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霖》江绫

2、第2章

　　第二天天没亮，谢云锦一行人就悄悄出发了。找仓绫花一事迫在眉睫，确实一日也不能再拖。
　　南疆地处边陲，一向与中原少有往来，唯一一次交锋还是以中原武林孤军深入而始，惨败而终。对于江湖人士而言，南疆是凶险莫测之地，瘴气弥漫、巫蛊盛行、毒虫遍地，各种神奇的妖魔鬼怪不绝……如非以命相搏，否则不可踏入。但对于谢云锦而言，南疆是不同的，她曾经在这里度过非常快乐的一段时光。
　　江湖中很少有人知道，谢家主母何婉清是南疆女子，而且是南疆药香谷谷主何红药的独女。早些年，南疆与中原武林还未势成水火，不想往来，谢长峰翩翩少年深入南疆游历，对何婉清一见倾心，结成连理。但为免生事端，谢家并未对外宣称何婉清南疆女子的身份。只每年夏天，何婉清都会回药香谷小住一段时间。
　　“小云锦，你留在药香谷陪外婆好不好呀？”有一年何婉清带谢云锦一同回南疆小住，谢云锦机灵活泼，谁见了都忍不住喜欢，素来冷清的药香谷都多了几分热闹，连生人难进的药香谷谷主都动了要长留身边的心思。
　　“好呀，云锦喜欢陪着外婆。外婆要传我很厉害的功夫才行哦。”谢夫人本来自责自己远嫁，母亲老年孤独，谁想这隔代老小倒相处甚欢，也就把小云锦留在了药香谷，一直养到十四岁才接回江南谢家。
　　时隔多年再踏上这片土地，谢云锦的心头却并无故地重游的喜悦，心头的那一丝不安反而愈加沉重。这次能平安带着仓绫花和陆航回谢家吗？
　　因这次意在巧取和营救，谢云锦带出来的人并不多。一行人马不停蹄，不到十日已经抵达了离澜沧江不远的小镇上，“连日赶路，大家都辛苦了，今晚我们就在这个镇上休息一晚。”
　　这个小镇地区中原武林和南疆的交接地带，因多年无战事，商贸通衢，倒也祥和。此时已近黄昏，正是饭点，街上行人不多，酒楼饭庄的生意倒是挺不错。
　　“嘿，几位贵客，是打尖还是住店？”和泰客栈的小伙计甚是机灵，谢云锦刚进门，就立刻迎了上来。小伙计年纪不大，体型偏瘦小，一双眼睛却是滴溜溜地贼有神。
　　“住店，要五间房，然后也烦请小二哥帮我们准备下饭菜。”谢云锦打算在这附近先探探消息。
　　“好嘞，几位客官楼上请。饭菜我让厨房先准备，几位客官待会下楼就能吃上。”
　　“劳烦小二哥。”
　　店小二常年跑堂，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过不少，对面的姑娘面带白纱，看不清面容，但声音却清亮悦耳，一身气质沉稳迫人，身边跟着的几个人都她恭敬有加，怕不是武林中厉害的女当家人，想到此处，不由更添几分殷勤，“不劳烦，来，客官楼上请。”
　　边境的小镇入夜格外宁静。
　　偏南地带的温度比中原高出不少，夜风却很凉爽。谢云锦预料自己的行踪应该已经被那人获悉，应该很快就会找上来吧。夜风中突然带过来一股熟悉的花香，谢云锦心下了然，屏住呼吸。
　　大约半柱香后，一抹黑影越过悬窗，身形干净利落，应是身手不俗的高手，却做了这夜行的贼。黑衣人一点点往床靠近，待走到床沿正欲掀帘，房中的灯却突然亮了。
　　“别来无恙，如霜护法。”黑衣人蓦地回头，却看见谢云锦正好整以暇坐在桌旁，面带戏谑地看着他，“怎么堂堂如霜护法也开始做这种翻墙入户的行当了，离火教现在已经堕落成这样了吗？”
　　“离火教当然不会做这等事，但听闻名动江湖的谢大美人来了南疆，怎么说也应该会一会，这才冒险前来的。”黑衣人所幸也不伪装了，一把扯下面纱，拉出凳子坐在了谢云锦对面。
　　来人正是离火教的如霜护法肖黑。肖黑早年曾在药香谷学习过一段时间，与谢云锦乃是不打不相识的旧交。
　　肖黑没指望谢云锦招待他，坐下后拉过茶壶给自己和她各倒了一杯茶，“你怎么猜出来是我？”
　　谢云锦看着他，恣意不减，只似乎更瘦了些，遇到多年好友，眼神都不由温柔了几分，“我一路行来并未刻意隐藏行踪，以离火教如今的势力，只怕我刚进入地界就已经在你们的掌握之中了，何况你还用了莲河香。”
　　“也对，毕竟是师傅的独门配方，她老人家对你倒是毫无保留。”肖黑瘪了瘪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那是自然，不管南疆和中原武林关系如何，她总是我的亲外婆，对我偏爱是应该的。话说回来，你来这干嘛？”一提起外婆，那些旧日的欢乐时光仿佛尽在眼前，连带着连语气都温柔了些许。
　　“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嘛，来见美人呀。”肖黑轻佻地朝谢云锦抛了个媚眼。
　　谢云锦也已经习惯了他这幅做派，并不以为忤，反而有了一丝丝熟悉的亲切感，“陆航是不是在你们手里？”
　　“那个小白脸叫陆航啊？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就是功夫忒差了点，在我的手里一百招都没走下去，比薛铭那更是差远了，小锦啊，你要对自己的终身大事认真点啊。”肖黑又往自己嘴里丢了一颗葡萄。
　　“老黑，你别瞎说。我没在和你开玩笑，此次派陆航潜入南疆是有要事要办的。”
　　“什么要事，不就是找仓绫花吗？”
　　谢云锦没想到自己隐瞒甚久的秘密被好友一语道破，多少还是有些吃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反应。两人陷入了这个短暂的沉默，只听灯油炸裂的那一点点轻微噼啪声。片刻后，谢云锦才问起，“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找仓绫花？”
　　“猜的，我聪明吧。”肖黑得意地看了看谢云锦，发现对方并无附和的意思，只能又自说自话地往下，“澜沧之征后，中原人，尤其是你们这样的武林世家就很少踏入南疆的地界了。但姓陆的小白脸不仅来了，而且直接就往神龙谷的方向去。除了仓绫花，我想不到别的理由。这次是你大哥吗？”
　　“是，黑子，所以我没办法，我必须来。”谢云锦本来也没有想瞒着他，看他自己识破，直接就承认了。
　　“仓绫花世所罕见，你们怎么知道神龙谷一定有？”神龙谷是离火教的禁地，连身为如霜使者的他都没有踏足过。
　　“我们谢家韬光养晦这么多年，一直在明察暗访，大约在半年前从一位老前辈口中偶然获悉神龙谷可能有幸存的仓绫花。我哥已经等不了了，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来试试。”
　　听到好友的经历，肖黑恢复了一霎那的正经，不过也就是一霎那，就又开始支昏招，“虽然我知道神龙谷不一定有你要的东西，但你要不要去给薛铭那家伙使使美人计，神龙谷虽然凶险又是禁地，但他一样阴谋诡计多，说不定有办法呢。”
　　“他……他好吗？”
　　“他还不是那个老样子，大权在握，美人在怀的，有什么不好的。”
　　“黑子，不对，你什么时候用的药……”谢云锦突然觉得头昏昏沉沉地，突然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
　　肖黑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谢云锦说，“抱歉啊，小锦，这次是薛铭那个家伙拜托我来得，当然啦，就算没有他，我肯定也是要来见你的啦，你别伤心。薛铭说在用毒方面我肯定不能胜你，我不服啊，就和他打赌，要是我能神不知鬼不觉把你迷晕带回教中，他的美人醉私酿就统统归我啦。反正他也不会伤害你，所以把你带回去应该也没关系，你就当帮我个忙。所以只能对不起啦。”
　　谢云锦听到这话又好气又好笑，但是药劲已经上来，不再允许她有更多的想法。
　　“为了我的美酒，抱歉啦！一、二、三，倒！”
　　说话间，谢云锦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彻底晕了过去。
　　肖黑看到谢云锦已经彻底晕过去之后，得意得站了起来，随后拍了拍手，屋内立时多了两名绝色的侍女，“佩菊、汀兰两位小美人，我答应的事已经完成，我的酒呢？”
　　稍微年长一点的佩菊福了福身，答道，“回如霜使者的话，按照教主的吩咐，美人醉已经给您装车，马车就停在客栈外，您可以自行安排。”
　　“还是你们安排得妥当。谢大美人就交给你俩了。”肖黑安排妥当，仍旧翻窗而出，只余音缓缓传来，“告诉薛铭，要抓住机会啊。不枉我此番牺牲自己。”
　　夜色依旧很沉，佩菊和汀兰带着谢云锦轻轻地飘出客栈，而客栈里的其他人则仍在沉睡，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