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录》惟见江心秋月白

31、暗箭难防

　　“你，你怎么会知道？”林沐怔怔地看着跪在地上的林尧，他在后者身边布置了多条眼线，林尧和戚浩然为阻止禁术研究，在暗中搞的小动作几乎一清二楚，却唯独想不起林尧何时曾窥探到这层秘辛，忍不住问道，“是谁？是谁告诉你的？”

　　林尧心中本还有的些许不确定在见到林沐反应后也烟消云散，再次握紧手中的佩剑反问道：“我怎么知道的并不重要，这么多年，您为何要瞒着我？”

　　“因为你……你母亲并非我明媒正娶。尧儿，不告诉你只是不想让你因此生了别的想法。”林沐语气放软，眼中带了几丝慈父的柔善，林尧毕竟曾是他最为疼爱的弟子，更是他的亲儿子，即使近些年与他不和，他也仍想劝服林尧放弃心中执拗，“禁术的事情，我并非是为了自己，而是——”

　　林尧跪在地上，整个人都笼罩在一股悲伤的氛围当中，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似在发问又似是在自言自语，道：“为了我母亲，是么？刀劳鬼说过，您做这些事情，是为了复活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我母亲是么？”

　　林沐叹了口气，沉默半晌，终于无可奈何地点头，林尧印证心中猜测，更加难过，继续道：“可您想过母亲吗？她醒来若知道您为她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该如何自处？”

　　林沐道：“你不了解她。你的母亲并非是固守陈规之人，她会懂我的。”

　　林尧却道：“不，我相信，她不会乐意看您误入歧途。”

　　林沐见林尧软硬不吃，心中升起一股不知由何而起的躁动，皱着眉头下定决心——

　　既然无法成功劝服，那便让武力来解决问题吧。

　　他冷笑一声，仿佛刚刚的温情都是林尧的错觉，道：“误入歧途？你先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些什么？联合大妖攻打玄星山难道就是正途么！”

　　他这一声质问正中林尧软肋，虽然刀劳鬼与林沐有不共戴天之仇，可林尧身为人类，却和堕入妖界的刀劳鬼混在一起，在外人看来，的确他才更像是那个误入歧途的人。林尧浑身一颤，眼中却多了几丝坚定，不容置疑地仰望着林沐道：“我只走我认为的正途，而牺牲他人性命换取自身修为，在我眼中，就不是正途，因此，我要阻止它！”

　　林沐摇头怒道：“看来你还是没有忘记那什么人妖相亲，天下大同，方是人间理想的鬼话，我怎么会教出你这么个正邪不分的东西！”

　　两人立场截然对立，继续再辩下去也没有意义。林沐打定主意，拔出佩剑向林尧横削而出，林尧感受到剑锋传来的凉意，立刻起身躲避，林沐也随即加快速度，将剑势由削改为刺，两人一个狂退一个狂追，瞬间便飞出百米之远。就在那剑就要刺中林尧之际，林沐握着剑的手却感到一阵猛烈的震动，一道清亮的剑身相撞声响起后，林沐的软剑被一柄宽厚的钢剑击弯，来回抖动了三下才恢复平静。

　　林沐对这柄钢剑极为熟悉，轻蔑一笑：“戚浩然？你还敢来？”

　　戚浩然扶起林尧，盯着林沐冷声道：“他在这里，我当然要来。”

　　林沐还没开口，林尧抢先抓住了戚浩然的手臂道：“我不是叫你带着小师弟离开玄星山么！”

　　戚浩然心里也不好受，侧过头对林尧道：“柳舒告知林枫受伤的消息后我便赶过去了，可我还是晚了一步，没有找到他。小师弟受伤昏迷，兰门主房内的防御阵又有被人从外破开的痕迹，只怕已经……”戚浩然转而看向林沐，声音恍若三九寒冰，“被他抓走，作为祭品而丧命了。”

　　林沐的声音毫无起伏地传来，仿佛谈论的不是他的弟子，而是一只牲口：“当时收他为徒无非是看中他悟灵的才能，这小子起初时还算听话，后来不知被人在耳边吹了什么风，进而察觉到了什么，开始对我给他布置的事情置若罔闻，整天在听雪轩烤什么烧烤，甘心做个废物。”

　　林尧这才隐约想起，的确从那次玄星阵异变发生后，林枫便不再缠着他询问掌门的事情，也不再研究听雪轩的藏书，反而专心致志地做起废物来，只可惜那时所有人注意力都在献祭一事上，无人将林枫的变化放在心上，都只当他小孩子心性，玩腻了便破罐子破摔。

　　林沐冷哼一声，又道：“林枫本来是个无用之人，可偏偏生了个帝灵命格，既然他不愿意为我效力，我也只好物尽其用了。”

　　林尧心中如被针扎一般狠狠地刺痛了一下，张口欲反驳，却又觉得徒然。戚浩然越听越怒，表情不复平日里的世事与我无关的冷淡，隐隐染上冷冽的杀气，仿佛一樽杀神般持剑立于林尧身前。

　　林沐看他样子，笑道：“戚浩然，你这一身功夫皆是我玄星传授，你却不知感恩，还要和林尧一起对付我？”

　　“我只做我觉得正确的事。”

　　“正确之事？你那点心思我还看不出来？”林沐讥讽他道，“在你心里，凡是林尧做的事都是正确之事吧？林枫去邺城遇到彼岸花和今日刀劳鬼上山袭击，都是你在暗中帮着联系吧？只可惜我低估了你的实力和忠心，竟然没有设防，哼，算我失策了。”

　　戚浩然握剑的手僵了僵，林尧察觉到他心境变化，咬咬牙站到他身侧道：“浩然，别被他影响，我们二人携手，就算拼了命也要将他拿下！”

　　“林尧，”戚浩然按住他握剑的手，低声道，“他毕竟是你父亲，你不必勉强。”

　　林尧凄凉一笑，道：“这些事情我早就料了个大概，今天不过是印证了许多猜测罢了——我若是有所顾虑，今日也不会站在这里。”

　　戚浩然自八岁起便跟在林尧身边作伴读，一路陪着他走过，看着他四处平乱，受世人称颂，成为名满天下的“如风公子”，也伴着他承受林沐给他带来的痛苦与纠结，无条件支持着林尧每一步计划，虽然丝毫不对林尧的决心有所怀疑，但仍忍不住担心，以林尧平日里温和的个性，真相如此赤果果地摆在面前时，怎么可能毫不动摇？

　　戚浩然还想再说，林尧却扬起头，目光决绝地道：“林掌门，我与你虽血脉相连，却父子离心，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这些年所谋之事，我定要阻止！”

　　刀劳鬼趁着三人说话这会儿功夫，偷偷派了手下将玄星众人控制在内城之中，以防玄星山人再次阻拦他对林沐动手。他好不容易安排妥当，急急赶来便听林尧宣战，立刻找了个机会插嘴道：“林尧，你我说好的，林沐的命是我的！”

　　林尧应了声“好”，三人呈三角之势将林沐围在中心，林沐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似乎对自己的实力极为自信，完全不将三人放在眼里，胸有成竹地道：“来吧，我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帝灵命格的威力！”

　　林沐这次修为大涨，三人与之缠斗竟也不占上风，堪堪打了个平手。林沐与林尧相处最久，对他的灵技习惯十分了解，林尧有好几次险些就要被其所伤，都是戚浩然及时赶到替他挡下。所幸林沐将七成左右的功力都用来对付刀劳鬼，林尧和戚浩然所承受的压力并不大。

　　刀劳鬼实力在大妖中属于垫底的存在，林沐的攻击又快又狠，他即使拿出实力较强的男子形态也招架不来，又看着林沐对林尧戚浩然不紧不慢只守不攻地公然防水，不禁气骂道：“林沐！你干嘛只盯着我打？”

　　林沐百忙之中抽空应付道：“他们一个是我亲生儿子，一个是我徒弟，你是个什么东西？当然要先解决你了！”

　　刀劳鬼白眼一翻，心里骂了声关系户。反正双方脸皮都撕破，刀劳鬼这次若是败走，回去应付完天谴，还不知道要休养多少时间才能卷土再来，自当拼尽全力，周身环绕的黑气更胜，将女子形态剥离开来，化出分身，自己和自己打起配合，林沐一人难敌四手，身上青衣被割破了好几道，虽然未曾伤到他，看起来却狼狈了许多。

　　林尧听到“亲生儿子”又是一个失神，林沐剑锋已至，戚浩然见林尧直直地朝那剑芒上撞去，急道：“林尧，别分神！”

　　戚浩然刚说出口，就见一支金色的箭乘风悄无声息地出现，疾速向他射来，惊道：“追月？！”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追月已至他身前，射箭之人技艺高超，箭身速度极快，戚浩然发现时已经不可能逃脱。他被一箭射穿心脏，身体使不上力，慢慢向下瘫倒，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用剑支撑着身体，单膝跪地，艰难地抬起手，想要捂住胸口涓涓外流的鲜血，却发现不管如何都无法阻止。

　　林尧经戚浩然提醒，躲过林沐的攻击，却忽然发现身边少了一道身影，正在诧异时，却见戚浩然被一箭穿胸，不禁骇然，立刻从对战中撤出，跑过去扶着戚浩然，声音微颤道：“别说话，我来为你疗伤。”

　　戚浩然口吐鲜血，推开林尧输送灵力的手，艰难地道：“林尧，别费力了，我自己的伤势我自己清楚——呵，能死于当年名震天下的追月神箭，我也不算亏了。”

　　“追月？”林尧关心则乱，一时间没想起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过了片刻才忆起多年前早该那个死在北岭的军中传说，“鹰眼将军张破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