？是你一直在等的那个人吗？”

　　白喜觉得自己有些荒唐，这个时候，怎么还问得出这样的问题。

　　乐流萤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很崇拜他，就像所有夏国人都崇拜这位英雄一样，他现在，是在很好心地收留我……”

　　“他说了，你会没事的，这没什么大不了的，现在科技很发达……”

　　白喜一直是一个十分乐观的人，到了这个节骨眼儿，更加不可能告诉她什么沮丧的消息。

　　“对不起，可我好像，已经看到尽头了……”

　　乐流萤不愿看到她的挚友如此难受，但是更不愿欺骗她。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她似乎恨她不争气，恨她意志消沉，不愿意为命运一搏。

　　乐流萤看着激动的她，自然知道她会想尽办法激励自己，然而流萤只是艰难的挪动了一下身体，看着窗外，对她说：

　　“白喜，谢谢你来看我，我记得我刚来这儿的时候，什么都不会，又要上学，又要办理各种居住证明，语言也不通，连联系的住房都受了骗，这里的冬天又那么漫长……是你们家收留了我，你还亲切地给我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教我说尼伯龙语，从零开始一点一点教起……自从外婆离世之后，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你这么亲切，友好的人，我也什么都来不及为你做……”

　　“你说这些干什么，你是我家炎炎和冰冰的干妈，你舍得看他们为你哭吗？你不是还说以后等炎炎和冰冰也有了孩子，我们两个不靠谱的外婆每个暑假就在海岛上带孩子吗？这辈子到了晚年总要过上轻轻松松的生活吗？你说过的都忘了吗？”

　　白喜的话总是很多，说出来又总是戳她的心窝，但是她欺瞒不了她，最后只能告诉她说：“对不起，我应该是要失约了，一个月以前，我也没有想到，我会提前离开你们……”

　　“不要说这样的话，求你了！”

　　白喜哭着，抓着她的肩膀，像是要唤醒她。

　　“白喜，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好不好……”

　　最终，乐流萤看着窗外，还是决定开口，白喜看着乐流萤那双映照着湖光山色的眼睛，突然在那一刹那产生一种恍惚的错觉——

　　那双眼睛，似乎正在看着另一个世界，此刻的乐流萤，好像已经不再属于人间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女孩子，有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但是她很自卑，也知道，这一生都不可能和那个人产生什么交际，于是她就告诉自己，永远只是仰望着。后来，她所有的亲人都离世了，周围的人对她似乎也不好，于是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患上了抑郁症……她没有一天不想死，但是每次看到喜欢的书，看到那个恋慕的人总是在电视上闪闪发光的样子，她就告诫自己说，再多坚持一天，再多活一天，也许明天就不一样了，也许明天就不会那么绝望了……就那样一天又一天了坚持到了后来，她原本只能依赖药物睡眠的重度抑郁症渐渐转化为了轻度抑郁症……”

　　白喜睁大了眼睛，然后拉着她的手说：“我从来都不知道，都不知道你竟然……我以为刚开始你只是一个性子比较冷漠的人，不爱说话，虽然对人很有礼貌，但总是很疏离的样子……对不起，我不知道……”

　　很多人不了解抑郁症。它经常被误解为自卑、内向。其实是化学物质在大脑的传递发生了问题，让人失去了感受快乐的能力，也没法感知和回应积极情绪。

　　严重的，大脑结构都会发生改变，陷入死循环，严重时就会催生自杀。

　　白喜以前看新闻看到过一个数据——“全球有三亿多人收抑郁症折磨，每年有近一百万人自杀，其中一半都是抑郁症。”

　　“别道歉，该道歉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我也无法形容这种感觉，我的理智告诉我，还应该走完这段旅程，然而我其实，常常对生命没有什么期待，每天沉浸在学习和研究中，很多时候只是为了征服一段段具体的知识点，找出一个个成立的试验，来佐证自己还是活着的，还是为了某种价值而活着的……遇到你之后，我才变得好一点了，真的，曾经和你幻想过的那些老年的生活，都是真的，我之前已经愿意活到老死、病死的那一天了，我想我是坚强的，只是这一天提前到来了而已。”

　　“不要放弃好不好，你好不容易到了这一步，不要放弃，不是已经好转了吗？等你治愈了，我们就去海岛上平静地过上一段时间，你不是对林翼光有好感吗？相信我，他对你肯定有感觉，不然不会允许我过来，把你保护地这么好……”

　　“嘻嘻，你听我说，”嘻嘻是白喜的小名，乐流萤再次这样喊她的时候，觉得好像每一声都是倒数计时，“我爱上他了，这才是让我最难过的。”

　　白喜看着她，摇着头说：“我不能理解，为什么……这应该是好事才对，你要给自己希望才对！”

　　“如果我知道自己病情的那一天，不是林翼光告诉我的话，大概，那一天，我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白喜知道她悲观，但完全不知道她悲观到了这种地步，她摇着头，可是乐流萤一直看着窗外，只是继续她的话。

　　“我本来想，安安静静离开了，你再知道，这样对你来说，应该会好受一些。但你既然知道了，我也不能欺骗你，我这些日子常常想起死，我一直活得很认真，认真生存，也认真挣钱，所以我才觉得悲哀，加上我似乎已经和乐观绝缘之后，我连看到天上的云层和湖面的水花都会觉得，那些都是呼唤我死亡的暗号。”

　　“但是他总是会出现，每天出现在我身边，有太阳的时候，金色洒在他的脸上，他凝视我的时候，我真的愿意再继续下去，每当我觉得我的身躯应该要化为尘土的时候，听到他的声音就会让我觉得我的心还在被这个世界上的某一种东西吸引着，不愿离去。虽然我这一生，平凡无奇，默默无闻，虽然我的内心，我的情感一直都能感受到巨大的空虚，但是我早就不在意了，直到此刻他在我身边……我有了贪念，我在这样绝望的时候爱上了他，正是因为爱他让我变得更加绝望……我本该沉默地离开这个世上，但是因为体会到了爱而变得迷惘，被迫一直思考着死亡，不知道自己会到何时崩溃。”

　　“白喜，你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下吧，希望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激，对你们一家人的感激，无论我到了哪里，都不会忘记……你要好好地带着炎炎和冰冰，让他们成长在充满友爱的环境里，让他们忘了我这个干妈，作为大人，我不是一个好的榜样……”

　　乐流萤独自说完了这一切，将目光从远方一点点收回，然后在看着面前的白喜，她快五十岁了，炎炎也就要上大学了，对她来说，一生只进行到了一半。

　　“不要太为我难过，正因为这个世界上有你们这样友好的人，我才能幸运地走到今天。”

　　来不及等白喜开口劝说她，阻止她的时候，乐流萤按了铃。

　　房门打开了，林翼光站在门口，神情是掩藏不住的焦虑。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大步走过来问。

　　“我想安静一会儿，您能让我的朋友平安地回去吗，你能陪我坐一会儿吗？”

　　她知道他会答应她，除了让她死，他好像什么都会答应她。这是她如今说不清的一种直觉。

　　“白女士，请您先离开吧，她需要休息，如果您下次要过来，可以再联系。”

　　林翼光礼貌地送客。

　　乐流萤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多说什么。

　　纵然有千言万语，白喜了解乐流萤的性格，她不得不离开了。

　　“乐乐，我明天再来，你好好休息，我们再慢慢说，一定会没事的……”

　　乐流萤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我不希望再和她见面。”

　　乐流萤对着林翼光开口，她刚才开口留下他，也是因为不想白喜和他多说什么。

　　“为什么？我查过，她是你最好的朋友。”

　　“可能是因为和你呆久了，听别人说很多情绪激动的话，我真的不适应，感觉很乱，别让她来了，好吗？”

　　“好，等你康复了，再叫她。”

　　然而，这一次，乐流萤没有回答。

　　她无法说出口，这或许就是她和白喜最后一次见面了……她怕自己一个回头，就会舍不得。

　　又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我发现，大雪过后的晴朗，总是特别透明，就是那种，自己的生命都随着变得一起透明起来的感觉。”

　　她好像短暂地忘了身体传来的痛苦，感到灵魂渐渐变得轻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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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希望大家关注心理健康。
此刻在写的自己都堵得要慌，这一章写了三个小时，眼睛就胀了很久。
一口气出不来，大脑缺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