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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呢喃 ...

  •   “咳咳…”
      嗓子生疼,头沉的似乎随时都会栽下去,倚在靠背里仍觉得不舒服。抬头望望窗外,此刻已经过了春分,莺歌燕舞树发新芽,虽有还寒,仍敌不过春意盎然,这时低头瞧瞧自己的腕子,苍白无血色,不由得叹了口气。
      元宵落水,郭麒麟昏迷了整整三日,再醒过来的时候,腰带宽了一尺见长,面上掐不出半分油星,只一张皮蒙着怖人的颧骨,本来不算大的眼睛此刻看起来格外地突出。
      卧病在床算来也是两月有余了吧,身体却丝毫不见好转,终日昏沉沉的,分不清时辰,只是没日没夜地睡,好容易醒一会儿喉咙里喝喽个不停,声似雷鸣,听得人心头发紧。
      身子越来越差了。
      静静的靠了一会儿,稍从眩晕里缓过点劲儿,喝喽着坐直来,从枕头底下摸出来针线,搁到近眼处一针一针地缝着――这水落得,软了骨头不说,眼睛也不大好了。没缝多久,也就十来针的样子吧,眼前开始泛白,针脚看不清了,腕子一软,针掉了下去。
      “咳咳!咳咳咳…”手捂着嘴,想让咳声小一些――不想再让家里人担心了。可那声响还是闯出掌心在空中肆意喧腾着。
      “大林!”一声切切呼喊,张云雷闻声匆匆赶来,推门而入,一见床上人的模样,本就满面愁容的人眉间又紧上三分,疾步冲到榻前,帮咳得直弓身子的侄子顺着气,边动作边朝外边喊:“九涵!九涵!”
      “哎哎!二爷!”董九涵跑着来了门口。
      “去!拿点热水来!还有枇杷露,新买的那瓶,快快快!”
      “好嘞!”马不停蹄地赶,眨眼的功夫端着小碗的热水和一瓶枇杷露小跑进屋,张云雷忙接过来,扶着郭麒麟喝了两口水,又喂了两三口枇杷露,顺背的手不敢停,好一会儿,那咳声才渐渐弱了下去,郭麒麟倚在张云雷肩头,口里不知呢喃些什么,又昏睡了过去。
      张云雷叹了口气,转头看看董九涵,轻轻地说:“去抱些柴火来吧,这火烧得差不多了,屋里有些凉。”后者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张云雷扶着郭麒麟躺下,猛瞧着亮闪闪一穿线银针,再一看人手里虚抓着的鞋底子,心里头猜到了七八分,拣过两样东西放到枕头底下,帮着人撵好被子,这时董九涵进来了,抱着一把干柴和一小筐煤,架好火垛子,添了两小铲煤球,将熄的火又旺了起来。悄悄站起身来关好窗户,只留半扇通风,就退了出去。
      哔哔剥剥。哔哔剥剥。
      屋里头安静极了,只听得见火舔木柴的声响。张云雷瞧瞧梦中的人,既心疼又不解――元宵不过分开几个时辰,他是为着什么才落到水里去的?
      余光一瞥,则见窗旁悬着陶阳做的纸糊灯笼,是头一会儿来探病的时候送给郭麒麟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不成,一会儿人醒了得好好问问。
      静静地坐了好一会儿,屋里渐渐暖和起来,一摸郭麒麟的额头,发现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点点头,起身去了厨房,端一直温在灶上的热水。这时节,忽听得外头一阵喧哗,把手头的东西撂下,迈步就要去一探究竟。
      穿廊过院,只看见几个人抱着大小的东西码到大堂一侧,还有许多认识生面孔,心怀疑惑走到大门外,眼中是一辆马车停在正门口,不说五光十色也是极为舒适的,而一旁是几个师兄弟在热火朝天地讨论些什么。
      “哎呀我跟你说啊…”
      “做什么呢这么大动静。”跨步下了台阶,走到众人跟前,“大林还在休息,你们在吵吵些什么。”
      一见二爷来了,几个小师弟吐吐舌头跑开了,就剩了岳云鹏和孟鹤堂。
      岳云鹏拍拍张云雷的肩膀,一脸灿烂:“你就体谅一下吧,在书院十几年除了夫人、大娘就没见过小姑娘了,虽然那两位已经不能说是小姑娘了。”
      “你这么说一会儿夫人该揍你。”孟鹤堂笑着踹了小岳岳一脚。
      “姑娘?”
      孟鹤堂看看一脸茫然的张云雷,笑着解释道:“简家小姐,陶阳的表妹,小时候来玩过的。”
      张云雷眼睛眯起,细细想了许久,忽然一个羊角辫的女孩模样窜进脑海,“简珵!”
      孟鹤堂点点头,又道:“人姑娘现在长大了,可漂亮了。”“人在哪儿呢?”
      “在书房和先生、夫人聊天呢。”“那我可得瞧瞧去,多少年没见了。”
      简珵的母亲是陶母的亲妹妹,早些年家道中落,姐姐跟着丈夫陶父北上进京,而妹妹则和叔叔婶婶一道南下去了广东,遇着现在的丈夫简瑭,先后生下大小姐简珵,二儿子简琼。简瑭是广东出了名的钟表师傅,人脑子转得快,简夫人手巧,夫妻俩一个想一个做,手底下又雇了十几个工人,生意办的是有声有色,说不上富裕但也有点家底。此次简珵北上,一是探望多年未见的姨妈和干妈,二是最近广东不太平,夫妻俩想着到了北平日子安稳些也有人照应。本来正月就出发了,没想到一路走走停停过了春分一伙人才算到了北平。
      “珵儿。”推门入内,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夫人身旁的姑娘――一双杏仁眼大而亮,乖顺里透着一丝俏皮,嘴巴微翘,说起话来嘴上的表情远比面上的丰富,豆浆色的皮肤,个儿不高不胖不瘦,典型南方姑娘的模样,穿得简单,一件玉白色的袄裙,外头罩着一件银鼠灰毛褂,一双木底镂空的步步生莲鞋,也没有什么首饰,单胸前一八卦锁,腰间一串五帝币与一块笑佛玉牌。
      闻声简珵转过头来,见是张云雷眉里眼里都是笑:“辫儿哥,好久不见了。”夫人看看俩人,不由得笑笑:“多少年没见了你们俩倒是不生分,珵儿也是,竟然还认得出你辫儿哥。”简珵一笑,点着张云雷的面道:“这对眉毛我是忘不了的。”张云雷佯怒地瞥了她一眼,逗得简珵咯咯直乐。这时张云雷才发现,主座是空的。
      “先生呢。”
      夫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道:“才出门,听说城东有个大夫医术了得,求药去了。”
      简珵看看夫人,又看看二爷,总觉得气氛不对,因而问道:“是谁病了?”夫人叹了口气:“唉,是你大林哥,元宵落了一次水写到现在都没好。”
      瞳孔一缩。林哥。
      “干娘,我想去瞧瞧他。”面上的笑褪去了大半。
      “也好,见到故人心宽些,对他身体也好。”夫人点点头,转头吩咐一旁的张云雷,“带你妹妹去吧。”张云雷微微一鞠躬,领着人出去了。
      铃踏。铃踏。
      “一路上奔波,不累吗。”看看简珵的脸,粉扑扑的倒是没有一点疲色。
      “还好吧,比起我,老姜驾车可累多了。”简珵跟着张云雷进了厨房,那边人端起水冲竿上一努嘴,这边人取下棉帛浸在水里。
      “本来惊蛰前后就要到的,谁想到一路上打仗的,闹贼的数不胜数,为避祸端只得绕着走,就耽搁了。”
      “安全点总是好的。”
      说话间的功夫到了门口,张云雷示意简珵把声音压低来,姑娘点点头,替人开门,光透亮了屋内,只见郭麒麟还在休息,张云雷悄步走过去坐在床沿上,棉帛拧得半干替人擦擦额头、脖颈,简珵见不好打扰,刚想退出去,忽然看见床边桌上的木盒。
      不像是林哥的东西。
      走上前去定睛一看,这盒子上边蒙上了一层灰,显然是许久未动过。手伸了过去,轻轻打开盖子,一见糕点上的字,简珵心里微微一惊,慌忙把盖子又盖上了。
      桃仁…龟苓…
      转头看看卧在床中的郭麒麟,简珵的眉攒成了一团。
      窗旁的灯笼看着静静地看着姑娘不说话,只是偶尔几声窸窸窣窣的响动,似乎在抱怨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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