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星录》惟见江心秋月白

17、三人行，必有狗粮

　　邺城客栈外。

　　事情已尘埃落定，林枫终于抽了个空子，找到姜玄一解心中疑惑：“你怎么知道兰香是彼岸花所化？能化魂的大妖怪虽然不多，但你怎知就是彼岸花呢？”

　　“因为那幅画。”

　　“指引我们去百花阁的画？”

　　这么一想，那幅画确实颇为蹊跷。

　　姜玄道：“没错。卢知府不允许府内人谈论情夫人，又怎会在府中留着她的画，更何况画中女子还是夫人以前做妓的模样。那画定是有人为了指引我们，故意放在那里叫我们看的。”

　　“有道理！那画中女子……啊！她头上戴的配花可不就是曼珠沙华！”林枫恍然大悟，这彼岸花身为大妖竟然如此自恋，随意作个画还非要留点自己的痕迹在上面，“姜兄，你真是观察入微啊！”

　　事情解决不过两日，林枫见姜玄活蹦乱跳的，伤已好得不能再好了，张罗着要趁着新春将至，一起游玩放松一番。林枫和小五都是第一次来邺城，姜玄之前来过几次，可以说是故地重游，自然而然就成了林枫和陆小五的专属导游。

　　三人正走在集市中，林枫极爱甜食，恨不得把所有小吃全尝一遍。他正左顾右盼寻找下一目标时，姜玄突然说道：“林枫，我听说这家铺子的绿豆糕甜而不腻，远近闻名，你想不想尝尝？”

　　林枫奇道：“咦？你怎知道我最爱吃绿豆糕？”

　　姜玄看着他温和一笑：“我猜的。”

　　“老板，来两块绿豆糕。”姜玄付了钱接过纸包递给林枫，“给你。”

　　“谢谢姜兄！”林枫见甜眼开，不一会儿就吞了一块，他见姜玄一动不动：“姜兄，你不爱吃甜吗？”

　　姜玄道：“绿豆糕是我最爱吃的东西。”

　　林枫以为他只是客套：“你要是不爱吃也别勉强，我替你吃。”说着就伸手去抢，姜玄见他动作，一个闪身躲过他的爪子，顺势将那块绿豆糕包好藏入怀里。

　　小五忍不住出来主持公道：“你若想吃，再去买就是了，抢别人的，你要脸不要？”

　　“我这不是看他不吃，怕浪费嘛！”林枫贪嘴被陆小五抓了个现行，倒还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不给吃就不给吃，我吃一块就够了！”

　　“嘴硬的鸭子。”小五翻了个白眼，却又回到摊子上买了一块塞给林枫，“真是服了你了，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爱吃甜食的人。”

　　“甜食使人幸福！”林枫回忆起孤山上的峥嵘岁月，热泪盈眶道，“想想以前在玄星山过的什么日子！”

　　这话小五就不爱听了：“喂！我们家虽然穷了点，好歹没把你丢到林子里去喂狗，哪里亏着你了！”

　　“哟，谢五爷不杀之恩——”林枫对小五作了一礼，后者提着剑假模假样地就要上来戳他，姜玄看两人一路嬉闹个不停，笑着摇了摇头。三人一边吵闹一边闲逛，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座人声鼎沸的庙前。

　　“此乃邺城八仙殿，是整个邺城最繁华的地方。”姜玄这导游当得十分称职，每到一处便会耐心地向他们讲解相关的趣事轶闻，他声音很好听，又懂得怎么讲故事，十分引人入胜，林枫和小五常常听得痴迷，“八仙殿乃是邺城青年男女求姻缘的地方，你看那人群聚集之处，便是邺城人在求签。据说单身的人若能在此处求得上签，则保一世姻缘，必遇良人，情侣若是一起求得上签，则会相伴一生，幸福终老。”

　　天下有情人，谁不想求个白首不离，心心相印？

　　“走啊，进去看看！”林枫兴奋道，小五白了他一眼：“这个人，一提姻缘就来劲——”

　　姜玄淡淡笑着：“今天本来就是放松放松，随他去吧。”

　　小五想着那日与精怪大战时出手狠辣的姜玄，实在难以相信那和眼前这个看着林枫笑如一潭春水的男子是同一个人。

　　小五看着那温柔到极致的微笑，又想起姜玄过往种种对林枫的回护，脑中灵光一现，忽然懂了些什么，十分自觉地留在人群外围没有跟进去。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

　　林枫啊，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

　　春节临近，八仙殿中前来求签的人比平日里还要多。好在林枫个子高看得远，又常年在山林中游走，动作十分灵活，不一会儿就挤到了人群最前面道：“这位仙师，我来求姻缘！”

　　算命的问：“哦？这位小哥是给自己求吗？”

　　“是啊是啊，给我自己求！”林枫赶忙把自己名字和生辰八字报了，还补充了一句：“我有两个朋友，一会儿也帮他们求一下！”

　　林枫刚说完就想起来，自己好像不知道姜玄的生辰。他无意间退了一步，正巧撞上一个温暖的胸膛，熟悉的声音自耳边传来：“可求到好姻缘了？”

　　“还没有，不过你来得正好，快把你的生辰告诉这位仙师，看看你以后会娶到哪家仙子！”

　　姜玄顺着他将生辰报给了算命人，林枫听了道：“原来你比我还要小上一岁，吃了什么长得这么高？”

　　他这话不假，林枫在同龄人之中已经算个子高挑的，姜玄比他还要再高半头，在人群中可以用鹤立鸡群形容。再加上姜玄素来稳重，林枫一直以为他比自己大上一岁半岁，却没想到竟然是个弟弟。

　　有这么个弟弟也不错，比那个天天给他添堵的陆小五强多了。

　　姜玄转头问道：“你不是被父母遗弃在山间么？怎么会知道自己生辰？”

　　“我养母在一棵枫树下捡到我时，襁褓里留着纸条，写着我的生辰。”

　　姜玄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二位小哥，签已算好，可以取了。”算命道士递给二人一人一支竹签道。

　　林枫拿过自己的却不着急拆，闹着要先看姜玄姻缘。姜玄也不恼他，撇开了竹签外包的纸，只见那签上就写着一个“守”字。

　　林枫不懂就问：“仙师，这是何解？”

　　那算命道士答道：“看来这位小哥情路将会颇为艰辛啊，不过破解之法签中已讲明，便是一个守字，守得云开见日出，你心爱之人终有一天会明白你的心意。”

　　姜玄仍是闭口不言，林枫见他有些吃瘪的样子，笑道：“哈哈哈哈哈哈哈，姜玄你真是太惨了！不知是哪家姑娘能有此幸，得你守候？”

　　姜玄低声道：“也不一定是个姑娘。”

　　林枫没听清：“你说什么？”

　　姜玄脸色不变，转移话题道：“你的呢？”

　　“对哦，还没看我的。嘿嘿，我的姻缘肯定比你好。”林枫对姻缘倒是颇为自信，打开那竹签，只见上面却是一个“灭”字。

　　算命道士一脸骇然：“我的天呐小兄弟，你你你——你竟抽中了下下签！灭字代表殉情，你与心爱之人互明心意之时，便是你二人命陨之时！”

　　林枫拿着那竹签愣了半晌，不知该哭还是笑。

　　“此签不准。”姜玄的声音如寒冬般冰冷，和之前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一把抢过林枫的姻缘签，狠狠折断扔在了地上，头也不回地拉着林枫就往人群外走。

　　算命的大概被姜玄的暴怒吓到了，也没敢追上来要钱。姜玄一向很能压制情绪，就算那时被张寒离追着揍也没见他动真怒，林枫还是第一次见他气成这样——

　　明明那个姻缘烂到爆的人是他，他都还没郁闷呢，怎么这人倒是动怒了？

　　“姜玄，姜兄，内什么——”林枫像哄小孩一样对姜玄说，“没事的，我一人也挺好——”

　　“别再说了。”姜玄生硬地板着一张绝对能吓哭小朋友的臭脸，“此签不准，你不要信，我——”

　　“我什么？”

　　姜玄本想说我不会让你孤独终老，可凭他此刻和林枫的关系，又有什么立场说这种话？于是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只骂那算命的道：“那算命道士必然搞错了。”

　　之前是谁说这边算命靠谱的来着？林枫好想问问他打自己的脸疼不疼。

　　“你们两个跑到哪里去了？真是让我一阵好找！”幸好小五及时出现，“今日是大年初三，听说八仙殿晚上有烟火看，我们快去占个好位置！”

　　“竟然有烟火，走走走！”林枫正愁无法化解尴尬，赶忙顺着话题，转头就拉着姜玄和小五就往烟火场里冲。虽说是被拉着，姜玄却悄悄围在林枫身侧，帮他在暗中拨开了人流，将他护在怀中，在一旁的小五可就没这么幸运了，他被林枫一路拖着和周围人撞了个头晕眼花，暗暗骂了声狗男女，啊呸，狗男男。

　　三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前排，烟火表演刚刚开始，林枫激动得像个三岁小孩，一个劲儿地絮叨着他在万物志上看到的烟花有多好看，姜玄看着他一脸笑容，小五忙着哈气缓解自己被冻僵的鼻子，可怜他鼻子被冻得通红还是能闻见隔壁姜玄身上传来恋爱的酸臭味。

　　林枫一边摇着姜玄衣袖一边兴奋道：“快看！那烟火竟然是朵牡丹的形状——过了年关就是龙年，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放个双龙戏珠。”

　　小五打击他道：“双龙戏珠？不可能的，双龙戏珠制作过程极其复杂，价格高得要命，一般的烟火场哪放得起这个。”

　　林枫摇头晃脑地感叹：“唉，此生若能得见，洒家这辈子值了。”

　　姜玄沉默一阵，忽然站起身来朝场外走去，林枫不明所以：“姜玄，你去哪儿？”

　　“我去去就回。”

　　姜玄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人群中，陆小五笑道：“估计是尿急。”

　　林枫有些担心地看了看场外，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多余，姜玄修为明明比他自己要高，偌大邺城中还真不见得有人能打得过，遇险也轮不到他来救，心里竟有些失落。姜玄消失了片刻，不一会儿便重新回到烟花场中，林枫好奇道：“你干嘛去了？”

　　姜玄避而不答，反倒仰头示意林枫道：“看烟花。”

　　林枫转头看向天空，不禁惊呆了：“我的妈呀，好大两条龙！！！！”

　　只见两条金光闪闪的巨爪飞龙盘桓在烟火场正上方，形态逼真，表情栩栩如生，仿佛真的在争抢宝珠一般，将半边天空照亮如同白昼，瑰丽又壮观。雪越下越大，八仙殿的人越来越多，熙熙攘攘地堵在烟火场里，纷纷讨论着到底是何方神圣出手如此大方，一掷千金只为这转瞬即逝的美丽。

　　姜玄问道：“喜欢吗？”

　　林枫道：“你是在问我吗？”

　　姜玄道了声“嗯”，林枫想都没想便道：“当然喜欢了！”

　　“喜欢就好。”姜玄似是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转过头去继续看烟花。林枫看着他嘴角潜藏的笑意，心里却有些发毛——

　　他到底何德何能，值得姜玄对他这么好？

　　全场人都在聚精会神地看烟花，林枫却在偷偷看姜玄那如同雕塑般完美的侧脸，长长的睫毛上沾染了一丝寒气，漫天烟花火焰点亮那双让他为之惊艳的眼眸，林枫看得心猿意马，忽然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可想到之前那道背到不能再背的姻缘签，整个人就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底，比那三九寒冬还要再冷上几分。

　　所幸姜玄和陆小五的目光都被空中艳丽的烟火吸引，无人察觉到他心境的变化。林枫整理好情绪，才开口问道：“姜玄，你刚刚是不是去买烟花了？”

　　姜玄看着林枫点点头，后者又气又笑：“花了多少钱？”

　　“你喜欢么？”

　　林枫说：“喜欢，喜欢极了。玄星山月钱给的不多，你攒钱也不容易，下次可不能这么乱花。”

　　姜玄露出温柔的笑容：“好。”

　　林枫发誓姜玄绝对没有把他的警告当回事。

　　“你们俩真是够了！”陆小五被强行喂了一晚上狗粮，已经濒临崩溃。他转过头不愿意再看身旁两人，好巧不巧就迎上烟火场角落传来的犀利目光，暗中观察了一阵后道：“林枫姜玄，这里有人在盯着我们。”

　　“盯着我们？”林枫纳闷儿道，“盯着我们干嘛？”

　　陆小五道：“我怎么知道！”

　　姜玄冷声道：“人在什么方向？”

　　“西侧。对方恐怕不止一个人，他们正往这边瞟呢，别让他们察觉我们已经知道了。”

　　林枫赶忙收回视线压低声音：“这里人多眼杂，出了事怕是要连累百姓，我们先离开再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