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唐》小转儿

16、第 16 章

　　她翻开历史上集大成的的经典名著《唐诗三百首》，遵照主人的嘱咐提笔练字。她想，主人很忙，不会有时间细心到检查诗书上每首诗每句话每个字的，偷工减料完全可能应付过去完事。

　　翻拣。

　　唉，为什么每一首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名家名篇呢，每一篇都各具特点，对诗史的发展都有极大的推动作用，要想胡乱的删繁就简而不致让柳箫骥发觉，仿佛老虎身上拔毛，很困难呀。

　　她很无耐地提笔。

　　自从小时候走丢，住进了乡下的大杂院儿，生活就突然间变得很精彩。先是，大杂院儿里住的非主流居民对她的到来表现了近乎狂热的友好。一个妇人站出来高兴地宣布从今往后她就是她的养母。每个居民都争着抢着来当她的教师，他们都是各界的落魄人士，类似秦时避难的先人后裔，海外流亡而来的传教士，遗世独立的古琴师，被贬谪流放的一品官，他们对这个误闯入他们世界的小女孩倾注了毕生心血，决心培养出一个从大杂院儿走出的大家闺秀。她在大家的关心鼓励中天真烂漫地充实着每天的日子。他们教她诗词歌赋琴棋书画。他们教她为人处世道德准则。她都做得很好。直到有一天，他们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每个人都拥有这般如此的才华，却要一辈子蜗居在此？她摇头，似懂非懂。

　　她的养母告诉她，她原本是某官的妾，由于才情卓越超过了他的妻，被嫉妒她的妻赶了出来。

　　秦时避难的先人后裔说，他的祖先是跟随秦王攻打天下的一员猛将，由于功高盖主，秦皇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在他的头上，他在兵荒马乱之际趁乱携家人逃到了这个偏僻的乡下小城。

　　海外流亡而来的传教士语，他本来在他的国混得很好，直到他主持了一场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使他的威信迅速膨胀甚至超过了教皇，教皇恼羞成怒派人将他流放出了他的国。

　　还有遗世独立的古琴师，被贬谪流放的一品官，所有人的故事都惊了人的相似。

　　所以，他们教给她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做人要低调。

　　是的，做人要低调，把自己的才华隐藏起来，才不会招致祸患。

　　她低了头，继续用她潦草的字迹书写唐诗。

　　“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由于当时年龄尚小，她对亲人一点印象也没有，还压根儿不懂什么叫亲人，什么叫家乡，亦不懂什么叫思乡之情，什么叫远走他乡。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

　　故乡……寒梅著花未？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亲人……我可曾有过兄弟姐妹？

　　“松下矛亭五月凉，汀沙云树晚苍苍。行人无限秋风思，隔水青山似故乡。”

　　“柳花飞入正行舟，卧引菱花信碧流。闻道风光满杨子，天晴共上望乡楼。”

　　“回乐峰前沙似雪，受降城外月如霜。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

　　“京口瓜洲一水间，中间只隔数重山。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

　　“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复恐匆匆说不尽，行人临发又开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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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从哪儿突然间冒出来这么多思乡的诗？《唐诗三百首》到底是谁编的？故意的是吧！

　　她写着写着，突然愤恨了。你们这些矫情的诗人，你们虽然远走他乡，但终究是有亲人可思，有故乡可念，我呢？

　　我什么都不记得，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

　　柳箫骥回来的时候本以为会看到她因为没有完成任务而急得跳脚，但他看到的却是她趴在桌上，手里还握着毛笔，已经睡着了。他拾起她写的字，一张一张翻看。呵呵，还是没有一点长进啊。蓦地，他看到她一张还没有写完的作品，这应该是她睡过去之前未完成的最后一张字罢。他仔细端详，“妆镜台前明月光，疑是远人鬓微霜。不忍举头望明月，却怕低头思……”上面的字写得标准完美近乎字帖，完全不像是出自她手，但是这字的气息又是那么熟悉，完全不像是出自他手。

　　？

　　对于他，这一切，都是个谜。

　　凌晨四点，林小双第一次在大公鸡起床前起床了。

　　林小双这次特意赶在大公鸡打鸣前起床了，她清点着昨天做了老长时间的糖葫芦，一种成就感从她心底油然而生。想到今天是她第一次以柳字号糖葫芦店雇佣工人的身份面向公众，她心里不禁有点儿紧张。待会儿卖糖葫芦的场面到底是何等的壮观呢？人山人海？万人空巷？不管怎样，在广大人民群众面前先混个脸儿熟再说。她打定主意，端了一盆水，对着水盆练习招待客户时要用的“八颗牙微笑”。没办法，谁让柳箫骥这吝啬鬼抠门儿到连块普及的镜子也不买，她好心向他提出过买镜子的建议，他却回到，不用那么麻烦，像你这阶层的人用水盆就行。然后他安慰她矫揉造作不可取，自然的才是最美的。她有天抽空跑去京城最大的脂粉铺，一抬头，只见门楣上挂着一块气派的描金牌匾：你本来就很美ˉ－ˉ自燃堂。
　　是啊，我本来就很美，还大老远跑来买你的东西干吗，打道回府喽！

　　“你这丫头又在耍什么花样？对这个水盆龇牙咧嘴的干什么，在对主人下诅咒吗？”柳箫骥不失时机地出现在凌晨四点。

　　“啊？柳箫骥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呀？我在练习微笑！‘欢迎光临柳字号糖葫芦，请随便看一下！’”

　　哼！

　　早晨五点。

　　“主人，糖葫芦都准备好了，可以上工了。”

　　柳箫骥点点头，表示对她辛勤劳作的肯定，“很好很好，做的不错，孺子可教也。你回屋歇着吧，这里没你什么事了，把以前你读过的书再回想一遍，把脑子活络活络，待会儿糖葫芦卖完了你还得帮忙算账。”

　　啥？不用我吆喝着帮你卖呀？虽然数钱这件事我也很喜欢，但是……我还练习了一早晨的微笑呢，可惜了呀。

　　“你还杵在那干什么呀，别老在主人面前晃来晃去的碍眼，回去回去！回屋歇着去！”林小双眼里闪出小泪花儿，哭丧着脸：“我都练了一早晨了，还以为能给主人帮上点儿忙，主人你怎么这么狠心就赶我走了呀5555……”

　　柳箫骥没跟她废话，拎起她的后子直接扔到大厅门后边儿，“不许胡闹，你可以呆在这儿，不许说话，不要让外人看见，听清楚了吗？”

　　“嗯。”

　　“听话，乖！”

　　“嗯。”

　　于是乎，柳箫骥字号糖葫芦的招牌对联挂了出去，

　　“鲛游四海谁独霸
　　龙行天下我无敌
　　糖葫芦三文钱一串”。

　　不几时，打更的路过，便嚎了一嗓子：“卖糖葫芦的开张啦！”顿时全城涌动，劳动人民手里拿着长镐铁锹嘶喊着杀将而来。这场面这声音煞是壮观，使得躲在门后的林小双透过门缝看得一身冷汗。糖葫芦又不是什么稀缺商品，值得这么奋勇厮杀吗，还是说，问题出在主人身上，这家伙有招惹祸端的体质？难道他上辈子……他是招财猫转世？

　　“来大家排一下队，中华自古以来就是文明之国，礼仪之邦，大家不要你推我搡，传出去会让后人耻笑的。”他的话仿佛带了魔力，刚刚还拥挤不堪沸反盈天的场面开始分解，人群刹时间就变换了队形，自动排成了一股绕绕转转弯弯曲曲回回环环曲曲折折的队伍。从柳箫骥字号招牌对联下面，一直延伸到目所不及的深处。

　　“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也是当代人必备的道德品质。请大家自觉照顾一下身旁的老人小孩带孕妇女以及残障人士。先来后到是社会道德准则之一，请那位老人家不要挤，不要倚老卖老以大欺小。”

　　“啊？柳箫骥公子，人家不是‘老人家’啦！人家今年芳龄才二十八啦！人家现在还是单身啦！……啦！啦啦啦！”循声望去，一个长相很老成的男人站在原地，低着头绯红了脸捏着衣角冲着柳箫骥扭捏作态。队伍很默契地迅速位移二十厘米，很自觉地将他排除在外，他被群众彻底抛弃了。林小双不禁倒吸一口冷气。怎么，原来世上还有这样的人，一个大男人扭来扭去，还挺能装。

　　柳箫骥也不禁感到很头疼，但他深谙“顾客是上帝”的经商之道，和气生财，淡定淡定。

　　“哦？少年老成，果是胸怀丘壑之人，将来必成大器。这位顾客您不如从自我做起从点滴小事做起，自觉排队才能迎来美好的明天啊！”

　　男顾客再一次羞红了脸，自觉排队。

　　柳字号糖葫芦，称霸京城，享誉全球，前来购买糖葫芦的父老乡亲，怀着激动的心情，闪着激动的泪花儿，排着队从柳老板的手中接过一串串糖葫芦。啊，它是多么的晶莹透亮，它是多么的红艳欲滴！买到糖葫芦的人们，笑了，他们感受着糖葫芦杆上犹存的柳老板的温暖。买不到糖葫芦的人们，哭了，他们感受着凛冽的春寒。

　　可是柳箫骥，你这哪里是在卖糖葫芦，这分明是在出卖色相，是卖笑。