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青衫》阿颀

5、奔阳

　　这世上总有这么一个人，他是你唯一解药，是你万物光源。
　　有的人穷尽一生也没换来也此人的擦肩而过。
　　郭麒麟遇到了。
　　郭麒麟要错过了。
　　好容易换了身衣服，稍微打理了一下潦倒的模样，如一具死尸瘫在床上，两眼愣愣地看着床梁上的花纹。突然胃部传来一阵绞痛，疼得人直咬牙，可郭麒麟不想去理会，死命往肚上一捶，偏过头昏沉沉地睡去。
　　……
　　“大林哥哥，喝药啦。”小陶阳端着汤碗，小心翼翼地踩上小板凳，勉强让小脑袋超过高大的床沿，心疼地看着床中央缩成一团的小少爷。
　　“不喝不喝，太苦了。”吐吐舌头，果断拒绝。
　　“可师娘说了，喝了药病才会好，病好了才能和陶阳玩呐。”戳戳小少爷红扑扑的小脸，把药汤递到嘴边去。
　　“不要不要。”小嘴一撅，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陶阳的手都举酸了，急得直抿嘴。怎么可以不喝药呀，不喝药病怎么好，街口卖焦圈的爷爷就是因为不喝药才不见了。大林哥哥…大林哥哥会不会也不见…那就剩我一个人了。
　　不要…不要丢下…
　　“不要丢下阿陶！”豆大的泪珠滚落，小脸整个皱了起来，哭声呜咽寸寸肠断。
　　“别…别哭啊！我喝！我喝！”一听那哭声，小少爷慌了，也顾不得味蕾遭罪，夺过汤药一饮而尽。
　　“苦吗。”“嗯…”
　　在小少爷放大的瞳孔中，是陶阳脸红却认真的模样，踮起脚尖轻轻吻上还沾有汤药的唇，一滴未干的泪顺着唇缝流入，种进郭麒麟心里。
　　“师娘说，一分苦两人同吃便不那么苦了。”小陶阳脸上挂着泪，却冲着他笑，“大林哥哥，以后你的苦阿陶陪你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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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林。”有人在叫我吗。
　　迷糊睁眼，模模糊糊地看见一白色人影，努力撑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可眼皮子不听使唤，沉得抬不起来。
　　是阿陶吗。真好啊。闭眼是你，睁眼也是你。
　　你在担心吗，为我吗。虽然这样想不好，但一想到你心里记挂着我，我真的好开心…
　　用尽全力抬手前探，想抚上那人影的脸，又一阵胃疼，昏了过去。
　　那白色消失在一片黑暗。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擦了黑，一支烛忽明忽暗地亮着，赶忙坐起，慌慌往四下一看，本因期待而浮着的心又沉了下去――他不在。
　　身子软了下去，无力地跌坐在靠褥中，一个动作又惹来胃部筋挛，疼得人冷汗直冒，抓起被子死命往肚子上摁。好一会儿，痛感才逐渐退去，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如脱水临岸的鱼在痛处中垂死挣扎，却是徒劳无功。
　　“醒了？”张云雷侧着身子从半掩着的门进来，手里护着碗羹，提腿将门带上免得风雪进来，“来，把羹喝了。”
　　慢慢走过去，坐在床沿上，腾出只手搔搔床上人的头发，温声道：“喝三天酒，也不想想你的胃受不受得住，今儿个再不吃东西明儿的太阳你可见不着了。”
　　“让你们担心了…”虚弱地笑笑，声音细微得几乎听不到。
　　即便我吃了，也看不到我的阳啊…
　　不再闹脾气，乖乖由着二爷喂他，偏过头张口正要接过递来的一勺羹，突然愣了一下，看着张云雷的衣服闭了口。二爷看看发愣的人，又看看自己的衣服――一袭白裘，笑了：“新做的衣服，今儿刚送来，打理你时出了一身汗就换上了。怎么样，姐姐说穿着挺精神的。”
　　郭麒麟伸手抚了抚，点点头。“好看。”
　　原来那人真的不是你吗，阿陶。
　　“快吃吧，要冷了更伤胃。”一口接一口地，一碗羹就见了底，暖暖的舒缓了痛意，砸吧砸吧嘴，揉揉肚子，似乎还有点饿。
　　“再来一碗？”“嗯。”
　　收拾一下碗勺，正要出去，却站定了，犹豫好一会儿，又折回来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给郭麒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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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剧社等你。―――――――――――――――
　　一看那字迹，郭麒麟猛地掀开被子，鞋也不穿，一身单衣就这么奔了出去。
　　阿陶，我马上来！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九郎回来了，倚在门框上看着雪上一行远去脚印，眉头紧锁，声线低沉：“他身子还虚着呢，又让他去遭罪。”
　　“可要是不给他，日后他该怪我了。”张云雷垂眼，敲一下杨九郎的脑门，端着碗出去了。
　　“要喝桃花羹吗。”“有我的份？”“没有，但我可以给你弄一碗配你的。”“什么啊？”“王八汤。”“你才王八呢！”
　　嘴里和人吵吵着，眼神却不自觉飘向那单衣离去的方向。希望我做的是对的吧。
　　风在他耳边飞，迎面而来雪粒与沙子迷蒙了眼睛，但郭麒麟不敢放慢脚步。阿陶，成婚的事果然是开玩笑的吧，请帖也是假的对不对！阿陶，我真的…真的！
　　“阿陶！”用尽全力一跃，像是飞了起来，飞向他的太阳，他的陶阳。
　　结结实实地撞了个满怀，死死地抱住，脑袋埋进人的怀里，桃花醉与翠竹的味道充盈郭麒麟的胸膛。陶阳吃痛地闷哼一声，本想推开，可低头看看一身单衣冻得手脚通红的傻少爷，不由一阵心疼，拉过自己的披风回抱住他。
　　“怎么穿着单衣就出来了，鞋也不穿。”
　　“要见你。”
　　“又不是没见过。”无奈地拍拍少爷的背，“快进来，别又着了风寒。”
　　领着人到了后台，显然才结束一场没多久，不过二十平的地方，道具、服装丢的到处都是，陶阳不好意思地笑笑，清去木椅上的杂物，拉过少爷坐了上去，又抱来老虎的演出服给人罩上，毛绒绒的套装几乎蒙住了全身，只露出一张冻得红扑扑的脸。
　　“剧社这边没有御寒的衣服，姑且将就一下。”边说着，边轻轻地蹲下来，捧过郭麒麟的脚，脱下被雪水浸透的袜子，用手的体温去捂热它，郭麒麟忙想抽出来，陶阳抬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动，少爷乖乖坐定了身子，只是看着他。
　　沉默啊，只有纺织娘在唱着歌，月亮出来了，柔柔的光透过花窗亲吻屋内的人，陶阳的脸沐浴在清冷的月光里，即便油彩没有卸干净，即便眼部还有些许红肿，即便他一脸倦容一身疲态，阿陶依然很好看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心脏吵个不停，手轻轻探出去想触碰那张脸――一下就好，只一下就好。
　　“暖和起来了吧。”
　　掠过额前的发尖，收缩了回来。
　　不安地在椅子里扭来扭去，两青黑珠子做贼心虚地瞟来瞟去，陶阳没有察觉，只是起身从鞋堆里拣了一双合适的给郭麒麟套上。
　　“阿陶…”“少爷。”
　　“少爷，你应该见过不少好东西吧。”“怎么，阿陶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陶阳摇摇头，偏着脑袋，思量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什么需要的，只是挑了些东西想送给雯月，但不知道合不合适，大林你见过世面，认得的姑娘也多，应该知道她们的喜好。”
　　“所以？”“所以我想让你帮我参谋参谋，看我的礼物合适吗。”
　　啊…啊…全是为了她…
　　“你说吧…我听听看…”
　　“正红同心结方胜腰带，雯月的裙子腰口那大了，加一条带子应该就不会掉下来了。”
　　你清楚她衣服的尺寸。
　　“勿忘我，上次逛花店时，雯月说它的味道很好闻。”
　　你清楚她爱的花。
　　“走兽纹茶杯，前几日雯月不小心打碎了自家的茶杯，我给她寻了一副差不多相配的。”
　　你为她添置用具。
　　“八宝璎珞项圈，雯月身体不好，我去打了副金项圈希望她能平安。”
　　你为她制物锁命。
　　“怎么样？”
　　那我呢。
　　“都是顶好的东西，她肯定会喜欢的。”郭麒麟看着眼中流露些许期待的陶阳，嘴角抽动。我笑了吗？我应该为他感到高兴吧。
　　可是脚又凉了，从底冷到了上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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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真的喜欢你啊。
　　以后我该学会不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